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眼前又是一片无瑕的洁白,陌生的天花板,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在难以聚焦的双眼之中徘徊。
刚刚从昏迷之中醒来, 安可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直到机器微弱的滴滴声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如同被大货车碾过了一样疼痛无力,手背上还扎着正在输液的管子。
她偏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守在她床边的白靡。
兔妖此时安安静静地睡着,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 就连呼吸声也轻轻的, 卷翘的睫毛垂了下来,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
她的气色并不好, 向来都是规规整整的白发此时凌乱地洒落在病床的被褥之上,唇色苍白, 眼底乌青, 就连在睡梦之中时,那双好看的眉毛也在微微皱起,看得安可一阵心疼, 伸出自己没有扎针的那一只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只可惜手还没能触及她的眉心, 便被警惕性极强的动物给抓住了手腕。
那双睁开的红眸还带着没有清醒的睡意,混杂着安可所不认识的焦躁,安可吃痛,唇间溢出一声轻叫。
白靡这才反应过来,眼睛蓦然睁大, 有湿润在其中汇聚:
“安可……”
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似是无法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拉过安可那只手,凑到自己脸上,终于汇聚成形的泪滴此时终于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尽情滚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看见她的泪水,安可有些着急,就想着起身去安慰她,结果一个不察,反倒扯到自己身上扎的管子,惹得一旁本来被开了静音模式的机器尖锐地鸣叫了起来。
白靡连忙起身,什么哭什么委屈全都忘记了,手忙脚乱地调整床铺的高度,好让安可躺得舒服一点。
在她忙的过程当中,安可始终看着她,眼中的温柔满溢出来,落入嘴角小小的弧度之中。
白靡没有过什么服侍人的经历,但胜在细致认真,是而很快就让安可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了病床之上。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
“我去叫医生。”
安可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白靡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
“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现在才醒,医生说还要等你醒来看看情况才行。”
饶是她这么软言软语了,安可依旧不放过她,魅魔抬起下巴,眼中有紫光被湿润,撒娇道:
“多陪陪我……”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就被突如其来覆上来的手掌给蒙住了。
白靡严肃道:
“医生们还没有弄清楚叶挽人到底都给你注射了哪些东西,所以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用能力比较好。”
一提到叶挽人,安可大脑里被暂时尘封的记忆又一次抽抽的疼痛了起来,她沉默地点点头,没再像刚才一样耍小性子,白靡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
手指在她瘦削的两颊停留了片刻,白靡的眼中满是心疼:
“我去叫医生,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带回来。”
安可穿着病号服,仰头看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虚弱的乖巧感来。
她摇摇头:
“什么也不想吃,想你早点回来陪我。”
说着,手指钻进白靡的指间,黏人地同她十指相握。
白靡看向她时,目光柔软得像是养尊处优的猫咪身上的皮毛,她揉了揉安可没剩下多少肉的手指,答应道:“好。”
——
医生赶来得很快,耐心地为她讲解病情,又为她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只不过在这一过程之中,安可的心神从未放在眼前的医生身上,反而是一直放在站在医生身后、满面忧色的白靡身上。
许是也知道安可心不在他们身上,所以所有的事情结束得都很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般,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效率极高,如同一阵风,瞬间就吹离了安可的病房。
终于轮到两人独处,安可露出笑容,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那一处微微的震动。
“怎么了?”
白靡坐到她旁边,问她。
安可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脏还在自己体内的感觉……有点奇妙。”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白靡就又想哭了,敏感的兔妖忍住自己的泪水,尽可能挤出一个笑容:
“毕竟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了。”
还有一个原因白靡没有说,那就是叶挽人本来就好好地保护着她们离体的器官,就好像是在实验结束以后还想要重新将它们塞回去一样。
“那齐尔维亚呢?”
安可没有忘记当时所看见的那副堪称地狱图景的模样。
白靡点点头:
“嗯,她也被抢救回来了,就在隔壁病房,有人在照顾她。”
安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安可……”
白靡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安可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湿润,疑惑问道:
“怎么了?”
“我……”
白靡张了张嘴,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但最终,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用了你给我的那个……”
“啊,你是说那个GPS是吧?”
安可心下了然。
“抱歉,我明明……不应该那么做的,但是……我当时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忍不住,抱歉……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安可就看见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中也带上了哭腔,安可连忙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当初给你那个,就是为了让你用的,无论是之前那种紧急情况,还是之后你想要知道我在哪里的时候,都可以随便用。”
“可是,”
美人抬起头来,梨花带雨:
“那样做不好对吧,明明你应该是不喜欢那样的。”
异种恋无疑是艰难的,因为种族特性总是会相冲,那些对于兔妖来说习以为常的冲动,可能在魅魔身上就是一种冒犯,这也就是为什么,白靡之前总是想着要去了解魅魔,她就是害怕有一天,安可会因为这种原因而和她关系破裂。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去变成对方的模样,那么她宁愿这个人是她,毕竟,早在九年以前,她就已经被安可打下了烙印。
安可无奈笑了:
“我讨不讨厌,和我愿不愿意为你去做,不是一回事。就像你说的,魅魔的确不太喜欢这种……会控制别人的方法,但是如果我这么做了,能让你感觉到更安心一点……那我觉得那一定是值当的,更何况……也有好处不是吗?你看这次,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
白靡还想再说,可是安可已经提前一步,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唇。
“没有什么可是,你只用回答我,我把它给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到高兴?”
“……有。”
“那不就好了?”
安可笑着离开了她,手指的细腻也随之离去,让白靡不自禁有点怀念它还贴在唇瓣上时的感受。
安可不知道恋人的这些小九九,认真道:
“白靡,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压抑你的种族本能,虽然我不像你,能够为了爱情付出那么多,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多考虑一点你的感受,能将你的快乐变成我自己的快乐,所以你以后——”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白靡激动地直接抱了上来,灼热的泪水滴落在她颈间,然后顺着衣服的缝隙流淌进被遮盖的区域,在她的身体上放纵地爬行着。
安可没说话,只是柔柔地笑了下,颇有些无奈地回抱住她,在她颤抖的后背轻轻拍着,安慰着即使情绪过于激动,也仍然不忘她有伤在身,只是抱住她的兔妖。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这也是种族特性。”
白靡闷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安可不禁哑然失笑:
“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了?”
“那也是你给我的权力。”
白靡的声音一改以前的小心翼翼,透露出半分任性来,安可以前从未听过白靡用过这样的声音说话,毕竟无论是九年前胆小怯懦的白靡,还是回国后自信开朗的白靡,在面对她时,都如同对待稍不注意就会从指间溜走的珍宝一般,鲜少有这种表露自我的时刻。
所以一时之间,安可不禁有点失神。
直到白靡糯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老实说,我有尝试过说服自己接受开放性关系的……”
“什么?!”
“要怪就要怪齐尔维亚,是她和我说魅魔……”
“白靡,”
安可拉开白靡,同她面对面,正色道:
“虽然我是魅魔,但我不可能会接受开放性关系的。”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万一……万一有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而且……不止是我,你也没办法接受吧。”
“确实,不管给自己做再多的心理暗示,都没用。”
白靡又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明明长着张成年人精致美貌的脸,可是偏偏现在一举一动都像想吃东西又吃不到的小孩一样,说不出的可爱。
安可是这样想的,也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
“还有就是……晚上的时候,能不能……”
“不能。”
语气很是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虽然你没说,但是我已经猜到了,所以不能。”
“真的吗?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只是我一点小小的愿望而已,你也知道的,兔妖……”
“别想着用种族特性之类的借口蒙混过去,不能的事情就是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