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会迎来这么一天,本来像现在一样,各种各样以前很少经历过的化妆用具用在自己脸上这件事情, 都会让她感觉不安, 但是对比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来, 这点不安又显得如同沧海一粟。
今天,是她的婚礼,准确地说,是她和白靡的婚礼。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 白靡就告诉她, 她有这个想法,但安可没想过会有这么快, 她以为这只是恋人之间调情的一种方式,她从来没有想过, 白靡会这么坚定、这么认真, 婚礼的布置讨论到最后,就连安可自己都有点沉迷进去了。
安可是从来都不憧憬爱情与婚姻的那类人,是而就算是这代表着余生完全交融的仪式, 对于以前的她来说,也更像是牢笼与枷锁, 胜过爱情与约定。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一种,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期待感与紧张感,以至于闭着眼睛被化妆师化妆的时候,她的睫毛都在不安地颤动。
站在一旁早早地画好了妆的白靡看着好笑, 一个不小心,笑声就泄露了出来:
“怎么, 很紧张吗?”
“废话,在这种场合下你不紧张?”
“我也紧张,但是比你要好一点。”
白靡意有所指地戳了戳安可紧紧握成拳状的手,话语之中的调笑之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已经差不多了,麻烦你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白靡微笑着跟化妆师说道,参加惯婚礼的化妆师哪能不知道自己雇主这是什么意思,听话地笑了笑,将手中眉笔给了她,临出门时还不忘帮她们带好了门。
笔尖钝钝的感觉细致又温柔地在安可脸上扫过,就算眼睛紧闭,安可也能感觉到那一汪如同醉人的酒意一般在她面容之上徜徉的视线。
“对不起,我骗了你。”
白靡突然开口,嗓音中带着歉意。
“什么?”
“其实我比你还要紧张,紧张到快要不行了。”
“为什么?”
“我害怕你会突然和我说不想办了。”
“好离谱,你怎么会想这种事情。”
“因为你……其实是还没有准备好结婚的吧?”
眉笔被抛到一旁,一直在她身侧细致描摹她眉眼的人突然环住她的脖子,抱紧了她。
“我其实是知道的,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想过结婚这件事情,但是我……我只是想要将你锁在我的身边,对不起,我利用了你,骗了你,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完成这场婚礼仪式吗?”
白靡这番话说得不算有底气,甚至满含着卑微与恳求,就像是一只随时随地会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在扒拉着主人的裤腿,让她不要再让自己流浪。
“我说婚礼怎么办得这么急,不像你平常的性子……嘛,不过,回答要留在婚礼仪式上说才行。”
安可神秘地笑笑,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没第一时间给予她肯定,看到一直游刃有余的人急得目光盈盈的模样,她这才没忍下心,说道:
“那你把耳朵靠过来,我告诉你。”
白靡听话地把耳朵靠过去,用的是全身心信赖对方的姿势。
安可靠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轻声道:
“我愿意。”
在这三个字震颤到神经的一刻,世界都不受控制地染上了明亮的色彩,白靡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整个人都笑成了眉眼弯弯的模样,明明是精致美观的脸,此时却让她摆弄得有些傻里傻气的。
“真是的,我现在跟你讲了的话,一会儿在婚礼上你听到了还能这么高兴吗?”
安可有些不满的样子,抱怨道。
白靡连忙摇尾巴示好: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一定会像现在一样……不对,是比现在还高兴!”
美人穿着她亲自挑选的婚纱,露出漂亮白皙的肩颈,此时正微微仰着下巴,眼含秋水地凝视着她,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柔情与蜜意,这换做是谁,都没法控制住。
所以安可根本没过多做什么挣扎,直接就凑了上去,在对方那张娇艳欲滴的唇瓣上蹭了一下。
一触即离,白靡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转变为了难言。
安可挑了挑眉:
“怎么了?亲你你还不乐意了?”
语气中有着一种恃宠而骄的张扬跋扈感。
“不是,口红会花掉的……”
“只是稍微亲一下,没什么关系的吧?”
白靡看着她恶趣味地笑着的脸,终究是只能叹了口气,其余一切都说不出口:
“你真是的……”
太过糟糕了,让她都有些心思没法放到接下来要举办的婚礼上,只一味想着婚礼之后了。
好在就在这时,化妆室的门被敲响了,白靡的注意力这才得以转移。
她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
安可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地张望,她记得现在应该还没到要举办仪式的时候吧。
白靡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其中还有两捧巨大的花,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些东西会不会把她给压坏掉。
安可连忙迎了上去,想帮她分担点,却被她拒绝了。
一大堆东西被放到桌子上,安可随手拿起一个礼盒,诧异问道:
“你订的?”
白靡摇摇头,她订的在两人的新家里,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那就是来访的宾客里面有人订的?”
“应该不是吧?”
顺安可的意思,今天来访的宾客本来就没有很多,更何况前面有白依和白霏两个精力无限的高中生在帮忙接待客人,大概率是不可能送到她们所在的后台休息室来的。
白靡眼尖,一下就发现了藏在花朵中,并不显眼的卡片,她将卡片从花朵中抽出来,只是瞟了一眼,便将其递给安可。
安可云里雾里地接过卡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行手写字体。
许是因为花瓣上水分的缘故吧,有些字都糊在了一起,本就紧张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难以阅读,只是恰好可以看清的地步,让安可看着看着,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白靡拿来纸,温柔地帮她擦掉稍稍溢出的泪水。
“没什么,只是有些太难读了,我眼睛有些痛,特玛尔这个人还真是,都到最后了,干事情还是这么马虎。”
安可笑笑,将那一张卡片细心地收起:
“不过还好,至少这一次是真的魅魔协会送来的东西。”
是特玛尔在去世前几个月,特地去魅魔协会挂的委托,让她们在她女儿结婚的时候将这束花送到现场。
这束花里的花朵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品种,卡片也是她手写的卡片。
安可抱起花,闻了一下,笑道:
“不管怎么说,至少特玛尔的品味确实很好,不是吗?”
