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瑾逸和Kevin和不来的很大一个原因在于,这人喜欢忆往昔,什么事说之前都得追忆一下过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曾经多风光一样。
像是他今天要讲的,在哪捡来程芊的故事,刨出去他出国的那些年,已经讲了不下十几遍了。
倒是郑樊的事,他从来都不提。
安静的走廊将时光数倍放长,滴答滴答的仪器响声在无形中加剧了紧张的氛围。
这种时候,听个故事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了。
“你这种人还有过战友啊。”
“也谈不上战友。”知道他在讽刺自己,Kevin也不生气,依旧跟他讲自己和郑樊的“渊源”。
“他比我大两岁,出过前已经结婚了,我问过他为什么干这个,他说是为了钱。”
“毕竟这世上的事情有一半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剩下的那些里,一半是有钱也解决不了,最后剩下的,就是钱不够了。”
Kevin感叹道。
程瑾逸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他死的那天早上,他老婆和孩子刚刚过来看他,等来的是他的死讯。”
“他地位跟你差不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你这故事太没说服力了。”
程瑾逸说道,甚至不准备继续听下去。
Kevin却并没有打算放弃,他甚至把当时战场上的情况细致入微地和他讲了一遍,什么被炸断的手,被打碎的脑袋,直说得程瑾逸听不下去了,他才罢休。
“你就是过得太好了,小时候有你爸护着你,出国了还有保姆……”
“如果没有你,我可以生活得更好。”
程瑾逸打断他的话,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一点友好关系,随着他的这一句话,瓦解得连渣都没剩下。
“我理解你。”
Kevin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开口道。
程瑾逸避开他的目光,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才发现已经没有烟了。
他想去把程致远换下来。自己照顾程芊,Kevin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想法。
“你妈妈不是自杀,他是被人杀的,凶手是郑樊。”
“谁?”
程瑾逸止住脚步,先不说他妈妈死的那年郑樊还不在,就算他在,那时候也才十岁不到,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把一个成年女人杀死,这不现实。
“这不可能。”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Kevin看着程瑾逸的眼睛,笃定道。
“那个姓吴的厂长,你还记得吧?”
“提他……郑樊跟你说的?”
程瑾逸几乎是在一瞬间反应过来。
Kevin把目光投向玻璃,程致远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很久了,应该也累了。
他想进去把人换下来,到门口的时候,却被程瑾逸拦住了。
“你的故事呢,就讲一半?”
男人收回手,尽可能地掩饰自己言语间的急切。
Kevin转过头看了看他,丢下一句,他去找Rudolf的同时,转身走了。
—
郑樊早就知道Rudolf是个背锅的,但他同时也知道,Rudolf心重,白天被程瑾逸说了,晚上一定会去酒吧买醉。
A市的酒吧不少,光是祁烨开店的那一条街就能找出来十几家,想要找出来难如登天。
但郑樊同时也知道,这人平时没有看上去那么注重生活品质,所以他家楼下的酒吧有很大的嫌疑。
结果就真让郑樊给撞对了。
因为是一个人来的,Rudolf甚至连个果盘都没点,坐在吧台前面,一杯接着一杯地要酒。
“你怎么也来了?”
他先看见郑樊的,本以为对方是等人还是什么的,结果刚刚把酒杯放下,那人就坐在自己身边。
“喝什么?”
“跟你一样的。”
“我这个你可喝不了。”
Rudolf说道,招手让服务员过来,冲人家大喊要一壶茶。
附近几个人听见声音,不由得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
郑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对服务员说了一句要凉茶。
“你不去跟程瑾逸到处跑大生意,来找我干什么?”
“程总后悔了,让我叫你回去。”
郑樊对答如流道,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
那人笑了笑,转头继续喝酒去了。
程瑾逸是开车来的,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过来的时候,郑樊正在把一个被一个尸体一样的东西撑起来的麻袋往车上搬。
程瑾逸把车停在远处,走路到他旁边。
想要上前阻止,却在看见那个诡异麻袋的一刹那,两腿好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郑樊?”
“你怎么来了?”
看见程瑾逸的那一刻,郑樊脸上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对方见到自己的少。
但是很快,他就像预料到一样,释然了。
“Kevin让你来的?”
程瑾逸不说话,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个袋子。
“里面是谁?”
“什么?”
“我问你,Rudolf是不是在里面?”
程瑾逸有这急了,他想自己亲自打开那个袋子看一看,又不敢。
郑樊看见他这样,也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Kevin让你来的?”
“是。”
早晚都是要有一个结果的,程瑾逸索性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郑樊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我明白了。”
“那警察也来了吧?”
这一次,程瑾逸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一点表达肯定的反应,但种种迹象同时表明,他默认了。
两人的对话像是陷入一个可怕的死胡同,明明一开口就能走出去,却谁都不愿意面对那个洞口外的结局。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过去,警笛声响起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Kevin。
几个身着黑色制度的特种兵将两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举着枪走过去,让郑樊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你们凭什么抓我?”
郑樊说,目光却对上不远处Kevin的脸。
“证据就摆在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Kevin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袋子,问道。
郑樊也朝袋子的方向看过去,嘴角却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众人都被他笑蒙了,举着枪的向前,其余的后退,就连程瑾逸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点,不知不觉间把郑樊和归结到杀人凶手的行列。
“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你怎么证明?”
“那你们怎么证明是我干的?”
“负隅顽抗这种罪名是很混蛋的,尤其是把他安在一个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人身上。”
郑樊自顾自地说着,在被十几条枪指着的情况下,缓缓放下手上的东西,绕到后座上。
“他要跑!”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一群人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但郑樊就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一样,速度更慢地往后退。
为了防止被误会,他选择敲了敲车窗。
“别睡了,到家了!”
车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真是被众人认为已经死了的,或者说应该被装在袋子里准备埋掉的Rudolf。
“不是到家了吗?这是……你们干什么!”
那人顶一个鸡窝头从车上下来。
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杆枪的枪口上。
看见这副情景,一群人都愣住了。
最意外的要数程瑾逸了,他明明看着他把那个麻袋从车上拿下来。
而且那袋子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个人。
“你说这个?”
郑樊伸腿踢了一下脚边的袋子。
刚要打开的时候,介意地看了一眼正对着他的几条枪。
于是转身把刚刚醒酒的那个叫过来了。
Rudolf原以为一觉睡醒就在自家床上,没想到会经历这么一出,正郁闷的时候还被叫过来干这种给钱都没人要的差事,恨不得把郑樊按在地上揍一顿。
但毕竟还有这么多警察在,他再怎么不情愿也要遵守一个配合人家工作。
于是上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袋子。
伴随着袋子打开最让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个“胳膊”先从里面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
紧接着就是身子,脑袋。
一个完整的陪练工具人从袋子里出来了。
—
费了一晚上的劲到头来就查出个这玩应儿,别说是重病出动的警察了,就算是程瑾逸,都觉得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问郑樊,那人没有说话,而是越过他,来到不远处的Kevin身边。
Kevin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着准备上车的队长,目光落回到郑樊身上时,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郑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是不是他之前告诉过你,不然不可能。”
“这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很多,但也有很多是意料之外的。”
“比方说,你想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作茧自缚呢?”
为了嘲讽他,郑樊几乎把这辈子的语文功底都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