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王府。

  钱管家对哭得惊天动地的圆圆头疼万分,他一边拿玩具哄着这小不点儿,一边问身边的小厮:“还没找到路时吗?”

  路时走前跟他说自己出门办事,很快就回来,可眼下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影。

  更糟的是,这孩子发现路时不在后,就这么持之以恒地哭了快两个时辰。

  王府的院墙都快被他哭塌了!

  见小厮仍旧摇头,钱管家一咬牙:“你去看看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若见得王爷,就说家中有事……”

  “钱叔,发生何事了?”

  一双长腿在震耳欲聋的哭声中迈进前厅来。

  钱管家如获救星,叫苦不迭地拖着圆圆跑过去:“王爷,您可回来了!这小祖宗生死要找他路时哥哥,老奴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栾宸垂眼看向管家怀里的小孩,眼睛肿得像两粒桃核,声音也嘶哑了,显然哭的时间相当长了。

  “路时去哪儿了?”栾宸皱眉。

  以他对少年的了解,对方不会把孩子丢给别人不管。

  钱管家说:“他没说,上午就出门了,当时说耽误不了多久,故而老奴还叫人替他准备了午饭。”

  栾宸眉头皱得更深。

  现在日头西斜,已经是傍晚了。

  “圆圆。”栾宸蹲下。

  见面前的大哥哥看起来很凶,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还扫来扫去,圆圆吓得打了个哭嗝儿,一时忘了嚎哭,揪住钱管家的衣角往后缩。

  栾宸长臂一伸,毫不费力地把他拎回自己面前。

  圆圆瘪着嘴刚要开嗓,就听大哥哥问:“圆圆,你知道路时哥哥去哪儿了吗?”

  圆圆眼泪汪汪地摇头。

  栾宸又问:“路时哥哥说去办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圆圆居然点了点头。

  “抓坏人,”他奶声奶气吐出两个字。

  他记得哥哥临走前曾经对他说过,要去替他把坏人抓起来,不过他解释不了更复杂的内容,甚至没有意识到哥哥口中的坏人是谁。

  钱管家茫然:“抓坏人?什么意思?哪有坏人?”

  栾宸把圆圆抱到腿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问:“哥哥为什么带你回来?”

  圆圆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迟疑地说:“肚肚饿。”哥哥带他回来吃饱饱。

  饿?

  慈幼院怎会吃不饱?

  路时是因为这个带他回来的?那为什么没有对自己提过?

  联系上下文,栾宸的眸光危险地沉了沉。

  “带你回来那天,哥哥还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圆圆又点点头。

  可他说不清也不记得那是哪里了,只知道门口的两人拿着棍子,穿着一样的衣服。

  但栾宸却已经有了眉目,霍地站起来,厉声道:“韩扬!”

  “属下在!”

  “派人去城南的慈幼院,把管事的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不落。”栾宸的脸色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你带上两百府兵,随我去南郊衙门。”

  “是!”

  钱管家大惊失色:“王爷,这府兵——”

  “没事钱叔,本王自有分寸。”

  栾宸转过身,摸了摸圆圆的头,“别哭,本王这就把他带回来。”

  -

  夜幕低垂,往日早该关门闭户的南郊衙门前被绵延不绝的火把烧红了半边天。

  破门后,王府的亲兵们将这丁点大的院子围了个密不透风,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赵捕头和衙门里的几十号衙役早已吓得破了胆,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邱与仁带来的刑监司护卫们亦是冷汗涔涔,只是碍于长官的命令不敢擅动。

  唯有邱与仁勉强撑着:“七王爷这是何意?竟带着自己的府兵来围朝廷的地盘,您这是……想造反吗?”

  大衍有律,虽每位王爷都能养两千私兵,却只能作为宅邸护卫之用,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王府。

  邱与仁没料到栾宸会出现得如此之快。

  更没料到,他会疯到带兵过来!

  栾宸骑在马上,森寒地俯视他,像看一只蝼蚁:“路时在哪?”

  邱与仁咽了下口水,手握紧刀柄,“王爷,他是要犯……”

  话还没说完,他被当胸一股巨力踹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滑落下来,口鼻处泛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邱与仁抹了把嘴角的血,努力爬起来:“王爷无故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七王爷站在他面前,宛如地狱中的修罗,逆着身后赤色的火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自己的亲兵:“去搜。”

  “王爷!王爷小人知道他关在哪里!”赵捕头见状膝行几步,想要将功折罪,之后好让这活阎罗饶自己一命。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呈给栾宸身边的韩扬,“在、在最下层的地牢中,这把……”