白靡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看完了……那这些呢?”
有了第一朵的前车之鉴,在翻看第二朵的时候安可心里就带了几分无害的好奇了。
于是又是一张小卡片被翻了出来。
这张小卡片和前面特玛尔写的那张小卡片完全不一样,比起特玛尔事无巨细,想要把所有都写进去的繁复,这张小卡片是出乎意料的简洁。
漂亮的打印花体镌刻在冷硬的卡片上,一丝不苟。
“祝你幸福?这是什么意思?”
安可将手上这张白色的小卡片翻来覆去地看,最终也只能看到这四个字,连个署名都没有,她稍稍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就将其全部抛诸脑后了,毕竟在今天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也犯不着和一个陌生人送来的祝福过不去。
接着是那些盒子,打开来,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土特产,什么复活岛石柱模型、非洲木制假面、妈祖庙祈福带……比比皆是,简直横跨七大洲五大洋,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进了特产专卖店。
安可惊奇地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翻过去,最后终于在一个盒子里看见了一沓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人。
与当初在极乐里的斯提不同,照片上的斯提黑了许多,衣着也肆意洒脱了许多,就连脸,也不再是原本那用魅魔的能力强行维持的青春美貌的模样。
每一张照片里,斯提都是笑着的,和旁边不同的人并肩站在一起,并不暧昧,大大方方,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朋友关系,而非伴侣。
在照片的底部,安可发现了一张明信片,是写给她的。
明信片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上面写着对她的想念和祝福,让她不要担心她,在死之前,她总是会回来一次的。
对此,安可又能说什么呢?她也只能微微一笑,在心底默默祝愿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人。
白靡牵住她的手,提醒道:
“时间快要到了。”
安可放下手中的明信片,略微点了点头。
化妆室的门被关上,照片上斯提明媚的笑容被定格,连同着两束花上未沥下的水珠一同。
——
婚礼是在远离城市的绿地庄园中举行的,新人双方的朋友和亲戚本来就不多,所以到场的嘉宾也不算多。
白依和白霏两小只已经招呼完了所有的客人,并且将礼金都已经登记在册了,可饶是如此,他们俩仍然活力不减,在草坪上打打闹闹,他们从小在国外长大,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国内一次,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就等着婚礼结束以后白母带他们去玩。
白母也不去管她们,只望着道路的尽头,心焦地等待着新人。
陌生面孔的兔子小姐微笑着看向她,闲聊道:
“姨母很担心吗?”
“倒也没有,只是女儿出嫁这种大事……做母亲的多少都会有点紧张的。”
“是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体会这种感觉呢。”
兔妖的脸上浮上一抹晕红,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一样。
“说起来,你家那位今天没来?”
“嗯,她伤得比较重,现在还没办法出院,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你放心她一个人?”
“没事啦,这次之后她变得听话了很多,又黏人,姨母不用担心,我们接下来会好好过日子的。”
说着,兔妖脸上的红晕又一次加深,就连红色的瞳孔中也隐隐放出兴奋的光芒,白母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了。
“那就好,好不容易修成的正果,可要好好待人家啊。”
“嗯嗯,姨母说的是。”
面容姣好的兔妖连连点头,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珍宝,那是一个微型显示器,其上放映的内容,赫然是齐尔维亚在病房内的一举一动。
另一边坐着的是熊金、游方他们,路权姗姗来迟,坐到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抽了张纸擦擦汗。
熊金看到了,笑着挪揄道:“休息日这么赶,是不是有情况了啊?”
路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有情况了,想辞职了,实在是太忙了。”
卞桥在一旁敲了熊金一下:“就知道为难人家,女儿想吃糖了没看到?”
熊金赶忙回头,一大粗嗓子非得捏得细细地哄着女儿:“宝宝乖,爸爸来帮你剥哦……等等,你别撕!你要是撕了就吃不了了……”
一阵喧闹之间,婚礼进行曲终于响起,就连停在庄园之外那辆黑色豪车中的人也能够听到一些声音。
她将电脑合起,神色不变,只是默默地听着熟悉的曲调回荡在春日温暖的空气之中。
安可和白靡挽着手,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直到音乐轻缓,直到连风中温柔的窸窣声也消失不见。
“我愿意。”
她听见。
在春日的阳光之中。
——
“安可?安可?要上课了。”
“嗯?我睡着了吗?”
少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嗯。”
面前黑发的少女小小声地应了下,眸子不知道看在那处,就是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安可打了个哈欠,随意靠在对方瘦小的肩头上:
“做了个梦。”
“什么梦?”
“嗯……不记得了!”
青春期的孩子绽放出一个笑容,明亮胜过春日的阳光:
“但大抵是个好梦吧,我都有点不太想醒过来了。”
她又像往常一样,趴在朋友的肩膀上撒着娇。
“总是要上课的啊……”
对方虽然这么说着,但唇角却也露出了笑容。
窗外樱花落下了,花瓣顺着风的足迹迈进她的世界,飘零到她生命之中,带来阳光与雨露,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就足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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