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哈利。你今天怎么来了?」年轻的格兰芬多停下匆忙的脚步,朝声音来源的病房门口看去。只见上次遇见的女性治疗师正热情地挥着手。

  「嗨......呃,你怎么也在这——斯梅绥克?」一时间实在想不起对方怎么称呼,哈利不得不尴尬地略为停顿。还好,病房门上的铜框名牌资讯随即落入了他的视线。

  「拜托了,你可以喊我乔伊丝。其他人都这样做,可能是想我舅舅区隔开。」即便哈利可能显得有些失礼,但这名治疗师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在意。她愉快地笑了笑,竖起拇指朝身后病房比了比。「至于你的问题——我在代班。对,是的,亚当斯治疗师又排休了。」

  也许是哈利脸上的神情过于懊恼,她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噢,你是来找他的,对吗?......发生了什么,很急吗?」

  「是的,有点......所以他今天不会回来了,是吗?」哈利不死心地确认着。

  「也许——不过我只代班到中午,不知道之后是不是别的治疗师接手......」她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了,他托我给他带句话,说是‘东西就在桌上?’......噢,抱歉,瞧我都说的乱七八糟的。是这样的,亚当斯给我信上说会有访客——他的休假是昨天下午临时决定的——他和一位先生约好了今早在病房碰面,就这间。但他临时有事,所以,就是这样。」

  「所以......所以你要替他招待客人?」哈利迟疑地开口,明显没跟上对方的思考逻辑。

  「什么?噢,当然不是了。」她大幅度地摇手否定,接着又解释起来。「我只是想到,也许那人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毕竟他也要跟对方说这件事,对吧?」

  哈利缓缓点了点头。现在他稍微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我可以问问那名访客——他还没来,对吗?」

  「没错,就是这样!」她兴高彩烈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在看了看哈利后,她好心地提出建议:「不过,我想你能到他办公室坐着等,结果跟站在门外是一样的。」

  「好的。」哈利想了想,确实,那名访客得去亚当斯的桌上拿东西......他只要在那里等就行了。

  想着今天一定要找到亚当斯问清楚,哈利漫不经心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这时的他,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以及更为关键的自身的命运,仍然毫无预感,一无所悉。

  一阵剧烈咳嗽后,西弗勒斯艰难地从床上翻身爬起。

  房间内静谧得不可思议。他能感觉到,并没有第二个人在这......

  「......哈利?」他迟疑着轻声开口。

  回应他的是与前一秒相同的沉寂。

  此刻西弗勒斯的意识仍不是很清晰,他的头脑昏沉,记忆破碎,很多事都记不清。

  但记得的那些,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若它们为真——已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他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

  那些隐约闪过脑海的画面,单单只是回想,都会使年长的斯莱特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的程度。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他......确实记得自己曾如溺水之人一般将某人紧拥在怀中。就在这张床上。他的身体记得那些触感,如此清晰......他的大脑绝不可能凭空捏造——考量到也没别的过往经验可混淆。

  至于那是谁......从各方面推断,能接近他的,他的本能会驱使自身犯下如此错误的——对方都只能是波特,没别的可能。

  一时之间,西弗勒斯只觉如坠冰窟。

  他又一次做错了。

  哈利......波特此刻已不在此处的事实,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想。并且,当然,是最糟糕的那种。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曾经有,也许已经完全结束了。

  有一瞬间,呼吸这回事似乎变得困难起来。也可能是他忘了该怎么呼吸。几秒后,西弗勒斯又剧烈地咳了几声,缓缓往后倒回了枕头上,手背挡在了本就漆黑无光的眼前,绝望感如茧般将他厚厚裹起。

  是他大意了。留波特在身旁,偏偏在那种时候。结果就是,在陷入极端痛苦时,这具身驱的本能胜出,鲁莽地一并出卖了他的心。

  他本不该让波特知晓这一切。

  知道如他这般可鄙之人,令人恶心的前食死徒一直渴望着他;知道那渴望是如此强烈,不可遏止,汹涌难耐,却又无可去从。

  这实在是太难了。去隐藏,去掩饰,去推开近在咫尺的温暖身驱。

  但显然,做不到也完完全全是他自身的问题。

  波特自然没必要为他考量,或者网开一面,通融他出于一时大意所犯下的,无可弥补的劣行。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记得吗?人们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是的,谁也不会——你必须习惯它。西弗勒斯躺在床上,紧紧咬牙,一遍遍地在心底告诫自己。

  只要准备好,等到他终能接受这一切——他和哈利恢复到形同陌路的关系——已成既定事实,他的心就又能竖起高墙,套上甲胄,面对他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糟糕现实。

  没事的,他能适应。一切都会好起来——他能熬过——他会习惯。

  不要再畏惧,畏惧波特将如何看待此事,或者......愤怒地唾骂你是个变态或怪胎,竟对他存有任何非分之想。

  西弗勒斯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重新经历那些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特别糟糕的时刻。和自己一回又一回地说着:「瞧,你都体验过这些了,所以这回也没问题的。所有好的坏的,只不过是再重复一次罢了。」

  终于,凭借着咀嚼其他的痛苦回忆,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想到他的哈利......这名年轻人脸上会出现何种极端憎恶的神色,他的心仍不免一阵抽痛。

  在心底,有那么一点微小的部分,他仍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事实。

  也许哈利只是暂时有事离开了?他脑海中一个声音相当不确定地说着。

  西弗勒斯自嘲地挥散了它。这话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自他醒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名年轻人何时不声不响地消失过如此长的一段时间?

