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先生听到段锦这般说, 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到了他如今的地位,段锦竟然还会这样同他说话。

  聚合先生的眉头皱起, 脸上隐隐露出怒色来,朝着段锦道:“你这小娃好没意思,我明明是担忧你的脸面, 故而提问我已经说过的内容, 想要为你减轻一下负担。可你竟然这般说, 还让我随意提问, 简直就是狂妄。”

  聚合先生这一番话说下来,在场的众人投向段锦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复杂, 有震惊、有诧异、有不屑,甚至还有听说他进书院之前就已经有了名气, 进了书院之后更是受到夫子喜爱,所以对段锦格外嫉妒的人,此番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书院的夫子坐在一旁, 看着双方之间的互动,先是看了看名扬天下的聚合先生,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段锦,彼此之间脸色都不太好看。

  其中一位在段锦来时就受到晏城委托,让他照顾段锦, 之后又因为段锦的才华对他另眼相看, 时不时就会找段锦谈论经书的夫子,在看到双方的对峙之后,想要开口阻止。

  就在这位夫子快速的摸着自己的胡须, 终于下定决心想要站起来开口阻止时,他旁边的人却是拦住了他, 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朝他摇了摇头。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阻止,夫子有些迟疑,却是听到自己旁边人接着说道:“你今日阻止,虽能免了段锦这一劫,可是等到日后,若是在面对同样的场面,没有人帮忙阻止,段锦又该如何面对?况且,这事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若是他刚刚直接回答了聚合先生的话,如何能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夫子闻言觉得有道理,也就停下了想要继续阻止的行为,只是看向段锦的目光依旧带着担忧,担忧他接下来该如何做。

  段锦不知道自己的夫子在为自己忧心,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一直看着聚合先生,始终维持着一种恭敬又有礼貌的仪态,却隐约带着几分强硬的姿态,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待聚合先生说完那句颇有敌意的话之后,段锦的唇角微微勾起,朝着面前人道:“学生不是狂妄,只是觉得这次先生过来,想要检验学生的真本事,不该从学生都学过的东西入手,该是考验一下那些未曾教过的东西才是。”

  聚合先生听到他这般说,明明眼前这人还是恭敬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面前人格外狂妄。

  聚合先生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盯着眼前风神俊朗的少年,眼珠子动了动,随即道:“好,你想要我考验你一些不是书院学习的东西,你很有志气。可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也不好太过打压你的士气,不如我就考考你易经的内容。”

  如今书院的学子,不过才是秀才身份,四书五经当中属易经最难,即便是会考也不会考特别深奥的内容。如今聚合先生提问,若非考教到简单的问题,而是难一些,怕是不好回答了。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段锦,想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表情,会不会后悔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才招来了那么难的题目。

  段锦无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朝着上面人拱手做礼,语气格外的温和,“还请先生赐教。”

  聚合先生眯了眯眼,张口就道:“那你就说说历史上有哪个名人,可以合‘三才之道’。”

  听到这个提问,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吃惊,三才之道与“六”相关,“六者”实际是指重卦的六爻。

  这道题想要答出来的话,不仅要说出‘三才之道’表面上的含义,还得结合六爻之说给予解答,最重要的是要找出现在符合这六爻重卦之人,可以说是一道问题考了三道。

  这个问题的第一道回答,只要认真学习并熟记四书五经之人皆能回答出来。

  第二道六爻之说,不仅繁杂,其中夹杂的东西还挺多,若非口舌伶俐者完全说不清楚。

  第三道,古代圣贤有许多,可到了如今纷杂的圣贤当中,谁才能符合这个条件,不仅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更需要大量关于这些圣贤的生平知识和记忆才能作答完善。

  在聚合先生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跟着思考起答案来。

  有那想的浅的,只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小的问题,自信心爆棚的觉得自己如果上位的话,那一定是能将这个题答得非常完美的。

  有那偏向于研究易经的学子,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立马就皱起了眉头,苦思冥想之下,只觉得这一道过一道的关卡,让他的思维卡在了其中。

  书院的夫子们听到聚合先生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甚至于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悦起来。

  若说是学了几年的学子,对答这个问题尚且会觉得棘手,如今让段锦这个才刚刚来到书院的人,回答这个问题岂不是就是刁难?

