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客栈不愧是这城里最好的温泉酒店。

  在客人们居住的楼阁后,有着一处占地极宽,一眼望不到头的庭院。庭院中绿荫如盖,曲径通幽,数座精巧的亭子错落地分布其中,旁边泛光的则是小口汤泉。

  这些汤泉各自被树林和假山所围挡,仅有庭院中一条小路连接,唯一的入口处以竹门掩住,私密性很强。

  出了游廊后,候在庭院入口的小二将他们引到专属这间头房的汤泉前,奉上换洗的浴衣后便掩上竹门自行离去。

  路时环顾四周,惊叹不已。

  这里的汤泉池以青石砌成,三米见方,乳白色的泉汤上面飘浮着若干新鲜的花瓣,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池子四周垂着白色的幔帐,幔帐落下的石台上放了一碟瓜果,还有一把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壶和两个瓷杯。

  角落的铜钩上挂了两盏绛纱灯,烛火的光从轻纱中透出来,随风轻晃,与汤泉池中荡漾的水光仿若连成了一片,将这一方隐秘的小天地笼上了一层氤氲的气息。

  汤池上方的亭台一面朝着池子,以布帘遮挡,应当是方便更换衣物,另外三面则朝向庭院,月色好的时候能够看清院落中的花草树木。

  “好浪漫啊!”路时站在汤池前感叹出声。

  还得是古代人会生活,这可比他以前泡过那些五星级的温泉酒店还要有情调。

  栾宸疑惑:“浪漫?何意?”

  路时卡了一下:“额,就是说这里很美,很适合情……咳咳,请人来玩。”

  栾宸看他:“你想请谁来玩?”

  路时支支吾吾,拿了浴衣跑上亭子:“我去换衣服!”

  客栈准备的浴衣是一件宽大轻薄的青色葛衫,用一条细细的腰带系住。

  下面是同色的五分短裤,还有一块头巾,可以将头发都束在头顶,免得弄湿。

  路时一边换一边想,还好古代人泡温泉也要穿衣服。

  他本来还担心,要是这儿跟现世有些地方一样,温泉都是裸泡的,那他该如何镇定地面对和栾宸以光屁股相对这件事。

  然而,等到栾宸也换好浴衣从亭子出来后,路时发现自己天真了。

  这浴衣……穿了比不穿还性感。

  栾宸胸前的一层薄肌在半敞的领口中若隐若现,随着身体的动作轻微起伏,流畅紧实的线条清晰可见。

  五分裤只到栾宸的膝盖上方三指的地方,露在外面的小腿笔直修长,跟动漫里的建模腿似的,连跟腱都好看得要命。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一层葛衫根本遮不严实,在眇眇忽忽的灯光下,路时隐隐可以看见,栾宸胸前的两……

  路时的脸腾地红了,赶快心虚地挪开眼神,退到一旁的纱灯边上,“你……你快下水去。”

  他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

  身后的纱灯穿透他的衣服,为身体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发着淡光的轮廓。

  栾宸灼热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仿佛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大步走下汤池,动作急切到甚至搅散了水面上的花瓣。

  直到整个下半身都沉入水中,栾宸才呼出一口热气,向少年伸手:“下来。”

  路时拒绝了栾宸的帮助,信步走到池边,“我哪有这么娇气,这点路难不成还会师乌啊……哎哟卧槽!”

  伴随着这一句响亮的咒骂,他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径直往前趴下去,砸进一池滚热的汤里。

  饶是栾宸眼明手快将他捞起来,路时也没逃过喝泡澡水的命运,还被那滑溜溜的泉水糊了满脸,鼻涕眼泪地往外冒,咳得快喘不过气来。

  栾宸一手替他拍背,一边拿过罗巾给他擦脸,担忧地问:“呛着了?抬头我看看。”

  路时乖乖仰起头,不好意思地分出一只手胡乱抹脸:“没……没事咳咳!就只喝了一小口……”

  话说完,他突然觉得手下扶着的东西触感极好,结实又不失软糯,就是……有点熟悉……

  路时下意识捏了两下,翕开濡湿的睫毛,觑眼去看——

  栾宸的胸肌。

  更离谱的是,对方的葛衣不知何时被他扯下大半,只剩小半个衣角还挂在宽阔平直的肩膀上。

  站在他面前的这具半赤/裸的肉/体,简直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美神。

  只不过比美神多出几分锋芒毕露的锐气。

  如同某种人形兵器。

  路时:“…………”

  他还不如刚才就淹死。

  栾宸看着他呆若木鸡的脸,闷闷地笑了一声,从胸腔里传出的震动就犹如贴在路时的耳膜上一般。

  这人居然还坏心眼地问道:“摸够了吗?”

