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风心跳加速。

  为病折腾了这么久,他都忘了,他和林北辰,本来是要说什么。

  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按住胸口,防止心脏从胸腔跳出来,故作镇定地问: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就是……”越接近答案,林北辰唇间的笑意越明显,他坚定有力地说, “看奥利奥自己想怎么选。”

  滚烫的烟花从心脏中央冲出, “咻”地升上半空,绽开鲜艳的彩带。

  白晚风觉得自己的心跳响得像元宵节的烟火表演,响亮清脆的炸裂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你一开始用狗作比喻,我没反应过来。”左侧的床微微下陷,林北辰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低沉的嗓音穿过嘈杂的烟花爆炸声,抚平白晚风胸口的躁动, “人是人,狗是狗,我喜欢一条狗,可以说,我花钱向他的主人买它,不询问它的意见,但人怎么能一样。”

  温热的指尖拂过脸颊,珍视地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

  白晚风听到他说: “我肯定会听你的选择。”

  白晚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他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问: “真的吗?”

  “那你,想怎么做?”林北辰问。

  他看不见林北辰,但能从那道突然出现的压力猜出,林北辰一定正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这股压迫力让他张不了口,喉咙都缩紧了几圈。

  他咽咽口水,干巴巴地说: “我还没想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身周的压力骤然放松。

  “不急在现在。”林北辰如春风般说, “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手术做完了再说。”

  “哦。”白晚风点头。

  林北辰又坐回床边的椅子,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其实,”过了一会,白晚风嗫嚅道, “狗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林北辰尾音上扬: “嗯?”

  “狗也会有情绪和喜好。”白晚风别扭地说, “可能有的狗,不在意主人是谁,可是有的狗,是很念旧的。有很多狗,离开主人之后,会陷入应激状态。我见过这样的狗,主人因为个人原因不方便再饲养它,给它找好了领养者,它却不愿意去领养家,显得攻击性很强。”

  “就是因为不能选择,才会有这么多狗流浪。如果狗可以有选择,它们就可以选那些对他们有耐心,懂得养犬,生活条件舒适的家庭,就不会被一时兴起的人买走,又随手扔到路边。弃养狗的理由太多了,情侣吵架想把和对方有关的所有东西扔掉,怀孕怕伤到胎儿,狗吃得太多,狗掉毛严重,狗精力旺盛损坏家具,狗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每天有多少可爱的幼犬找到主人,就会有多少被抛弃,有的狗会被抛弃很多次,领养的人不一定也是真的喜欢狗,可能只是觉得领养免费,想占便宜。”

  白晚风喘了口气,说完: “陷入这种只能被人选择,而没有一点主动权的境地,是很危险的。”

  随时,都可能被赶出家门,流浪街头。

  他好像,是在说狗,又好像,是在说自己。

  林北辰安静地听他说完,坐到床沿,环住他的肩膀,和他咬耳朵: “那怎么办?我们帮它们找新家?”

  “啊?”白晚风傻乎乎地把脸转向声音来源。

  林北辰一本正经地说: “就像你说的,在这个阶段,狗还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主人,那我们就在它们被抛弃之后,收留它们吧。”

  没想到林北辰想到这个方向去了。

  他完全没想这么远。他就是想起从前店主手里盘下宠物店时,那只被送往很多个领养家庭,都被退回来的瞎眼萨摩耶的样子。

  又想起他上辈子,自己是什么感觉。

  “你说之前,我没想到弃养宠物的人那么多。养奥利奥这么久,它再皮我也没想过扔了它。”林北辰意有所指, “我不会抛弃我的小狗。”

  他说“小狗”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凑得很近,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中间还有个空格。他说完之后,白晚风满脑子都是“我的小狗我的小狗我的小狗”。

  白晚风脱口而出: “我不是狗!”

  他说完开始懊恼,林北辰又没说他是狗。

  明明说的是奥利奥!

  “嗯——”林北辰拖长嗓音,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呼唤, “小狗?”

  白晚风的心脏又开始放烟花。

  林北辰在他旁边笑,一道一道热气喷洒到他耳朵上。

  白晚风把他推远,不开心地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能奶油能听懂吧,毕竟只有狗能听懂狗说话。”

  “嗯,我是狗。”林北辰若有所思地承认,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揽进自己怀里,问, “那,这么喜欢狗的人,该不会要赶狗走吧?”

  “随便吧。”白晚风脸拉得老长,把被子拉高,背对着他, “我睡觉了。”

  ***

  白晚风的手术,下周就能进行,在那之前,他只是需要做些例行检查。但为了方便,他还是住在了医院内。

  他能够享受的娱乐相当贫乏,听觉和触觉,是他最常使用的感觉。林北辰给他下了些有声书解闷,有的时候听多了,头昏脑涨,林北辰又给他紧急购置了一些可拆卸安装的简单模型,让他手里有点事做。

  林北辰在客厅里办公,白晚风会迷迷糊糊地走到他旁边坐下,靠着他延续自己的午觉。一个人在病房待着,太冷清了,他躺在那,控制不住地去做噩梦,即使有奶油陪在身边,也没办法驱散那种灵魂被抽离的恐惧。

  所以他还是选择和林北辰待在一起。

  当然林北辰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也会自觉地走开。

  有一次他在林北辰旁边睡着时,林北辰还在敲键盘。睡了没多久,他被林北辰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惊醒,不由得地抱怨了几句。那个时候整个空间都很寂静,他能感到林北辰正看着自己,想笑又不方便大声笑。

  听到秘书的咳嗽声,他才忽地发觉,林北辰可能是在视频会议,而他刚刚的举动,大概,被录进去了。

  白晚风大惊失色,倏地站起来远离镜头,趴在沙发边寻找盲杖。

  林北辰从后面拍拍他的腰,拉着他坐下,笑意满满地说: “镜头关了,别找了。”

  白晚风惊魂未定地坐下来,问: “你怎么不早说你要开会?”

  “临时改期了。”林北辰懒洋洋地说, “我看你睡得太熟,没叫你。而且——让他们看见,也没什么。”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恐怖: “反正他们只能看着。”

  有的时候白晚风也会站在窗边,听各种生灵的发出的呼唤。寒风萧瑟,能听到的声音,也哀哀戚戚的。白晚风迎面对着风,像是自己,也融进风里,变成一片落叶。

  白晚风不用陪那些活泼的宠物上蹿下跳,人也懒不少。白初岚来看望他的时候,忍不住发出感叹: “胖了。”

  白晚风放下手里的巧克力棒。

  “不过胖点好,”白初岚欣慰道, “你以前太瘦了。”

  他意味不明地对林北辰说: “照顾得还不错。”

  偶尔,林北辰闲下来,会陪他出门走走。

  凛冽的寒风里,白晚风一只手牵着奶油,一只手拿着盲杖,和林北辰并肩走在医院的小道。

  这里是整个医院风景最好的地方,不少病人,都会选择在这里散步。

  白晚风慢悠悠地走着,听着擦肩而过的路人们口中的喜怒哀乐。

  忽然,一道熟悉的音乐钻入他的耳内。

  他定住脚步,脸直勾勾地朝向一个方向。

  悠扬的钢琴曲从那个方向飘来。

  那是,他演奏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