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折骨【完结番外】>第44章 坠井

  他坐直了身子,却没起身,只将捏在手中的绸缎拿起来缚于眼上,挡住了自己的异瞳,也像是将情绪都遮掩干净了一般,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思绪变化。

  好似这样就能当做自己重新裹上了坚韧的外壳,没人能再触碰到虚弱不堪的内里,也便不会再受到故意的欺辱。

  木朝生容貌生得冷艳,不笑时便显得有些无情,漠然坐在台阶上,转头面向院中的那棵新生枝芽的花树,看起来没兴趣同白家两兄弟交涉。

  自从紫宸殿搬出之后便好像丧失与人交流的能力,尤其是那些让他不开心的,总找他麻烦的人,他实在是没精力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只要不主动招惹,他更愿意绕道避开。

  回宫之后也没再去书院,只跟着林回学剑,每当自己沉浸在剑招当中时,才能将一些杂乱的情绪都抛之脑后,以免想得太多而心烦意乱。

  他知道自己心难静,总是浮躁,所以总生杀意,若无人阻拦,手上只怕常沾血污。

  木朝生深吸一口气,他能感到冬日阳光稀薄的热量正落在自己面庞上,感官能够轻易捕捉到新芽草木的味道,本以为这样能平静下来,却在察觉白梨与白瑾靠近时不自觉握紧了手边的覆水剑。

  于是心又乱了。

  他的脾气一向如此,躁动不安,杀人如麻,性情很是恶劣,需要极力忍耐着。

  白瑾惯用的熏香气是他不喜爱的,又或者是因为他本人才生出了厌恶,那股气息萦绕在鼻头时会让他愈发焦躁。

  木朝生侧着脸咬着牙,半晌后蓦地松了手起了身,面不改色忽视掉不断靠近的白梨与白瑾,向着后院而去。

  眼见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白梨也不知为何顿时怒上心头。

  白瑾因多日腹泻,食不下咽,坏了身子。

  吴信然近几日也不知在忙何事,十天半个月不曾去看望一眼,由着白瑾自生自灭,直到季萧未将他接入紫宸殿暂住。

  太医说白瑾是因积郁成疾,因而才久久不见好转,白梨本以为他如此喜爱陛下,有对方作陪应当很快便会好起来,自己也忙于学业,直到今日才闲下来去紫宸殿探望。

  不曾想却好似病得愈发严重了,脸上没有血色,神色忡怔,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白梨担心弟弟的身体,哄着他喝了药,白瑾这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哭起来,说木朝生给他下了药,当时又说了很不好听的话,什么都要同他争抢。

  吴信然对木朝生的兴趣太过浓厚,太过关注,白瑾心思细腻,又怎会察觉不到。

  甚至连长兄也因为他被降职离开京城。

  他实在伤心,白梨心疼至极,看着他的模样又总是情不自禁想起那时远远在刑房外看见过木朝生的状况。

  那时他倚靠着笼子熟睡着,似乎与白瑾如今一般虚弱,像一尊易碎的瓷像,被放置在漫天大雪中。

  他没办法进入刑房,只能这么看着,说不清自己究竟心绪如何,只是夜不能寐,反反复复念着想着。

  后来木朝生被救出去,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其忘记了,没想到到这时又忽然想起来。

  白梨想,他只是为了给弟弟撑个场子,并不是真的想去看看木朝生如今的状态。

  木朝生只是个奴隶,是被季萧未丢弃掉的失宠的宠物,哪里值得他关心。

  如今一看这不是养得挺好么,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就是神情有点冷。

  从前似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冷得像是陛下那般,让他一瞬间有了退却之意。

  这样的错觉转瞬即逝,很快白梨又回过神,下意识开口将人喊住:“木朝生。”

  漠然远去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微微侧首,麻花辫乖顺地搭落在肩头,不是很能瞧清楚表情,只听他语气淡淡,问:“二少爷有何事?”

  白梨却没应声,怔怔站在原处,想木朝生似乎长高了一些。

  身形抽条,体态似乎更纤长漂亮了。

  背影瞧着总觉得熟悉。

  白梨出着神,木朝生没什么耐心等着,他不喜欢这二人,怕自己待久了会升起攻击的念头,咬着牙转头走了,想离他们远些。

  白瑾心下一急,忙拽了二哥的衣袖,小声催促:“二哥!”