  “对、对不起……”路时唰地缩回手,脚一蹬,狗刨似地游到池子另一边去。

  栾宸眼看着少年逃到他的对角线,把下半张脸都沉进池子里,只将秀气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λ.据汤泉池的一角,开始相安无事地泡澡。

  “之前泡过汤泉吗?”栾宸放松地倚在池壁上,手臂舒展地伸开,好似要揽在什么人的身后。

  路时咕嘟吐了个泡:“唔,泡过。”

  他想起以前泡温泉的经历,坐起身问:“对了哥,你吃过温泉蛋吗?”

  “温泉蛋是何物?”栾宸问。

  路时高兴地分享:“我们泡温泉的时候就最爱煮温泉蛋吃了,买那种用稻草编了串起来卖的生鸡蛋,然后一整串泡在泉水里。等人泡好的时候,蛋也熟了。敲开以后,里面的蛋黄和蛋白都还没有完全凝固,像豆花儿一样嫩。加一点葱花,加一点酱油,可好吃了!”

  路时省略了一些技术问题。例如一般煮蛋的水温起码六十多度,根本泡不了人。还有他们自己拿去煮的温泉蛋,常常都因为掌握不好时间煮过头。

  他只是想起那些画面,突然觉得如果栾宸也在,应当会很有趣。

  “没有,我从未听过。”

  栾宸的目光沉沉,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路时身上,恨不能将他锁在原地。

  汤泉在大衍是稀罕物,即便在泉山城这种盛产汤泉的地方,也绝非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

  自小在王城郊外长大的穷苦孤儿路时,是何时、何地,与何人一同泡的汤泉?那奇怪的温泉蛋,又是哪里的习俗?

  迄今为止,路时身上的谜团纷纷,却都指向同一件事:

  他不是此间之人。

  那他来自哪里?

  又要去向何处?

  路时对那充满压迫和禁锢的视线一无所觉,犹自在说:“那没关系,下回我做给你吃,这儿的汤泉热度不够,等回了府里我有办法!”

  栾宸神色稍霁,放轻了嗓音,道:“好。”

  在热水中泡了半天,又说了一会儿话,路时彻底放松下来。

  他开始给自己捏肩捶腿,再揉揉腰,企图让自己僵硬酸痛的肌肉也能得到进一步的放松。

  栾宸见状,犹豫少时问道:“我过去在军中跟大夫学过一些简单的按摩说法,可要替你放松一二?”

  路时手一抖,讷讷道:“啊……这、这就不用麻烦了。”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青gay,和湿淋淋的半/裸/男肌肤相亲,万一把持不住岂不是丢人?

  路时本来已预想好了一大堆推辞的借口,谁知栾宸一听他的话,竟然也不再坚持,只点点头说:“那好,你自己多活动,否则明日更难受。”

  路时:“……”

  他盯着栾宸那两条颀长有力的手臂和上面微微隆起令人垂涎的饱满肌肉,垮了下嘴角。

  不是,你知道会难受,就不多想想办法?怎么这时候别人一劝就听?

  我看你也没多真心想帮忙嘛!

  “我想了下,要不你给我按按也行,”路时突然开口。

  栾宸似乎一震,抬头看他:“当真?”

