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七点不到，温仪便打了视频过来。
打给的青衫。
江辞眼神冷了冷，平常他都是七点半起床，从来没发现过两人一大早就有的通话。
“快点收拾好去做...儿子！？”
温仪一惊。
她只是瞥了眼屏幕，一下就发现不是青衫。
温仪连忙笑了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儿子，青衫呢？”
江辞抿抿唇，“在睡觉。”
温仪立刻皱眉道：“你都起床了他竟然还在睡？”
“为什么不能呢，让他休息一次，我起来做饭不可以吗？”江辞注视着温仪，面无表情的说道。
“当然不可以！”温仪把手里的精华重重一放，“你天天赚钱养着他，还要累死累活的伺候他，这像什么话？”
江辞心中发寒，“青衫每天把家里和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一日不落给我做饭送饭，我请个保姆做到这份上，一个月也得上万了，何况他还没用我什么钱。”
就算没有青衫，难道他就不租房了？他就没有日常开销了？
青衫明明替他分担了许多，两人从来不是谁养着谁的关系。
“你这么辛苦，他体谅你照顾你是应该的。”温仪不高兴了，“儿子你可不能这么想，人都是会被惯坏的，你不说自己付出了多少，青衫他就不当一回事，我总得帮你说清楚。”
“说清楚需要每天说十个多小时！？”江辞不可理喻的看着她，“妈您到底在盯着青衫做什么？”
温仪一惊，难道青衫告状了？
“说什么？当然就是...一些体己话了。”温仪眼神闪了闪，心虚的骂道：“比如教他怎么当家呀，你看现在，你都起床了他还在睡，这不就是没规矩么，我可不爱要这样的儿媳妇。”
“但是我喜欢！”江辞内心的愤懑也蹭蹭往上涨，“他早起给我做饭我喜欢，他赖床我也喜欢，日子是我们在过，我就觉得青衫怎样都好，不需要您来教，也不需要您管！”
温仪被他气得不轻，“不要我管！？你、你为了他......这么和我说话......你、你真是......”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高声量道：“你看看你，这就是你和他在一起的结果，青衫有娘生没娘养，你也被他带得没大没小，对父母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
“这不是青衫的错！”对他们的偏见和蛮不讲理，江辞只觉得头痛，“你们对我有过尊重吗？我喜欢青衫就这么十恶不赦，就连当你们儿子都不配了是吗？”
“那你和青衫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呢！？”
温仪眼泪不可控的往下流，她无力又悲痛的吼道：“你若是心里还有爸妈，你当初又怎么会和青衫纠缠不清！你要是真在乎我们，就会从一开始就远离他！”
“你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来没想过养你这么多年父母会有多难受，从没考虑过你的行为会把我们置于何种地步！”
“你凭什么要爸妈的尊重？你以为你做的事很伟大很特立独行吗？”
“你就是利用我们的爱和包容去放肆的自私！”
温仪哭吼完，脑子就有些缺氧。
好在身边有阿姨陪着，见状不对就连忙给她喂药顺气。
阿姨也算是看着江辞长大的，她无奈的劝道：“江少你就别让太太担心了，你以为先生和太太为什么反对，他们看过太多同性恋走到最后，后悔却又没有退路的例子了。”
“就算你有偌大的家业，可让太太眼睁睁看着你走这么些年的弯路，她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不痛心？那个青衫这么差的条件，太太当然害怕你受骗了。”
江辞无言以对。
这是他一直心存愧疚的原因。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父母来说，他可能是自私的。
可他对青衫的感情，一往而深。
他不想放下。
温仪平复一会儿后，便哀伤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江辞，轻叹道：“儿子，你现在是年轻，可到了四五十岁，不可能对妻环子绕家庭美满无动于衷的，你相信爸爸妈妈好吗，我们不会害你。”
江辞没看她，还是坚定地摇头，“那等我后悔了再说吧，我愿意为我的自私和固执付出代价，也会努力让自己承受得起年少无知的后果。”
温仪没有发脾气，她静静的坐了一会，突然就笑了，“儿子，你可以，青衫可以吗？他愿意为你付出这么多？他有那个本事承担后果？”
她笑容越来越冷，“我才和他接触两个月，他就受不了找你告状，明显就是只想跟着你享福，压根就受不得苦，你觉得他能有多在乎你？”
“他没有告状，是我亲眼发现了你们的聊天记录。”江辞声音更冷，“他那也不叫受苦，只是受到了他本不该承受的伤害。”
“我难道还做错了吗！？”温仪极其不爱听这种话，“我做的哪一件不是为了你！教他伺候你，教他怎么当家理事，还陪着他备考，我有什么不对？”
她干脆挑明了，“我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提高你的生活质量，不然你以为我想看到他那个恶心的人？我都还没说劳心劳力事事亲为的教导有多累，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先责怪我的不是！”
江辞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青衫从没有说过你一句不好！是你们处处刁难他！”
温仪自然不信青衫没有挑拨离间，冷哼道：“我为了我儿子劳心劳力，你理解不了我也是为了你好！这么做我半点不心虚，我这尽心尽责的还得拿出来表扬！”
江辞失望地摇头苦笑，“您的初衷真是这样么，您做这些仅仅只是为了我好么？那这样的好我永远都理解不了。”
温仪眼角抽了抽，她就当做没听到，破罐子破摔，“以后甭管你在不在家，我都得盯着他！我不会放弃的，他必须......”
