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再次瞥到祁空指尖缠绕的傀儡线,丝丝缕缕,顺着每一根都能寻到自己手上,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十指相扣,倒显得暧昧不清。

  如果可以,她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嗅到青丘草原泥土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宝儿们!

  34 夜悄声

  ◎诸法无可言说。◎

  说是回青丘,但苏卿宁心知肚明自己分明撑不到那个时候。胡应然显然不会同意这二人独自上路,是以夜黑风高,苏卿宁掐指一算,今夜适合私奔。

  她搜罗了卧房里的金银细软一并带走,还像模像样地给胡应然留了张纸条,安排了自己的遗产如何分割的问题。江塘第一舞妓攒下的家当不少,但狐生苦短,金银珠宝想必都带不进阴间。

  收拾东西没花多少时间,苏卿宁站在门口等祁空,只见她双手空空走了出来,无奈的神情下语气更像是宠溺:

  “走吧。”

  苏卿宁倚着门框朝里张望:“你没有行李吗?”

  做戏也不做全套。

  “行李?”祁空一瞬间的反应便说明了她并非凡人这一事实,但她查漏补缺的本事一流,“没带行李,反正不差钱,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到了地儿再买就是了。”

  苏卿宁悄悄咂舌,果然敷衍得很。

  她这样想,倒也没注意除了几串首饰,自己其实也没有带行李。

  下楼时一楼的歌舞表演还未结束,今日替班的姐妹依旧是往日里相熟的。苏卿宁看她别具风格的舞蹈,忽地有些遗憾第一舞妓的名号过了今晚岂不是便要让出去了,妈妈也得费心重新寻个好苗子来养着,以免误了商机。

  她在光影中有片刻失神,直到宾客喝彩,嘈杂的交谈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些许。几乎听不见确切的人声,但下一瞬她触到有些微凉的手指。

  祁空顺势捏了捏她的手指:“走神?”

  苏卿宁摇摇头,收回目光,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傀儡线交叠在二人指尖的缝隙里,在娇嫩的肌肤之上蠢蠢欲动。只要她心念一动,便能立刻割断脆弱不堪的血肉。

  但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回出门,苏卿宁没戴面纱,料想夜里光线昏暗,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出她来。风月楼正门的姐儿们站着迎客,苏卿宁打量片刻,带着祁空悄悄从侧门溜了。

  侧门的小丫头正撑着脑袋打盹儿,正好省去贿赂的步骤。今晚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明,恍惚间苏卿宁竟不知自己究竟是谁——大抵仍旧是上一世记忆带下来的锅。

  但又不尽然。

  她也说不上来这若有若无的诡异违和感究竟来自何处。无论记忆如何变更,她理当只有一道意识,却不知此时实则仍有另一道盘踞其中,无端生出些平静中的畏惧来。

  “你带我出来,不会只是想找个借口溜到夜市吃东西吧?”祁空被她一路牵到了昨日逛过的地方,今夜摆摊的商贩已然换了一批。

  临死前想把自己喂饱再上路的苏卿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祁空拿她没办法,但二人身上皆无碎银铜钱,苏卿宁不用说了,她自己更是摸遍全身只找到数额大得吓人的纸钞。

  苏卿宁吃饱喝足的计划瞬间泡汤,但她断然不可能做出偷鸡之举……更何况栅栏里围的是活鸡。

  许多年没吃了,她依稀记得活鸡的味道好像也挺不错的。

  好在祁空理智尚存,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她。绕过只能看不能买的夜市小吃,入目是石桥下汇入海洋的支流,这一段倒是平静得很,些许归家晚的孩童正于船上嬉戏。

  苏卿宁眼巴巴在河边站了一会儿,见其中一条小船系在岸边,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坐在堤岸上,身边摆着几片蔫了吧唧的荷叶。

  “小妹妹,”苏卿宁走到她身边蹲下,素色的衣裙拖在地上也不在意,“你一个人在这里,这是你的船吗?”

  小女孩点点头:“小雨的爹娘都出门去了,小雨在这里守着船。姐姐想要划船吗?”

  苏卿宁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小雨让不让姐姐划船呀?”

  小雨转头看了看河中其他的大船,又打量了自家的小船,对苏卿宁道:“他们大船二十文划一次,我家的小船只需要十文。”

  她们二人空有钱财花不出去,苏卿宁觉得祁空长得就像十文。

  小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祁空,懂事地说道:“这位姐姐也是跟姐姐你一起的吗?你们只需要每人出五文钱就好啦。”

  算数还挺好。

  苏卿宁对着她伸出的五根胖乎乎的手指陷入沉思,半晌后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环:“姐姐拿这个当十文钱,好不好?”

  祁空:“……”

  真是丝毫没有继承到上一世的精打细算,祁空头疼地想。

  然而她不知晓苏卿宁肉疼得很,上一世到最后穷困潦倒连药都买不起,这一世却挥金如土,真是罪过罪过。

  岂料小雨将耳环攥进手心,眼珠滴溜一转,又道:“但那个姐姐还没有给钱呢。”

  天知道这一只耳环能抵多少文钱,大抵能买好几个她这样的小船都还有余,苏卿宁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就将我二人的费用一起付了啊。”

  小雨却算得清楚:“两个人当然要付两个人的钱。”

  苏卿宁一咬牙差点就付了,好在她维持了最后的风度,借着摸小雨头发的机会将傀儡线无声地搭了上去。

  于是祁空就见方才还一脸蛮横的小雨顷刻间变了脸色,让出一条道来,苏卿宁便扶着栏杆上了船。

  “进来啊。”她朝外探头招呼道。

  原来是傀儡线啊,祁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张开五指,上边晶莹剔透的丝线在月光下隐隐发出寻常人所见不到的莹润光泽。她似有所感,抬眼看时,苏卿宁发间的簪子果不其然亦如有生命一般微微亮着。

  她好像从没有发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