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 玄洛宅邸的四周总有墨蝶飞过,是道蛊派人来监视玄洛的一举一动,银川自然能捕捉到这一切, 他十分警惕,反而玄洛对此并不在乎。
“主人,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罢?”他实在不喜欢自家主人被这么监视着, 更不解主人为何要跟安雅说那么多。
更不懂主人的心思。
玄洛正在用心呵护她的兰花,瞥了眼银川, 道:“为何要换?换了不是更让人觉得我做了什么?”
银川愣住, 站在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难道主人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玄洛放下工具, 拍了拍手上的土, 起身看着如木桩一样的银川,笑了下,“我这里很早之前就被人监视了,我过我乏味枯燥的日子,他们愿意看,随他们看好了,一会儿我们去集市走走, 很多东西需要添补了。”
银川一脸无奈,“主人, 就不怕因为安雅的出现, 那人怪罪吗?”
“怪罪?”玄洛背对着银川,所以他看不见自己此时冰冷的表情, “他应我的事这么多年都未实现, 我不帮他也是应当,何况他也只是派人来监视, 只是没想到……”
等了许久都没有后面的话,银川迈前一步,“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有人继承了她的墨蝶。”玄洛侧目看着旁边的兰花丛,“走罢。”
银川看着已经离开的身影,抿了抿唇,是因为他知道主人又在想幽冥了。
在两个人都离开之后,兰花丛中飞起一只黑色的蝴蝶,随后消失不见,躲在树上的身影睁开眼,就看见玄洛与银川离开了宅子。这里距离最近的一个县城脚程不过五日,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来去不过片刻。
姜尤抬手看着指尖上的墨蝶,在思考玄洛方才的话,难道说还有人拥有墨蝶吗?
继承?
甚至不解,玄洛早已发现,为何还要说那些话呢?难道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姜尤心里十分清楚,此时她的任何一丝行为不妥,都有可能变成沉甸甸的罪名。师父既然让自己来监视玄洛,不就是发现不妥,及时阻止或者直接铲除吗?
可这些日的观察,姜尤竟觉得玄洛眉宇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有她的生活习惯,喜欢吃的食物,特别是兰花……
总觉得这些曾在脑海中反复出现过,百思不得其解的姜尤消失在密林间,有些事她需要找到答案。
……
中午打尖的地方,是一处还算热闹的县城,梵殷牵着马入得城来,一边逛一边找个像样的酒楼,虽说她对吃喝不挑,但毕竟活了太久,对于吃喝倒是越来越讲究。
走着走着,梵殷突然闻道了一股酒香,抬眼去看是一幢修得十分精致的酒楼,门前还特别装饰了石像,虽然看不出雕的是谁,但是她认出了石像手中握着的竹子。
应该是“竹林七贤”之一,附有酒仙之名的“刘伶”了罢。
可是站的久了,也没见有人出来迎接,梵殷左右看了看自行把马拴好,直接走进这家酒楼。
没想到酒楼的一层压根空无一人,两扇雕花木门脱离门框倒在地上,酒香是因为远处两排酒缸打碎的缘故,一眼望进去,室内更是一片狼藉,那些砸坏的桌椅酒碗先不说了,就连通往二楼的楼梯,也都被打坏,一楼的上不去,二楼的下不来。难道是青天白日的有人打劫?可是周围不见官府衙役,也没人围观,应该不是。八成是有人喝酒闹事,闹事的人已经被带走了。
这时从屋内走出来的店小二看见有客人,走过去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客官,我们今日酒楼不营业了。”
“发生了何事?”梵殷好奇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几个客人喝了酒闹事,平时小打小闹的也还好,这拆店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人已经被带走了,我们要赶紧修好这楼梯,二楼还有一位客人没下来呢!”店小二说着抬头就看见二楼的客人站在扶手旁边,连忙道歉,“这位客人千万别害怕,伙计已经去后院找梯子了。”
梵殷抬头看去,随后嘴角一勾,“好巧。”
安雅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地方都能遇见熟悉的人,微微地回了一笑,“我正愁酒已见底如何是好,不如麻烦再帮我带上来两壶可好?”
“好。”梵殷回看一辆茫然的店小二,道:“两壶酒一壶小菜,哦……我的马还在门口,帮我牵到后院喂一喂。”
店小二看了眼楼上的姑娘还有面前的姑娘,无奈的摇摇头,没有言语直接去后厨拿了两蝶小菜和两壶酒递给梵殷,“这位客官,这东西怎么送上去,要不等梯子来了,我帮你们送上去罢!”
梵殷淡淡一笑,接过托盘轻轻一跃就到了二层,对着惊讶的店小二道:“去帮我喂马罢!”
店小二此时的表情极度惊讶,当然他也有理由惊讶,毕竟眼前这位姑娘看着十分年轻,有如此身手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身为店小二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很快恢复表情去牵马喂草。
安雅接过梵殷手上的托盘,一同回到窗边,问:“我们在此相遇,是巧合吗?”
