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看秦旭晟，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安言一方面觉得秦旭晟这是在“欲擒故纵”，他去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送过去，可另一方面……
秦旭晟淋雨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遍又一遍浮现。
倾斜的伞湿透的肩头。
如果没有及时冲澡洗去一身寒气，感冒发烧再正常不过。
他明明说不可能去照顾秦旭晟来着。
安言想来想去，还是在微信发了消息。
安言：【听严越说，你发烧了，有好点吗？】
可秦旭晟不知是发烧在睡觉还是怎么回事，迟迟没有回复。
安言等了又等，最终在校门口买了点水果，往医院去。
他绝不是关心秦旭晟。
只是……万一秦旭晟真的烧成傻子，身边却连照顾的人都没有，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s大附近的三甲医院就那一家。
不久前安言生病吊水来过一次，找起来也轻车熟路。
正是夜间，急诊吊水室的人比安言上次来的时候还多，因为气温骤降而生病的人比比皆是。
安言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看到秦旭晟。
他身量高大，坐着也比别人高半个头。整个人被毯子裹着，低垂着头昏昏欲睡。
安言头一次见秦旭晟这么没精神过。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涩得起皮，即使闭着眼睛，眉头也皱着。
他在秦旭晟面前站定，正犹豫要不要开口。
秦旭晟眼睫颤了颤，若有所觉地睁开眼。
“安言。”
他的声音哑得要命，只是喊了两个字就干咳起来。
安言瞥见他的手边放着喝了一半的水，拿起来拧开递过去。
秦旭晟喝了两口水，眼神清明了些，嘴角缓缓扯开微笑。
明明一脸难受，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安言：“不是都烧到四十度了么，还要了紧急联系人，医院怎么不收你住院？”
他病得显然比周围一圈人都严重，却还是坐着打吊瓶。
“医院的床会让我睡不着。”
秦旭晟言简意赅，“等打完这瓶点滴，我就回去了。”
安言“嗯”了声。
他没什么话好说，将买来的果切拎起来，干巴巴道：“给你买了点水果，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旭晟不说好也不说不，只是问，“安言，你为什么来看我？”
安言老老实实道，“你没回我微信。”
秦旭晟嘴角的笑意更浓，“不是我不想回，是手机没电了。”
“……医院前台不是有充电宝么。”
不止前台，吊水室靠墙的地方也有插座可供充电的。
秦旭晟扎着针的手动了动，“我不太方便起身。”
他输液的不是医生常选的左手，而是右手。
安言正想问为什么。
却见秦旭晟从毯子下伸出的左手有包扎的样子不说，周围皮肤青紫一片，看起来比扎针的右手还惨。
安言被吓了一跳，“你的左手……”
“哦，”秦旭晟不以为然道，“可能我比较倒霉，针头不小心断进去了，所以换了只手打点滴。”
安言：“……”
受伤的左手没办法拿起输液瓶，所以秦旭晟从打上点滴开始就没起身活动过。
安言心想来都来了，明知对方手机没电行动不便，能帮就帮吧，认命地跑到前台处扫来一个充电宝，给秦旭晟的手机充上电。
他做完便要走。
秦旭晟忽然又喊住他，“安言，你记不记得这个座位。”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前面的位置。
安言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问这个位置怎么了，秦旭晟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主动道，“你删除拉黑我的那天，我本来准备来医院找你坦白。”
“我就坐在那儿。”
安言大脑短路了一瞬。
接着他想起来删除拉黑秦旭晟，正是他打完点滴的那个晚上，但在医院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秦旭晟啊。
和他聊天解闷的人是学姐何颖来着……
安言想起来他和何颖聊了什么。
继而陷入了沉默。
秦旭晟：“我本来想来找你，告诉你我知道你就是安安的，没想到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微信上答应好好的，做我女朋友，扭头就说是不认识的人。”
“安言。”
秦旭晟说得很慢，因为生病，甚至有些吃力。
安言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听，但他的脚步跟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然后你删除拉黑我，见了我就想跑。”
“我一生气，才决定骗你。”
“对不起。”
他说完这三个字，又咳嗽起来，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整个吊水室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安言很踌躇，“然后呢。”
秦旭晟硬撑着说这么一长串话，是想表达什么。
“你能来，我很高兴。”
秦旭晟低低笑起来，“我多做了一道证明题。”
“你担心我。”
他的语气颇有得逞的意味。
安言抿了抿唇：“……我就是来看看你还活着没。”
秦旭晟并不在意安言嘴硬的话，“能帮我再去拿点退烧药吗？”
“我好像又烧起来了。”
说着，他用左手去拿安言的手，安言的整个手掌都贴上他的脸。
滚烫得要命。
安言触电般缩回手。
他的眼神不自在地往四处飘，“我去拿药。”
安言取了药回来，秦旭晟的点滴刚好打完，护士正给他拆手上的针。
见安言站在一旁等待，护士边忙边交待。
“家属注意，晚上多观测下病人的体温。”
“现在输完液还是39℃，但暂时不要吃退烧药，得等之前的药效代谢掉了，还烧的话再吃。”
“要是再烧到40，记得来急诊。”
秦旭晟主动道：“好的，我记得了。”
护士不理会他，“家属呢？”
安言无奈地点点头。
秦旭晟有些费劲地将毯子叠起来收好，装进自己的包里，自然地喊安言：“走吧。”
安言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眼见着快到要秦旭晟住的地方，安言心情很复杂。他答应护士要照顾病人。
可是……
秦旭晟在路口处停下脚步。
“安言，”他嗓音低哑，语气说不出的可怜，“你回学校也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