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全部都是事实…是我骗了你啊…”

  陈鹊桐当着赵梦鸽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耷拉着眼睑,她看向赵梦鸽的眼神始终是认命的,同时也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伏法了。

  路灯的光芒伴随着漫天细雨倾泻而下,赵梦鸽施加在陈鹊桐领子上的气力没松下去。这样就是最好的,陈鹊桐平静地想,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一切仿佛组成了陈鹊桐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刑场,赵梦鸽扮演的刽子手如约而至,杀伐果决,给予她致命一击。陈鹊桐在等赵梦鸽的裁决落下,无论如何残忍她一定照单全收,主动权都握在赵梦鸽的手里,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赵梦鸽目前是把陈鹊桐按在了水坑里,这远远够不上惩罚的程度,所以陈鹊桐还在等她,认命得近乎于虔诚,而她在看到那种虔诚时却冷笑了。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陈鹊桐,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松赎去你对我的伤害。”赵梦鸽说着便松开她的领口,站起身,顺手将自己被雨水彻底打湿的长发往后撩去。

  站起身后,赵梦鸽的阴影笼罩在陈鹊桐身上,形成一个绝对的睥睨视角,她脸上的嘲弄也没消失。陈鹊桐见状,霎时间慌了神,想挣扎着起身,赵梦鸽则立刻转身往回走去。她要让这出苦肉计变成滑稽戏,但她不愿意再陪陈鹊桐继续演下去,到这一步她的戏份该杀青了。

  “不、梦鸽…请你等一等…”

  “别走…别走…”陈鹊桐蹒跚地想站起来,然而软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腿只会让她刚刚站起来,紧接着又跌了一跤。

  膝盖已经被擦破,陈鹊桐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追上赵梦鸽。扒拉着栏杆一瘸一拐地往赵梦鸽处走,眼见着赵梦鸽要进门,陈鹊桐一心急,伸手便将人拉住。她首先拉住的是赵梦鸽的手臂,赵梦鸽暂时停止脚步,她又赶紧松手,最后仅仅捏住了赵梦鸽的袖口。

  “放手。”赵梦鸽没有回头,语气很冷峻。

  陈鹊桐摇着头不放,她哽咽着说:“我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东西,全都是我的错…”

  “真的很抱歉,是我利用了你…我想对你道歉…”

  “好了,我知道你错了。”

  “所以你可以走了吧?”赵梦鸽微微侧回头去,只用一点黑眼仁睨着陈鹊桐,看她满脸的楚楚可怜。

  然而可怜又有什么用?难道赵梦鸽不可怜吗?陈鹊桐没再回话,依然捏着赵梦鸽的袖口,她不可能放手。赵梦鸽紧接着抬起了手,陈鹊桐还以为她要打她,始终无畏地站在原地,陈鹊桐已经做好了准备,决定眼睛都不眨一下。结果等来的不过是赵梦鸽轻轻地甩手,这一甩手便摆脱她苦苦的哀求。

  “够了。”赵梦鸽的语气依然十分冷峻,令人感到陌生,原来她的心,有一天也能那么狠。

  到这里陈鹊桐应该解读得出来,这就是赵梦鸽的裁决,别再纠缠了,你们两个到此为止了!不惩罚就是最大的惩罚,赵梦鸽说过不会让她得逞的,说到做到。

  大步流星地离开,赵梦鸽没有关上外面的铁门,她边走边想,陈鹊桐还会追上来吗?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期待着什么,她也不知道如果陈鹊桐再追上来她还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毫无顾忌地出了那么大通气,没让陈鹊桐脱罪的计划成功,愤怒逐渐平息,赵梦鸽按理说已经大获全胜了才对。但她并未感到多少畅快,反而有股酸涩涌上心头,心头因此越来越堵,胸闷气短,她禁不住想,陈鹊桐除了道歉,难道再没别的话想对她说了吗?

  不!不能再纠缠…耳边只有风雨之声,赵梦鸽一径走进家,并将门狠狠地砸上。盯着感应灯,赵梦鸽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靠着门背再度缓缓地坐在玄关处,赵梦鸽双手紧紧环抱住膝盖,埋着头,长发的尖端不时滴下水滴。

  滴答滴答,黑暗于不久后降临——她们的故事也迎来了黑暗的结局。

  “多么可悲啊。”赵梦鸽颤抖着自言自语,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她又自嘲:“也对,以欺骗作为开端的故事,怎么可能不可悲…”

  伟大的爱情往往也是以悲剧收场,但她们的爱情不伟大,而是很滑稽,一个骗子,一个傻子。骗子或许依然在骗,至于傻子,可能又要上当了。即便傻子再如何拼命地否定着现实,反过来总会被现实否定,再是半个小时过去,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陈鹊桐竟然还待在那儿。

  因为没有受到邀请,所以陈鹊桐没跨过花园的铁门,但她已然再难以站住,只能背靠着铁门坐在地上。走或者不走,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长时间的淋雨让她头晕眼花,她现在只是想休息一下。恍惚间,她又想点支烟尝尝,将烟放在嘴边,打火机却怎么都无法打燃。

  “怎么打不燃?哦…原来在下雨啊…”

  世界仿佛沉入了一个玻璃瓶底,耳边传来噗噜噜的气泡声,大量的水迅速灌入瓶中,唯独陈鹊桐漂浮起来。四肢冰凉,仿佛失去了知觉,陈鹊桐却感到异常地轻松,四肢是她自由灵魂的束缚。水流在她的驾驭下帮助她肆意地漂流着,越漂越远,已不知身在何处时她猛然地坠落地面。

  “啊…哈…哈……”陈鹊桐极速地喘着粗气,完全睁开了眼睛。

  匆忙地又将眼睛闭上,陈鹊桐一时间受不了如此光亮,头依然很痛,周身却感觉到柔软与温暖。我这是在哪?再度睁开眼,陈鹊桐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旁边是可爱的果冻色电暖炉,灯丝烧得炽红滚烫。四下并无人,但毋庸置疑是个女孩子的家,那就一定是赵梦鸽的家,陈鹊桐闻到了她的味道。

  对这个结论难以置信,陈鹊桐不禁疑惑道:“她…为什么要…”

  “而且我…为什么会…”

  震惊过后,陈鹊桐清醒了许多,她没有失去那些记忆,强烈的匪夷所思暂时替换了一切情绪。自己刚才好像淋了很久的雨,并且被赵梦鸽推倒,紧接着丢弃在了雨中。诡异的是,此时此刻自己又躺在了赵梦鸽的客厅里,受伤的膝盖擦了药,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也被完全吹干了。

  “所以她…还是没对我弃之不顾啊…”窃喜很快占据了大脑,陈鹊桐还感到有些无耻。

  因为这意味着她的苦肉计成功了,胜之不武,将赵梦鸽这样善良的女孩绑在雨中陪她一块受刑,从道德上来看,她值得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那就千刀万剐吧…陈鹊桐来不及去想那结果,她更愿意享受走向那结果前的过程,被赵梦鸽细心地照顾着,哪怕只是多享受一秒也好。

  陈鹊桐微笑着,眼角含泪地进入梦乡。当真如梦一般,她再次漂浮起来,拨开层层云雾,或许在那云雾深处,她们就会再见。

  【作者有话说】

  小鸽子你真的一如既往地心软…陈鹊桐被雨淋糊涂了吧?活该!好好赎一下罪吧!

   第十二幕·戏回

  94 孩子

  ◎她的侧脸自带着永不磨灭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