  若是段锦答不上来,聚合先生刚刚已经将他架到了高位,今日一过,岂不是要成为众人的笑柄?

  作为读书人,在场的众人最重视的就是脸面,这是他们交友或者谋夺前程的关键。如今这般,也不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而是赤裸裸的算计了。

  聚合先生身为名声显赫的前辈,即便是段锦,再不讨他喜欢再得罪他,当着众人的面让他身败名裂,这也太过不耻了一些。

  夫子们想通了这点不是很高兴,段锦虽有鲁莽之处,可是他身为他们书院的学生,也不该被这般欺凌。

  那位答应过晏城父亲说要好好照看段锦的夫子,此番更是再也忍不住,准备站起来准备阻止一下现场的闹剧,或者将此次考核延后,给段锦一点喘息的余地,让他想想怎么回答这话。

  这次,明知道这位夫子想要做些什么,他旁边的人却是不再阻止了。

  段锦自从听到题目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比起刚刚站起来时的意气风发,眼下脸上甚至多了几分纠结和慎重。

  聚合先生看着段锦的样子,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作答,毕竟他选的可是最难的一道题,他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在那浓密胡须的掩饰之下,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就在那夫子站起来想要阻止眼前这一切继续进行时,段锦却是慢慢的抬起了头来,抢先他一步开口道:“弟子想到了一些回应的思路,还请先生一听。”

  聚合先生料定他答不出来,眼下这般也只会答出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他摸着自己的胡子,格外惬意道:“既有思路,那你就说来听听。”

  段锦稍稍垂眉,缓缓开口,先是解释了一下三才之道的含义,随即联系六爻解释出两者之间的相关性,之后又映射出了四十八卦的内容,最终说明了一下这三才之道指向的是哪一类人。

  聚合先生听到他这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最后竟然变成了严肃。

  周围那些学子们听着他侃侃而谈,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有那平日里不好学习之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他说的这些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引出那么多东西来?难道他学的和我们学的不一样吗?”

  “我,我只知道后面有六爻,那后面的四十八卦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是,我怎么觉得他说的我都没有学过,可是他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也不可能是胡说八道。”

  “你们且等等,我带了书来,我们一起翻翻。”

  说罢,真有一学子拿出书来,哗啦哗啦地翻看了起来。

  等到将段锦说的那些快速翻完,这才惊叹的看向段锦,不可思议的道:“他怎么能记住那么多东西?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原来不是他们没有听说过这些知识,而是他们压根就串不起来,只以为这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段锦却是没有管旁边的骚动,再说明了这些之后,他又按照古今的顺序盘点了一些貌似附和这些印记的圣贤,讲述了他们身上的优缺点,最终在其中一位定下性来。

  在段锦盘点那些名人的时候,夫子们也在旁边听着,他们各自专研的领域不同,却都有跟从段锦盘点到的圣贤学习他们的理论。

  在段锦盘点的期间,他们将自己学到的东西与之相互对应,结果发现分毫不差,一些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点,竟然也被段锦轻微提及到了。

  “学生以为,这位启恒先生,不管是学之一道,自身品行,以及做事的洒脱姿态,都能当得起这三才之道。”

  夫子们吃惊的同时,段锦做了最后的陈述。

  等段锦说完所有,他便抬起头来看向聚合先生,盯着他等着接下来的回答。

  聚合先生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余光看着众人,即便是这些人不说话,他也知道此时在场的众人对于段锦有多赞扬,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打了段锦的脸,谁知道这番下来竟然是自己给他抬了轿子。