  白梨骤然清醒过来,扬声道:“你走什么!莫不是心虚?”

  木朝生脚步彻底停下,先觉奇怪,后来隐约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含笑转了身,抱着手臂冷笑道:“我心虚什么呀,二少爷?”

  “二少爷”叫得轻而暧昧,尾音勾起来,倒像是撒娇。

  白梨被他这么喊得面颊一红,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花了一番功夫才稳住嗓音,没当着木朝生的面出丑,“你给小瑾下药。”

  “那药是陛下下的,与我何干呀,”木朝生嘟囔道,“你们这些个王公贵族,欺辱人惯了,犯了错丢了人,便将错事全推到下人身上。”

  他故意叹口气,说:“可惜出身如此,若非我木家无端被灭门,那轮得到你使唤啊,二少爷。”

  跟着林回学兵法练剑术这段是日听对方说了很多往事,知道白家武将出身,后家中主事之人纷纷战死沙场,落刀之人多是木家的子嗣。

  清算下来,木家与白家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木朝生知道这些往事之后便找到了最适合挑衅白梨的话语,恶毒又恶劣,勾着唇角盈盈笑着,说:“木家当初若还在,你们白家的子嗣到如今坟前草只怕都已经生了满地,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咄咄逼人——”

  只一瞬便被拽紧了衣领,木朝生能感觉到白梨的怒意,他觉得不适,又觉得有趣,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勉力将脑袋向后仰,轻笑着问:“这便生气了呀,二少爷?”

  “闭嘴!”白梨咬牙道,“你也知道白家因为什么才落到如今的地步,长兄为了你自请降职,你便是这么报答他的?”

  “我让他帮我了吗?”木朝生的眉眼被遮挡在绸缎之下,只是唇边挂着一道笑,却不觉得真实,反而愈发冷漠,“是他自作多情,是你们自作多情,放任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便好了,是我求着他来救我的吗?”

  “木朝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白眼狼!”

  “你是头一天知晓么?”

  木朝生指尖落在白梨胸前,推拒着对方,想让他松手,冷笑道:“我还在陈王身边时杀了多少人,这件事情无人不知,莫非在二少爷眼中,我便是那由人欺辱的软柿子不成?”

  他当然不是。

  白梨其实一直清清楚楚,只是后来见过对方软弱的时候,竟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下意识松了手,木朝生得了自由便连连后退了两步,握惯了剑的手隐隐颤抖,很想在此刻将剑拿在手里。

  但当时已经丢了剑,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主动攻击,于是便故意丢了剑。

  他也不是真的如白梨所言那么冷血无情,白枝玉对他很好,他一向分得清楚,不想因为一点口舌之争便做出让白枝玉痛苦难过的事情。

  于是只能颤着手,离远些,神情淡淡:“若无其他事,二少爷还是早些离开,免得嫌这寝殿被我住过,脏了您的脚。”

  “木朝生!”

  白梨当真是生气,每次同他相处时都很是生气,对方嘴里似乎从来说不出让自己高兴点的话,每一句都让他无比气愤,却又说不出如何气愤,只想让他闭上嘴,不要说话。

  木朝生安静的时候分明很讨人喜欢。

  他急急上前两步,察觉到他的动静,木朝生顿时警惕,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抬了手臂挡在脸前,却听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白瑾忽然大叫道:“二哥小心!”

  下一瞬,他已经冲上来,猛地推了木朝生一把,推得他连连后退,脚跟撞在什么台阶之上,顿时往后坐去。

  直到落空之时木朝生才恍然发觉,自己身后并非什么台阶。

  而是一方深井。

  他有些茫然,来不及无措和给出反应,只是挥了下手,短暂地揪住了白瑾的衣摆,而后便“噗通”一声摔落在井水中。

  冰冷井水裹着死亡的气息没顶覆上,将他彻底淹没。

  作者有话说:

  木朝生破口大骂:井深不深我不知道,你们是挺神经的!

  今天加更,明天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