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皖江拿着电脑进去，程瑾逸没有看东西，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坐在那里办公，而是背对着他，像是在盯着书架上的什么东西看。
沈皖江有点失望，原本想放下东西就走的，此刻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找什么？”
书架前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过身，狭长的凤眼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你没睡？”
少年见状也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他上楼快一个小时了，穿的还是白天的那一身，撒谎都撒不圆。
索性点了点头。
“还没。”
话音未落，程瑾逸就从桌子后面绕过来，却没有立刻来到他面前，而是靠着桌边站着，喉结滚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今天……程芊，不是我叫来的。”
“嗯。”
沈皖江轻声道。
在心里练习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程瑾逸有点泄气。
“那个……”
“你是不是饿了？”
沈皖江抢先一步问道。
晚饭是祁烨做的，他觉得程瑾逸不会吃很多。
被他这么一说，程瑾逸也意识到自己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但不是因为祁烨，而是因为沈皖江和程芊的见面。
“是有点……”
他小声说道。
沈皖江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下碗面。”
“那我帮你。”
说完，程瑾逸就一路跟着他来到厨房，沈皖江烧水，他负责洗菜。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少年无意间扭头，看见他用的是冷水。
“用温水就行。”
“祁烨说会营养流失……”
程瑾逸垂下眼，很无辜地回答道。
沈皖江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弯起两根手指放在唇边，笑了。
这么明显的糊弄人的话，程瑾逸竟然会相信，他到底是有多好骗？
“不会的，菜下进锅里也是要用热水的。”
“啊？”
程瑾逸忽然反应过来，把水龙头拧过来一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上面窝着一个荷包蛋和两颗小白菜，和程瑾逸出去应酬吃的山珍海味当然不能比，但他还是全吃了，并且好像还没吃饱。
“晚上不能吃太多，会不消化的。”
沈皖江一边洗空碗，一边对他说，程瑾逸站在他旁边，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话上。
沈皖江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里，才注意到男人带着数不清的依恋的目光，下一秒，那人朝自己走了过来，线条流畅的手臂紧紧环在他腰间。
“还生气呢？我道歉好不好？”
“没生气。”
沈皖江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程瑾逸还握着他的手腕。
“就是最近有点累了，你别在意。”
说完，他推开程瑾逸的手，一个人上楼去了。
他不是不想原谅，只是不想这样轻易原谅，因为，他已经原谅过太多次了。
—
不知道是不是程瑾逸的错觉，自从昨天那顿饭之后，魏晨就开始对魏氏收购的事跟上心，甚至一大早来公司门口堵到他和沈皖江一起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在这？”
程瑾逸示意沈皖江先别下车。
他一个人下车朝魏晨走过去。
沈皖江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只是隔着很远都能偶尔对上魏晨朝这边看出来的眼神，带着审视和疑惑。
“那是大哥的男朋友？”
魏晨把目光从反光的车玻璃上收回来，问道。
程瑾逸倏地一愣，随即神色如常。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来问问收购的事，大哥怎么打算的？”
程瑾逸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祁烨那个没什么墨水的还能猜到这一层，他可真是小看了自家妹夫。
“财产清查之后我会把你的那一份打到你卡上，一分钱都不会少，你可以放心。”
“我当然放心。”
魏晨笑道，笑容里带着些不常流露出的狡黠，和他平常的样子判若两人，看得程瑾逸有些不舒服。
“但我今天也不光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昨天一起吃饭的那个叫祁……”
“祁烨。你有话直说。”
程瑾逸不耐烦道。
“对，是祁烨。”
魏晨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
“资产清查之后，我可以在原基础上让利百分之五给大哥，不过只有一个条件。”
程瑾逸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家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可以比肩祁家的存在，别说是百分之五，就算是百分之一也是很可观的。
想到这，程瑾逸不禁对他的提议来了兴趣。