  聚合先生看着下面还等着自己回应的段锦,再看看周围盯着自己的夫子,明白若是段锦说那番话之前,他还可以找由头训斥段锦几句。

  可是在方才,聚合先生已经将段锦和书院的声望联系在了一起,段锦如今回答的如此完美,他若是不给出一个好评价,那在场的众人皆不会饶了他。

  最终,聚合先生还是看着一脸自信的段锦,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你回答的很好,并无错漏之处。如今看来,你们书院的学子皆有大才,刚刚还是我小瞧了你们了。”

  段锦微微弯腰朝着聚合先生行了大礼,并不因为自己刚刚做出了那么难的回答而沾沾自喜,反而谦逊道:“学子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如今会的这些不过死记硬背而已,以后还需要跟着书院的夫子们多多学习才是。”

  听着段锦这轻描淡写的话,想到他如今的岁数,聚合先生骤然生出一股嫉妒来,若是他有段锦这般天资,早就靠着自己的实力扬名,如何能做那窃名夺利之事,这些年怎会活的这般战战兢兢的。

  聚合先生看着段锦,忍了忍,终于还是将自己内心的嫉妒给忍了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挥了挥手就让他坐了回去。

  段锦朝着面前人恭敬地行了礼,缓缓坐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闹之后,聚合先生像是再没了气力,之后的讲解虽然依旧显得很精彩,却又多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只是下面的学子,大多数都还沉浸在刚刚的辩论当中,有些人甚至开始尝试着按照段锦回应的路线作答,结果很快就发现自己会卡在中间一道,再也寸进不得分毫。

  聚合先生一看下面众人这番模样,原本就没有多少激情的情绪,又稍稍低了几分。

  原本该是热闹的讲座场面,最后竟然是冷淡收场。

  直到离开时,聚合先生还看了段锦一眼,眼里的神色意味不明。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段锦朝着聚合先生微微行了一礼,显得格外恭顺礼貌。

  聚合先生见他这般不疾不徐的态度,仿佛并没有将他这个先生放在眼里,也没有将他刚刚的刁难放在眼里,整个人看起来进退有度,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想到今日之后,不仅段锦的厉害名声会在书院当中传播,连带着在外面也可以踩着他的名声上位,聚合先生心里突然堵上了一口郁气,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身拂袖离去了。

  段锦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的勾起了唇角,在他温和的皮相之下,露出了里面尖锐的底色。

  “段锦,你给我说说你刚刚怎么想到那些的?”

  “是啊,段兄,你刚刚做的那一番答案真是精彩极了,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旁边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段锦收起了那一抹不一察觉到的嘲讽,又恢复成了以往那温和的模样。

  转过身去,段锦看着那些朝着自己围上来的同窗们,微笑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那我就同大家来说说,只要大家不嫌弃我嘴笨就好。”

  段锦这话说的谦和又有礼,在场的众人也当他是客气之言,连忙摆了摆手,朝着他道:“段兄,你这也太客气了,如果你都是愚钝,那我们算些什么?”

  “刚刚那种场景下,若是让我出来答话,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呐!”

  “就是,光是想想我就觉得胆战心惊,毕竟要是一个回答不好,那我们就会连累到书院的名声,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坦然的承认着自己和段锦之间的差距。

  段锦听着他们的话,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其实他还挺喜欢书院里这些学子的,除了少数人有些花花肠子之外,其余人意外的‘单纯’。

  段锦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了,在众人者吹捧声中,微微笑着朝他们道:“好了,各位学长,我们开始来讲讲刚刚你们问的问题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专心的听起段锦刚刚的答题思路来,期待当自己下次遇到相同的难题时,也能一鸣惊人的回答出问题来。

  *

  这头,聚合先生下了高台,直接被书院里的夫子们请到了后院去聚餐。

  席间,有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骤然提到了刚刚段锦回答的那些话语,最后还看着聚合先生让他点评起来。

  “聚合先生,你说,我们这学子学问如何?”