  再一次地意识到,哈利曾待他是如何慷慨,又是多么关切......西弗勒斯允许自己花费一小段时间沉浸在强烈的悔恨之情里。

  他知道懊悔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向来是没用的,无意义的,全然徒劳且白费力气。

  但他不能不去想,倘若在当下,他克制住了自己的举动......假如哈利仍不知情......他是否就能再多窃据这名年轻人的时光一会。

  就那么一会。

  要是时间能逆流,发生之事能推倒重来,这次他必定会做好的。梅林呐,他发誓他会费尽一切气力,好不让波特察觉他那深藏于心的不恰当的......多余的,爱。

  就在这个男人遭受又一波的绝望涌上,侵蚀心神时,寝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西弗勒斯,醒了吗?你该起床吃点东西了。」校医站在门旁,朝里头高声呼唤着。

  ——不是哈利。

  波特甚至不愿意来喊他......或者与他有任何接触了。这个认知令魔药大师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波特呢?」他尽可能以平稳的语气开口。

  「噢,他去找亚当斯了。」说完后,庞弗雷夫人不忘轻笑了一下。她的本意只是嘲弄一下年轻同事的心急,但对于此刻的西弗勒斯而言,只觉刺耳异常。

  「亚当斯。」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冰冷无情,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毒之情。

  「去讨论事情,我想他很快就回来了。来吧,你们的早餐还留在桌上——哈利走得太急了,好像也没怎吃。你们俩都该注意......」好心的校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陈述的内容则无疑让西弗勒斯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晚点再说。我需要再休息一下。」没有胃口,缺乏食欲,也毫无心情再听下去那些叨絮之语,西弗勒斯拉了拉棉被,语调生硬地下了逐客令。

  他仍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去缝合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西弗勒斯......」正当庞弗雷夫人不赞同地开口时,身后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很快地转身问道:「米勒娃?你怎......什么?哈利怎么了!」

  「波特出什么事了?」西弗勒斯几乎是用吼的发出质问。他飞速掀被起身,焦急地弯下腰,用左手沿途按压着床沿,一步步走向床尾。

  留意到房间内的动静,本已跑向壁炉的校医急急忙忙地折返回来,将这个男人连拖带拉地拽了出去。「快点,是魔法部那里的消息。」

  通过壁炉,女校长正一脸焦急地在飞路通讯中等候着二人。

  「现在怎样了,哈利不是去圣芒戈了,怎么会出意外?食死徒闯进那里了吗?」庞弗雷夫人着急地问了一大堆问题。

  「就是圣芒戈的治疗师通报的消息。哈利突然被门钥匙带走了,就在那个亚当斯的办公室内,她目击到了现场。」麦格紧皱着眉头,姿态则如临大敌。

  「为了什么?是他干的?」西弗勒斯下意识地追问道。

  在他迄今的认知范围内,那名治疗师应当是最不可能为难哈利的人......况且对于这类事,他的感觉一向敏锐,很少犯错。

  「关于这点,目前仍不清楚。目击的治疗师情绪相当激动,金斯莱刚才仍在努力让她平静下来。」女校长烦心地摇了摇头。

  「一瓶缓和剂就能解决的事,荒谬,他在搞什么?」西弗勒斯忍不住咆哮起来。

  「别喊了,西弗勒斯,我知道你心急,但这里每个人都一样。眼前哈利的安危是我们最关心的事。目击的治疗师情绪太激动,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哭喊,一等她稍微稳定,我想他们就会给她缓和剂。」即便同样烦躁不已,麦格仍用了一种尽可能耐心的语气解释当下情况。

  「等等——」话音刚落,她迅速切断了通话。

  对于这个变故,校医几乎要跳起来。「米勒娃!」

  「稍等,她可能接到了金斯莱的消息。」基于长年以来的职涯需求,西弗勒斯的头脑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阻止了她进一步飞路到校长室的打算。「不要耽搁他们的通话。」

  果不其然,在二人焦心着等待了半晌——心理上可能足足有大半个世纪以后,魔药学办公室的壁炉再次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怎样了,怎样了?」庞弗雷夫人立刻迎上去。

  「金斯莱问清楚了。事实上,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有。」缓了缓呼吸后,麦格继续说道:「好消息是,虽然哈利被带走了,但据治疗师所说,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装着门钥匙的匣子,本来是亚当斯为了一名访客准备的——对于哈利而言——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个意外。」

  「米勒娃,坏消息是什么?」西弗勒斯单刀直入地问道。

  「坏消息是......那名访客是逃亡中的食死徒。似乎是哈利认出来的当下把他击倒了,然后去检查桌上的东西时触发了门钥匙。」边说着,麦格边担忧地搓了搓交握着的双手。「金斯莱他们还在调查,那名食死徒跟亚当斯之间存在什么关系。我猜这得花一段时间,而我们依旧不知道哈利已经被带到哪里,又或许正身处什么样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