微微往前欠了欠身子。
“什么条件？”
“很简单，只要大哥你不把我家的股份卖给别人，就行了。”
“你指祁烨？”
“嗯……不过也不光指他，anyone。”
魏晨继续说道，程瑾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你是觉得以你一个人，可以救活一个濒死的企业，还是说，你想报复他们？”
“大哥是聪明人，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您要是同意的话，我马上找人拟定转让合同，怎么样？”
或许是看出程瑾逸的态度有些许动摇，魏晨乘胜追击道。
这一次，程瑾逸甚至都没有给他留一丁点的面子。
“我只是个商人，生意场上，唯利是图，懂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公司门口愣在原地的魏晨，呆呆地看着他走远了的背影。
他回头朝那辆一直停在门口的卡宴车看过去，郑樊和沈皖江从车上下来，沈皖江走的很快，带着些逃离的意思，郑樊则不然，甚至在他身边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老板不傻，他之所以装傻，只是为了让程芊不受委屈，所以啊，你就别想着可以从他这捞到什么好处了。”
“你……”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吗？秘密。”
郑樊笑道，也朝电梯走了过去。
他平常不怎么去办公区，除非程瑾逸主动叫他，或者实在闲得无聊。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一进来，就看见程瑾逸靠在沙发上，同在办公室里的Rodulf和沈皖江，一个看资料一个泡茶，就是不敢和程瑾逸说话。
甚至Rudolf还用眼神示意他也不早说。
但是郑樊好像偏不信邪一样，开口就是一句程总。
因为沈皖江不接受道歉而失眠了一整夜的男人直接睁开眼瞪他。
声音里满是疲惫。
“怎么了？”
郑樊刚想开口，四下看了看，又觉得不太妥。
沈皖江见状赶紧从沙发上起身。
他一大早就是抱着做小透明的愿望来的，结果刚进来就被告知程总找他，放下东西过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让他泡茶。
泡茶就泡茶，还非得坐在他身边泡，不压抑才怪呢。
“这没外人，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见郑樊一直不说，程瑾逸睁开眼，正好看见起身要走的沈皖江，一边把人拉回到沙发上，一边说。
郑樊面露难色，但一想到自己要是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况且这几个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也就无所谓了。
“我想问问您，祁总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
“祁总？祁海啊？”
程瑾逸闭着眼问道。
郑樊皱了皱眉头。
“你就别难为我了。”
程瑾逸忍不住笑了。
“你说的是祁烨吧，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太子爷，我听说过他，他还有个男朋友来着。”
Rodulf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认真地科普道。
红娘和正主都在，程瑾逸反而是个看戏的，倒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毫不吝啬”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郑樊的表情很不自然了。
他是不太知名，倒也不至于地下恋情的程度啊，明明自己才是上面那个，怎么从外人嘴里一出来，好像他是纨绔二世祖的秘密情人一样。
不过情人就情人吧，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见沙发上的程瑾逸没动静，他干脆曲线救国，目光落在了沈皖江的脸上。
忽然被“委以重任”，少年明显有些慌，主要是他连来龙去脉和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想帮忙也没法帮啊。
不过他还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比如说主动起身，原意是给郑樊腾地方让他自己坐过来和程瑾逸谈，但是郑樊还没动作，程瑾逸就先察觉到了，一边把沈皖江拽回来，一边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末了，看着还站着不动地郑樊，疑惑地皱起眉。
“不是要合作吗？你不拿合同，他人也不来，怎么合作？”
郑樊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深鞠一躬之后赶紧掏出手机给祁烨打电话，告诉他来送合同。
“什么合同啊？”
郑樊心满意足地出去等着，熬夜加班一整晚的Rudolf也回去睡觉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程瑾逸和沈皖江两个人的时候，像是忘了之前的嫌隙，少年一边倒茶，一边无意地问道。
结果程瑾逸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不知道这件事？”
少年摇摇头，目光里透着一种很重的心虚。
“是……我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