  聚合先生没有想到在这席间,竟然也有人惦记着这事,明明也是让他不喜的事,却有人一再而再而三的提及,心里那正烦躁越发的旺盛。

  只是,聚合先生毕竟是多年的人精,在外面一直是很能装的,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多年来一直都保持着自己那么完美的名声。

  于是在听到有人这样问之后,聚合先生的脸色只有一瞬间的难看,很快就恢复成了正常,朝着发问之人道:“从今日的作答来看,这位学子极具有天资,将来一定有一番大作为,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大才。”

  那提问的夫子听到聚合先生这般说,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聚合先生道:“承蒙先生吉言,若是将来这学子成了大才,你和他今日的这番对话,一定会成为一番佳话。”

  聚合先生听到这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糟糕了起来,他抬眼望着眼前的这位夫子,想要判断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到底是真的在恭维自己,还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可是最终,聚合先生是没能从他带笑的脸上,含笑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来,只能将自己的郁闷憋在了心里。

  待到宴席结束,聚合先生一脸难看的回到了书院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

  刚刚踏入门口,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侍从就进来朝着聚合先生道:“先生,现在有人来访。”

  聚合先生从刚刚就一直憋着火气,只是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发作,如今听到竟然有人又要找自己,他顿时就觉得火冒三丈起来,朝着侍从吼道:“眼下都是快要睡觉的时候了,谁那么不长眼还要见我,不见!”

  侍从被他突入起来的火气给吓了一跳,盯着他的神色有些为难,却还是顶着他难看的脸色,朝着他道:“可是,这次想见先生的是那位哥儿。”

  聚合先生听到侍从的话,骤然想起了什么,同时也想起他刚刚为什么会针对段锦来。

  聚合先生有些烦躁,可是这个人他又不能不见,最后只能脸色难看道:“你将他带过来见我。”

  “是。”

  侍从离开,很快领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一到聚合先生面前,直接就质问道:“你刚刚怎么不给那段锦难堪,反而为他做了嫁衣?”

  来人正是琦玉,他此时面对人人称赞的聚合先生毫无尊敬,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上位者的高傲。

  聚合先生冷下了脸来,面对指责是自己的琦玉,朝着他道:“老夫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今日是那小儿自己幸运,你也莫要纠缠。”

  琦玉听到他这般说,眼珠子都瞪大了,随即不可思议的道:“你做到了,做到什么了?我明明是让你羞辱他,让他今天颜面尽失。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不仅帮他扬了名声,甚至让他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聚合先生今日虽是被段锦下了脸面,可他在外面时也是人人称赞的先生,如今面对这个小儿竟然要被指责,这让他格外的不满。

  聚合先生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看着对自己一点都不尊敬的琦玉,沉声道:“我今日已经帮过你一次了,你休要再继续胡搅蛮缠。”

  琦玉原本的计划就是让段锦身败名裂,他知道读书人最重名声,所以在知到聚合先生会过来这里讲学,他就以自己父亲的名义让聚合先生帮自己一次。

  可就是这一次,不仅没有毁掉段锦的名声,甚至于还让他越发的耀眼了,他站在后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琦玉不甘心,看着面前等着自己离开的聚合先生,朝着他胡搅蛮缠道:“我不管,你们读书人不是最重脸面了吗?如今他的脸没有丢,你也没有做到我想要你做的事,这就是你的不对。”

  聚合先生已经不想理会他了,只冷着一张脸对着他,一言不发。

  琦玉见他这般,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杀手锏,朝着他道:“你若是再不帮我一次,我便告诉天下人,你乃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你的名声、你的才华都不是真的,这些都是你偷了别人的!”