梵殷摇摇头,回问:“你呢?来这里是为何?”
对于梵殷的提问安雅并没有着急回答,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安雅淡淡的笑了一下,暂且放下了刚才的话题,“我想我的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前辈应该知道。”
可能是重生一次的关系,梵殷并不习惯被安雅唤自己前辈,毕竟论年纪,如今的自己可小她很多岁。
“现在的我就别叫我前辈了,就跟先生一样,唤我阿殷就好。”梵殷回答完,继续回到方才的话题,“我确实晓得你出来的目的,不过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望月城的南月。我想你找的人,应该是南月要找的人罢?”
安雅看着梵殷,没否认的点了点头,对于乌鸦的存在,她确实也有几分好奇,“此人名为乌鸦,与我们几人一样,都是从那阴冷的石头房里出来的人,我一直以为当年只有我们三人,没想到……”
话到这里,安雅满目疑惑的看向梵殷问:“阿殷,我想问……对于当年的情况,你是否更了解一些呢?乌鸦为何也会出来?”
别说安雅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梵殷也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安雅、桑邪与玄洛的长生都是因为沐子卿的关系,其余的人不可能变成有血有肉的僵尸。
为何还会有人走出那个地方?
安雅察觉出梵殷眼中的疑惑,继续推测道:“如果此事阿殷你也不晓得话,恐怕走出来的不止乌鸦一人,只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些,安雅的心思沉了几分,如今桑邪已经冰封,很多事她没办法自行拿主意,如果有桑邪还在,或许……以她的心性定能找到不一样的办法。
“这件事我确实也不晓得,当年我接到的指令,只是让你们三人活着,或许在这期间还有什么我不晓得事,也未可知。”梵殷说着同时眉心微蹙,因为心中在思念一个人,若是能找到沐子卿的话,一定会知道原因。
“难道说道蛊这家伙,真的有那么厉害?”安雅对道蛊的了解只限制于德觞,可是那时他一心为丞相,根本看不出他的野心会如此之大,“就连当时的阴阳阁也没有办法?”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人性复杂难懂,那时我入世未深,并不了解道蛊,只知他与魔睛一族息息相关,具体所求为何,怕是只有他自己晓得罢。”回过神的梵殷打量了一下安雅,笑问:“别说我了,说说你罢……我看你在这里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何不去找那个乌鸦呢?”
“因为跟我说这件事的人,是玄洛。”安雅实话实说,是因为梵殷也知道玄洛,“我若直接去找乌鸦,就证明了有人暴露了他的身份,岂不是陷她于不义?我做不到……所以在这附近逗留些时日,没想到就遇见了阿殷。”
“我明白……当年玄洛有跟我说过,她想用她的命换她妹妹的命,只是那时……她的妹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办法救活,是她自己无法饶恕自己。”梵殷永远记得石屋内沮丧又满目自责的玄洛,摇了摇头,“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所以才会成为她这么多年的执念,或许她心里早就晓得,她的妹妹不会活过来,只是若不坚守一份信念,活下去变更难罢!”
听着这番话,安雅心中略有感慨,确实如梵殷所说,她与桑邪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寻找活下来的理由,如果没有就算有血有肉,也不过是岁月间的行尸走肉,不敢与人交集,更不敢留下太多痕迹,毕竟她们不属于六道,随意出手相助,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正是因为明白,我才不好直接出现。”
梵殷拿起酒杯,笑道:“明日再说明日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安雅跟着一笑,拿起酒杯,“没错,干杯。”
一杯酒还没下肚,楼下又传来了动静,是掌柜的从外面回来,光是看见酒楼里的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多年陈酿,什么精致桌椅,还骂骂咧咧的让店小二想办法把这些补上。
安雅看了一眼梵殷,难得有雅兴,却被这掌柜的扫了兴致,起身一跃来到一楼,不理掌柜的从身上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店小二的手里,“多谢招待,我朋友的马可喂好了?”
这个世道本就是看钱不看人,掌柜的光是看这金子,就两眼放光,马上变脸陪笑,“不知还有客人,刚刚多有怠慢,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去给二位牵马。”
“不用了。”梵殷叫住了他,发现掌柜的满脚泥泞,问道:“你刚从城外回来?”
掌柜的点点头,无奈道:“这不是有位姑娘询问我陀头山怎么走,那山路不好走,就给了我些赏钱,让我带路,我这刚回来就听见说我们酒楼的事……”
安雅的注意力在这山名,而梵殷听的是这位姑娘。
看着店小二牵来的马,梵殷对着安雅道:“这个人可能是我要找的人。”
“看来都是为一件事,我与你一起罢。”
“好。”
掌柜的看着二位姑娘越走越远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年头是怎么了,这一个一个的漂亮姑娘都喜欢去那险峻的山脉之中,真是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