  栾宸瞳仁骤缩。

  那是关押死囚的地方。

  他劈手夺过韩扬手中的钥匙,瞬间消失在地牢入口。

  越往下走,地牢的阴暗和潮湿就越像浪一般层层卷上来,一点一点吞没栾宸的心脏。

  然而和危险的死囚相比,这些恶劣的环境甚至像婴儿的摇篮一样无害。

  他不敢分神去想小厨子现在是什么样,只是咬紧牙关尽最快的速度往下闯。

  打开那扇厚重的牢门时,钥匙因为他用力过猛差点扭断在锁孔里。

  令人牙酸的开门声狠狠绞住栾宸的神经,他连火折子都忘了点燃,近乎踉跄地一脚跨进去,沿着两边黑漆漆的牢笼一路焦急寻找:“路时!你在哪?!”

  忽然,栾宸的目光锁定了走廊深处一间牢房。

  借着影影绰绰的光线,他看见那房中蹲着几个人,正把什么东西围在中间。

  栾宸胸口猛然一紧,来不及细想,飞身上前一脚踹在牢门的栏杆上,“住手!”

  咣当一声巨响,铁栅栏应声而断!

  牢房中的众人受到惊吓,拖着身上的锁链哗然散开,露出中间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王爷!你终于来了!!”路时惊喜道。

  栾宸怔住。

  路时脸上有些脏了,但看上去精神不错,手还挂在木枷的洞里冲他左右摇摆,想来应当没有受什么伤……

  看到木枷,栾宸眼神一凛,唰地抽出佩剑,想要替他砍成两半。

  谁知旁边几名死囚见状,居然冲上前来,举起铁链拦在少年身前,“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对我们的大哥做什么?!”

  栾宸手中的剑猝然停在半空:“……大……哥?”

  带着亲兵赶到,也看见了这一幕的韩扬:“????”

  “让让、你们让让……这是我家王爷,来救我的!”路时在他们身后嚷嚷。

  那几人迟疑地走开,有人还问:“大哥,这人是谁啊?怎么敢给自己取名叫王爷?”

  路时:“……都说了不用叫我大哥……”

  韩扬带人上前把那些死囚带到一边,免得他们趁乱逃跑。

  栾宸脑子有些发懵,稀里糊涂走过去。

  他小心劈开路时的木枷,先以手背轻轻擦了擦对方软嫩的脸颊,低声问:“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路时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刚要说话,忽地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他瞪大眼睛。

  栾宸紧紧地抱住了他。

  像溺水的人抱住海中的浮木。

  像赌徒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本金。

  因为抱得太紧太用力,路时甚至错觉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声是贴在自己皮肤上震动的,否则为什么会震得他胸口发麻,心慌意乱?

  “王、王爷?”路时极小声地在栾宸耳边换了一声。

  下一刻,栾宸松开他,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他抬手将路时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神情自若地说:“走吧,带你回家。圆圆在家里等你很久了。”

  一出地牢,路时就被满地的狼藉震惊了。

  “狼藉”之一的邱与仁鼻青脸肿地被府兵拿长戟指着,颓丧而怨恨地望着他们。

  路时悄声问:“王爷,你揍的?”

  栾宸:“嗯。”

  “真棒!”路时竖起拇指给他点赞,“不过……你这样打他没关系吗?他会不会去告你的状?”

  栾宸毫不在意:“别管他。”

  路时还想再问,忽然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环住了栾宸的脖子。

  栾宸似乎轻轻笑了下,接着把他托到马上,自己也随后翻身上马,然后一手搂在他的腰上,把他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

  路时面红耳赤:“王爷,没、没有马车吗?”

  这骑马的姿势会不会有点暧昧?

  “没有。”栾宸扯了下缰绳,掉转马头,策马走动起来。

  “急着来找你,哪有时间慢腾腾坐车。”

  虽然这回不是他主动惹祸,但路时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知道如果此事早告诉栾宸,或许就不用折腾。

  忙道:“王爷,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比起这个,”栾宸打断他,“先解释解释他们为何叫你大哥。”

  路时:“……”

  还能因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他的宝贝系统2583。

  那些人在暗无天日的牢里不知关了多久,每天吃的都是些馊了的牢饭,饿得面黄肌瘦,原本只能这样挨一日算一日,直到最后的断头饭。

  而当路时凭空变出酥脆可口的炸鸡、鲜香扑鼻的毛血旺、肉馅饱满的白面包子……

  他简直就是这小小牢房里的神仙。

  路时默了片刻,干笑道:“可能是人、人格魅力吧。”

  栾宸:“人什么?”

  路时:“就是说我这人,讨人喜欢。”

  栾宸的胸腔似乎闷闷地震动了一下,“嗯。”

  他微微低头,嘴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少年的发顶。

  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