  聚合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很快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琦玉却是看着他变化的脸色,从他那犹豫的眼神当中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知道自己找到了他的软肋。

  琦玉双手抱在胸前,朝着面前人道:“哼,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的,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刚刚说的事。我给你几天的考虑时间,你自己慢慢考虑,考虑好之后让人来通知我。”

  说完,琦玉也不管聚合先生是个什么表情,转身抱着肩膀就离开了。

  聚合先生站在原地,脸色难看的盯着琦玉的背影,表情阴沉得可怕。

  过了半晌,聚合先生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门口喊道:“来人,进来,我有事要吩咐。”

  此时站在门口,因为看见一个年轻的漂亮哥儿进了主子房间,进而浮想联翩的侍从从外面跑了进来。

  侍从看到自家主子阴沉的脸色,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收起自己刚刚的小心思,稍稍弯了腰,恭敬的道:“主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聚合先生此时摸着胡子,看着侍从道:“我记得琦巡抚最近应该巡察到了洛城了,你且替我快马加鞭送一封信过去。记住,一定要快,并且要亲自将东西交到他手里。”

  侍从闻声,稍稍弯了弯腰,恭敬的道:“是,小的知道,还请主子放心。”

  聚合先生吩咐完自己的侍从,摸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琦玉的方向,朝着那边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你这般年纪就想拿捏我,怕不是糊涂了?”

  *

  林洛的成衣店自从开业之后就一直客似云来,从第一天开业之后爆满,之后每日都有不少人来。

  看着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那流水般的收入,林洛的心情每天都很好,光是看见那些财政报表都能哼出歌来。

  因为店里的生意很好,再加上店铺刚起步,方方面面都需要安排人手,所以现在的林洛基本上一天到晚都会待在店铺,一大早上就出去,很晚才会回来。

  这日,林洛下了马车,让王狗蛋把马停到马厩里去,自己则是先进去准备先吃点甜点,再看看账本,准备一下明日的安排。

  结果,就在林洛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和周阿么说话的阿柔。

  阿柔以往皆是一身素衣,身上也并无装饰,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姿态。

  可是眼下,阿柔的脸颊比以往红润了一些,甚至于整个人的眼神都水润了不少,虽依旧有种弱柳扶风的姿态,可比起以往那种面黄肌瘦的感觉,此番的她多了一些楚楚动人的妩媚。

  林洛看了她一眼,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是她,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不由感叹这人变化可真大。

  林洛并不反对周阿么和阿柔交往,毕竟两人还是亲戚,不能因为别人在这里做工,他就插手干预别人家里的事情,直接让人断了亲。

  只是也不知道是因为阿柔去了杜鸣那里,已经有了别的盘算,还是知道上次林洛反对过她进府中的事怀恨在心,自从她进了杜家之后,林洛却是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今日,还是继上次段锦非要去杜鸣那里道歉之后,林洛第一次见到阿柔。

  林洛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朝着她稍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紧接着就要往里面走。

  阿柔却是抢先一步叫住了他,在他困惑的目光当中,拿出了一个锦缎覆盖着的盒子,微笑着朝着林洛道:“林夫郎,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过来的东西,说是为了感谢你上次给他妹妹留的那块上好的绸缎。”

  林洛店里的生意格外的好,特别是那紫色的绸缎,因为数量稀少成了不少贵家哥儿、姑娘们的心头好,甚至于想要抢都抢不到。

  杜鸣也是有个妹妹的,在她那个小姐妹的圈子里,如今正流行这种光洁如玉,看起来又华贵的紫色布料做成的衣裙。

  在知道自家巷子里就住着那店铺的主人,杜鸣的妹妹就央求着家里的长辈,让他们用家里的权势来林洛这里讨要一块给她做裙衣的布料。

  家里人自然不可能答应她这般无理的要求,为此杜鸣的妹妹还生了好几天的气,连带着吃饭也不肯和大家一桌了。

  这样闹了几天之后,闲下来的杜鸣发现了端倪,询问之下才终于知晓了其中的缘由,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上门来寻了林洛讨要布料。

  当时还把林洛给吓了一跳,以为杜鸣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在晚上登门,知道是为自己妹妹讨要布料之后,林洛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并且夸赞杜鸣是个好哥哥。