  路时暗自冷哼一声,心道看我不揭穿你这个伪君子,面上苦恼道:“嗯,我这两天确实坐得腰酸背痛,你来给我捏捏吧。说不定明天能好些。”

  说完,他主动跋山涉水,来到栾宸面前,背过身去,热情邀请道:“来,开始吧。”

  栾宸:“……”

  “行,”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扶住路时的肩膀,轻声道:“若是疼就告诉我。”

  “嗯嗯,你尽管用力,我不怕疼,”路时笑眯眯点头。

  栾宸顿了一下,带着温度的大掌先覆上路时肩上淤堵僵硬的肌肉。

  原本路时要栾宸给他按摩,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赌气之举。

  没想到按着按着,他居然当真觉得舒服起来。想来栾宸也没说谎,确实跟那军中的医生学了两手。

  于是路时起先还有点矜持,到后来,每当那双手行到经络郁结的地方时,他就浑身骨酥筋软,又痛又爽,忍不住从一开始克制的哼哼唧唧,变成拉着调子的呻/吟。

  “啊……不要!有、有点痛……”

  “……舒服了,现在好舒服,呜呜……”

  “唔……呃!就是那里,你再多用点力,还要——”

  身上的手越来越慢,最后猛地停住。

  路时正爽着,眼泪汪汪地扭头去看人:“怎么不按了?”

  栾宸的手在水下攥得死紧,上面绷出一条又一条凸起的青色筋脉,半晌才吁出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按累了,今天先这样罢。”

  路时有点不满意地撅了撅嘴。

  骗人吧,那双手看起来能按三个小时不停歇,这怎么就累着他了?

  但他也不好戳破对方,只能悻悻道:“那……那好吧。不过我的腰还没按呢,要不你再给我少按一会会儿?”

  他一边说,一边背过身,撅着身子往后靠。

  栾宸脸色都变了,慌不择路地后退,险些没摔进水里。

  路时听见动静,奇怪地向后望去。

  只见栾宸手足无措地撑在青石壁上,胸口剧烈起伏,俊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红晕,额前的碎汗随着他的晃动落进汤泉里。

  “真这么累?”路时狐疑道。

  看着挺皮实的,结果这么虚?

  路时心道算了那就原谅你了,好心道:“那我也来替你按摩按摩吧。”

  他刚一动,栾宸立刻神色紧张地喊道:“不、不用!”

  路时:“?”

  栾宸喘了一口粗气,尽可能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我不需要,我泡一会儿就好,你歇着吧。”

  他端起旁边的果盘,放进池中顺水推过去,“吃点瓜果,再喝点茶水,别蒸过头了。”

  路时不疑有他,不再非要过来给他按摩,转而去吃盘里的果子。

  栾宸偷偷松了口气。

  一转眼月上中天。

  栾宸默念了八百遍兵书,好容易恢复了平静,刚想叫上路时回房,一抬头发现少年已被热气蒸得满面通红,昏昏欲睡,止不住地往水中滑。

  他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坏事,连忙过去将人捞进怀里,翻身上岸。

  “小时,醒醒,”栾宸轻拍了拍少年软嫩的脸颊,“还好吗?”

  路时慢吞吞睁开眼,闷声闷气:“好热……”

  栾宸拿过罗巾替他擦净身上的水,扶他坐起来,“你泡太久了。深呼吸,在这里休息一下。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路时靠着栾宸坐了一会儿,终于清醒过来,摇了摇头。

  栾宸怕他还在犯糊涂,不让他再去亭子里换衣服,只把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一手牵着他,缓步往外走。

  走到庭院中央时,被冷风吹了一阵,路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急急地伸手往栾宸手中的衣服里一摸,脸色煞白:“玉佩!我的玉佩没拿!是不是落在亭子里了?”

  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他顺手把栾宸给他的腰佩放在袍子上面,多半黑灯瞎火的,滑到哪里了。

  路时马上要回去找,栾宸拦住他:“外面冷,你先回房,我去拿。”

  “你知道在哪儿吗?”路时满脸焦急。

  栾宸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知道,别急,那地方不会有别人去,我这就去找。先回去,乖。”

  栾宸说完就走,很快不见了人影。外面夜风极冷,路时无法,只得抱着衣服先往客房走。

  古人的衣服又多又重,路时抱得手酸,一进游廊就把衣服往肩上甩。

  哪知刚甩了一半,对面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恼然的惊叫。

  路时咯噔一下。

  坏了,衣服肯定扇到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没看到您……”

  他扯下衣服,眼前站着一个长相媚气却风流不足的纤瘦少年,正叉着腰横眉瞪他。

  “不好意思,刚才我没看到,不留神打到你了,你没事吧?”路时看着对方又说了一遍。

  那少年鼻孔朝天,发出一声冷哼。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来,猛推了路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