程瑾逸发完这句话,对面的沈皖江就给他给了他回应。
两人之间明明就只隔着一条不宽的过道,程瑾逸的目光却给他一种遥遥相望的感觉。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大事,程瑾逸不会这么着急离开,答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程瑾逸前脚刚走,后脚,程芊就说吃饱了。
实际上因为刚洗过胃,她根本就没吃几口。
两个人坐在安静到能听见水滴声的病房里,相顾无言。
沈皖江收拾桌上没吃完的饭菜,程芊的目光就始终跟随着他。
许久,她才终于移开视线。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听见他这么说,沈皖江险些没拿住手上的饭盒。
他要是没记错,上一次程芊这么说话,就是在她吞药的那一天。
于是沈皖江只好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半晌,才露出一个不那么勉强的笑容。
“我没什么事,就留在这陪你。”
他说,对上程芊一对没有神采的眸子,心里不由得隐隐作痛。
程芊点了点头,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躺回到病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后遗症,她总是很困。
“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沈皖江说道,上前拿被子给她盖上。
“我已经很长时间睡不着了。”
“自从生下孩子以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程芊闭着眼说道。
沈皖江握着被角的手僵了一下,缓缓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睡吧,我在这呢。”
“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一睁开眼,就是我和别人的孩子,你……”
程芊没有说下去,眸子仿若两潭无波死水一般,再也不见往日的光彩。
看不得他这样,少年赶紧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半的愧疚和一半的心疼,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程芊睡不着,他也不敢睡,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时不时朝他这边看一眼。
最初几次,程芊还会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笑容让他安心,越往后,程芊的回应就越少。
沈皖江一直在沙发上坐着,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不是程瑾逸。
想到这,少年猛地睁开眼,对面的情景却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程叔叔……”床边的老人回过神。
对要起身打招呼的少年做了一个在唇边竖起食指的动作。
沈皖江这才看见,程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
他只好在旁边站着,把身上的大衣叠好还给程致远。
“瑾逸回去了?”
“公司那边有事,他临时回去了。”
老人压低声音问他,沈皖江就也压低声音回。
程致远点了点头,和程瑾逸一样,这个不过五十几岁的男人在几日之内苍老了很多。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听见他这么说,沈皖江赶紧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就算她和程芊没有关系,有程瑾逸这一层在,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知道为什么,程致远看见他这样,脸上露出略显满意的神情。
下一秒,程致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这是?”
隔着牛皮纸袋,沈皖江能感受到里面材质不同的几件东西,眉头不禁皱了皱。
“打开看看。”
“好。”
少年把袋子打开,里面是银行卡和房产证明,还有一张飞机票。
“这是……”
沈皖江有些委屈,因为他隐约间已经猜到了答案。
“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但是今天,我想求你一回。”
“这里面的东西你也看见了,够你吃喝不愁地过完后半辈子,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离开程瑾逸?”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少年在原地愣住了。
这些话真的从程致远的嘴里说出来,钻进他耳朵里的时候,纵使他早有准备,也溃不成军。
少年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努力稳定了好久的情绪,才问了一句。
“这件事,程瑾逸知道吗?”
“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怎么可能,他……”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程致远拿起了桌上另外一个档案袋,那里面的东西远没有这个袋子里的“豪华”,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少年却眼看着那张纸,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死亡证明,填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您觉得这样就可以骗过他?”
“试试吧,没有Kevin在,我也说不准。”
程致远说,把死亡证明收回到档案袋里面。
沈皖江始终盯着他的动作,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渐渐没有了血色。
“你不用有压力,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没办法。”
程致远说道,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沈皖江的目光落在了程芊的脸上,在程致远自己也要放弃这个打算的时候,少年点了点头。
“我同意。”
“你同意什么?他说了什么你就同意!”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踢开。
程瑾逸在门口站着,受伤的样子让沈皖江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有对不起他。
男人几步来到少年身边,一把扯过床头柜上的档案袋,连东西带着袋子一起撕了。
从始至终,程致远始终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你以为就这一张破纸就能拆散我们?”
他说,把手里已经变成碎片的死亡证明使劲儿朝半空中扔了上去。
纸片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沈皖江只觉得心里那个叫委屈阈值被提到了最高,毫无悬念地落下泪来。
见他哭了,程瑾逸和程致远都愣了一下,对彼此的愤怒也随之到达了极点。
程致远起身送客,程瑾逸和沈皖江就这么被推出了病房。
伴随着关门声,三个人都没看见,病床上一直睡着的程芊睁开了眼。
—
“你想出国?”
回去的路上,程瑾逸问沈皖江道。
少年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桃花眼湿漉漉的。
程瑾逸顿了顿,终于还是强压着火气,抽了一张纸巾给他。
“为什么答应他?”
又是差不多的问题。
沈皖江把擦过眼泪的纸巾叠得很小很小。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嚓——
刹车声骤然响起,两人险些撞上面前的挡风玻璃。
车子停下后,沈皖江还没回过神,程瑾逸已经下车去了。
沈皖江后知后觉地从车上下去,清风里,画里走出来似的人蹲在路边,一根烟还没抽完,又拿出一根。
沈皖江在车子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朝他走过去。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你都不要我了,我要身体干什么?”
程瑾逸说,用烟头把一只新烟点燃。
沈皖江叹了一口气,劝不动,索性就不劝了,低头捡了一根树枝,在没什么泥土的地上画画。
程瑾逸一边抽烟,一边观察着他的动静。
但是一直到他把一整支烟都抽完,沈皖江都没有再理他。
程大老板头一次感觉自己被忽略了。
他忿忿地从地上站起身。
“起来。”
“腿麻了,起不来。”
沈皖江说,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继续在地上画画。
程瑾逸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沈皖江的腿确实麻了,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半靠在程瑾逸身上,这才勉强站住。
“没有我,你都站不起来,还要离开我?”
程瑾逸把人拽起来,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个人的举动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你放开我,这么多人……”
“你先答应我不走,我再考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
沈皖江一脸懵地问他,程瑾逸也愣了一下,少年就趁机挣开他的怀抱。
周围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裸,沈皖江看着害怕,快走两步钻进了车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说要走,但是其实也不打算留下。”
沈皖江说,叹了一口气。
“我们原本就是应该分开一段时间,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不行!”
程瑾逸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与此同时,一对情侣从车头经过。
沈皖江把目光从程瑾逸身上挪开,眼中的艳羡不言而喻。
“等到什么时候,程芊能像别人一样接受的我们的关系,我就回来。”
程瑾逸闻言也看向那对情侣,俊男靓女,十分般配的一对。
程瑾逸看向沈皖江,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走到这一步,他不怪沈皖江,怪只怪自己和他缘分不到。
“下车。”
沈皖江被他说的一愣。
很快就看出他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少年灰溜溜地下车去了,随着车门被关上的声响,卡宴车没有多做停留。
霍寒在街上看见沈皖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少年一个人走在路上,程瑾逸打死也没想到,他会把手机落在医院里,身上也是一分钱现金也没有。
沈皖江走的满身是汗,他有轻度的低血糖,他甚至有预感,这样下去,不用一会儿可能自己就会晕倒在路边,运气好会被救护车捡走,运气不好,可能就要把命留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