  林洛为了感谢杜鸣上次帮自己解围的恩情,也想着杜鸣作为城里的城防守卫,或许某一天也有需要用得到他的时候,所以在杜鸣提出要求之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林洛就按照杜鸣的要求,让人扯了合适尺寸的布料直接送到了他们府上去。

  眼下,看着阿柔送过来的谢礼,林洛想了想还是推辞道:“不用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公子,那布料他已经花过钱了,这就相当于买卖了,剩下的谢礼我是不能收的。”

  阿柔听着林洛的话,咬了咬唇瓣,他觉得林洛的话很有道理,林洛既然都已经收了银钱算是买卖了,如何还能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可是,阿柔也知道,她这次过来是作为杜鸣的丫鬟送礼,若是礼物送不出去,她回去怕是在杜公子面前会丢了脸面,下次若是有这种活计也不会再让自己来。

  阿柔心理虽是不赞同,脸上却是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将手中的盒子往林洛的手里又推了推,笑着朝他道:“夫郎,这是我家公子的一番心意,你还是收下了吧!”

  林洛将盒子推拒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笑,声音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我说了,不能收就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你们公子应该能理解的。”

  阿柔被三番五次的拒绝,整个人都有些不高兴起来,虽是在杜鸣那里做了丫鬟,可是她骨子里的脾气还是没改过,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夫郎,只是一个礼物而已,又不是想把你怎么着,你收了又不会怎么样,你为什么就是不收呢?”

  林洛被阿柔这样一教训,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他只是不想收一个礼物而已,这就轮得到旁人来教训了?

  林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阿柔也瞬间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连忙补救道:“林夫郎,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东西是公子的一番心意,我觉得公子还是收下比较好。”

  林洛已经不想和她多说些什么了,他虽然没什么尊卑的思想,可是他知道在其位谋其职。林洛甚至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阿柔去了杜鸣那里当了那么久的丫鬟,如今竟然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样子。

  林洛不想和她继续废话,直截了当的道:“东西我不会收的,你直接拿回去就好,若是你们公子问起,你就说我们已经两清了,这礼物也是不需要的。”

  说完,林洛也不等她再继续废话些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阿柔待在后面,捧着手里的盒子,脸上露出了为难又挣扎的神色。

  周阿么看着她这般,朝着她劝道:“阿柔,你就拿着东西回去吧!东家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那这个东西他就是不会收的,你再在这里等也没有可能的。”

  阿柔抿着唇,想着回去会被杜鸣嫌弃办事不力,整个人都有些烦躁,没声好气的道:“这东西那么多人都想要,怎么他就不想收呢?还说他不需要,这不是矫情不是。”

  周阿么听着她这样说,连忙转头看向了林洛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此时郁闷的阿柔,连忙朝她宽慰道:“你就别和东家计较了,东家不收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拿着东西早点回去吧!”

  阿柔还是不太高兴。

  王狗蛋已经停好了马车,此时悠闲的走了回来,见到站在那里的阿柔,朝她吹了一声口哨,朝着她打趣道:“哟,这不是我们的阿柔姑娘吗?你自从离开之后就好久没来了,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阿柔看着王狗蛋,望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想着他整天跟在林洛身后,像是一个跟屁虫似的,对他就没啥好脸色。

  “哼,要你管!”

  阿柔朝着他冷哼了一声,拿着手里的盒子就出去了。

  王狗蛋盯着她的背影,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又想起老大的叮嘱,朝着她的背影道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是个大人,不和你计较。”

  阿柔离开了林洛的府邸,转身看了一眼关上的院门,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盒子,还是忍不住将其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漂亮的玉镯子来。

  阿柔盯着那玉镯子,想到回去之后杜鸣会问的话,她竟然伸手把那镯子给拿了出来,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内兜里,拿这盒子又走了一刻钟,直接将盒子丢在了远处的溪流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