“他已经被您逼得抑郁症复发了您还想要怎么样？让他再自杀一次么？把一个鲜活无辜的人折磨到何种地步你们才满意！？”
温仪闻言一愣。
两边霎时都安静了。
江辞掩下眼底的埋怨，轻声道：“您有事直接找我，我不会让青衫接你的电话了，你们一直不接受，我就永远不会再让你们接触到他，我们......各自过好各自满意的生活吧。”
他把电话挂了。
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但其实什么都没想。
只是疲倦而乏力。
回卧室时，青衫还在睡。
蹙着小眉。
江辞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青衫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但能把向来坚毅开朗的青衫逼到抑郁复发并加重，想必极为不好受。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青衫不至于做到如此。
他轻抚着青衫的小脸。
愧疚、自责，还有挫败。
他以往总觉得自己足够优秀和强大，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去争取，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现在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真的太多了。
这段时间频频受挫的无力席卷着江辞。
他无法衡量好最恰当的选择，也没有能力顾及好所有人。
创业不能大展身手，得被迫顾全大局，哪怕对方铭的理念和做法嗤之以鼻。
生活处处都是意外，遇到突发事故，他只能逃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放弃热爱和打拼的一切，重新开始。
感情也不会一帆风顺，别人满意的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所有人都不满意。
他想让在乎的人和睦相处，结果双方都只有失望和痛苦。
从最开始，父母的骄傲，青衫的仰慕，到如今。
最爱的人保护不了，最亲的人也取悦不了。
新公司的烂摊子还摆在面前无法解决。
走到现在，他一事无成。
青衫很快惊醒。
看到江辞，他愣了几秒，才展颜笑道：“阿辞，你......”
他猛地收了笑容，看了看天光大亮的窗外，吓得连忙起身，“几点了！？闹钟响的时候我没醒么！？”
江辞制止住他，“以后不用醒这么早。”
他将青衫抱进怀里，“以后你想赖床就赖床，想早起就早起，不用......按我妈的要求来。”
青衫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有些迟疑，“你说的要求...是什么意思？”
江辞咬咬牙，“你每天和我妈视频做的什么，我就是在说什么。”
青衫彻底僵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江辞将小傻子抱进怀里，“你当聊天记录是摆设么？每天这么多这么长的通话，正常人都受不了。”
何况温仪还不可能和青衫正常交流。
想必都是嫌恶的责备和强硬的管控。
江辞拍了拍青衫的背，“甜甜，以后我不会再有幼稚的奢望了，也不会再让你们接触，我们过好我们两个人的小日子，谁都不准打扰。”
他疼惜的吻了吻青衫的眉心，“你不用为了我讨好任何人，只需要用你满意的方式生活就够了，你也不要为了我做出改变和牺牲，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青衫过了好久，才明白现在终于可以委屈了。
他把自己蜷缩进江辞怀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不要自责，阿辞，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想为了你努力......”
“你不要对我这么愧疚，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也以为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知道阿姨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相处的想法，我也不会抱着希望去委曲求全。”
青衫笑了笑，这次是真的轻松了。“我就是想让你开心才这么做的，要是你这么失落，我之前的付出就没有意义了。”
拨开云雾见月明，仅仅是一觉醒来，这么突然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发生，他竟然就彻底摆脱了温仪。
青衫最大的感受便是窃喜。
“阿辞，这种事本就不受控制，她又是你妈妈，你不要露出挫败的眼神，我看了比自己受罪还难受、还要心疼！”
他的笑容又染上了娇艳，“在甜甜眼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那个无所不能，最最好最最厉害的老公！”
他甚至宽慰江辞道：“其实也没什么的，闹的严重程度还没有照片那事大，我好好吃药，和然然他们多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好的。”
江辞感觉自己要被满腔的歉意和爱意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何德何能。
拥有一个青衫。
哪怕这世间一切都不为他所控，至少还有一个小傻子，全心全意的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