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们胡说！」哈利大声抗议道。「斯内普教授根本没有离开过，除非他是假的......」他有些焦急地瞥了一眼似乎正若有所思的男人，又想起了另一个可能。
「或者......或者那个斯内普才是冒牌货。」
麦格点头表示同意。「放松点，哈利。我并不相信西弗勒斯会这么做。」
「千万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打算用来哄骗波特的说词，米勒娃。」作为被点名的当事人，魔药大师的声音在一段距离外冷然响起。
她可能相信他的唯一理由，仅是一份需要时刻确认的担保，来自阿不思·邓布利多，而不是可疑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若你打算犯案，至少会高明些，不是吗？」再一次的，这名女校长朝她的老同事扔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即便她的角度仍看不到这名谈话者。「而不是让魔法部还能怀疑到自己头上。」
对此西弗勒斯欣然同意。他有点愉悦地决定不再抢话，暂时如此。
接着，麦格将视线转回面前的年轻人身上，耐心解释道：「食死徒们的行动惊动了一整层楼的人，除了当晚值班的傲罗，半个法律执行队的人都追了上去。」
「哇喔。」哈利不禁发出赞叹声。
那一定是相当壮观的场面，他想。想想看，一整队的执法人员紧追在食死徒们身后，就像麻瓜的橄榄球赛，一群球员冲上去好擒抱住那个正带球狂奔的敌手。
他曾在电视上见过。当弗农姨丈专注于屏幕上的赛事与手边啤酒，无暇注意外界时，哈利就能趁做家事的空隙，从男人的后方不时偷看几眼。
不过由于从没人能跟他解释这项运动规则，对于两边球员的攻防只能连蒙带猜，相较起来，他还是更喜爱魁地奇。
「但他们依旧放走了人。」西弗勒斯的言词依然一针见血。
「真的吗？傲罗们一个人都没抓到，怎么可能？」哈利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难以想象，但它发生了。恐怕傲罗们也没想到，通缉犯的活动敢如此明目张胆。」麦格以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叙述着。「只是就校方而言，这样的发展带来了新的麻烦......恐怕我们得召开一个小型的临时会议。」
西弗勒斯啧了一声。「就现在，米勒娃，时间不多了。」
「是的，我猜最迟下周三。」这名女校长同意道。
听着两名曾经的师长一来一往交谈，一时之间，哈利只觉得像在打哑谜，他们怎么就达成了共识，可自己什么也没明白。
所幸麦格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疑惑。「魔法部很快就会抓着唯一一条线索，当然，或者仅是作为借口，找到霍格沃茨来。记得吗，哈利，我们在会议里讨论过。」
「我记得，但他们已经派人来过了，那个什么'特别调查行动小组?'，为什么现在又要再来一次？」哈利不快地皱起眉，语气也变得紧绷起来。
麦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阵后又作罢。
「为了搜捕逃犯。」打破这阵不自然的寂静，西弗勒斯冷冷说道。「不用顾忌我，米勒娃，事实便是如此。」
「什......你才不是！」会意过来魔药大师在指什么后，哈利立刻大声反驳。「他们完全搞错了，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可恶。」
「那就去向该听的人解释，不要冲着我鬼吼鬼叫，波特。」西弗勒斯不高兴地说道。
「我说了！我一直在说，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哈利的脸涨得通红，呼吸声粗重，双手紧握成拳。
他简直要气坏了，这股怒气并不是——也不应该——冲着斯内普，但他却无法克制。
说到底那有区别吗？也许他最气的正是自己。
这些时日以来，他反正什么都没争取到，依然是没有邓布利多校长就不行，他想证明的任何事都不被重视，对，任何事！他试了......可谁也不听他说话。
一阵无力与挫败感袭上他的心头，还掺杂着对自我的怀疑，以及一点点伤心。
「冷静点，哈利，你真的已经做得够多了。」麦格同情地看着这名一脸沮丧的年轻人，开始替他娓娓道明情况。「西弗勒斯，我们尽力了。哈利一直试着提交证据，但魔法部不愿意处理。他三天两头就要去一次，可你也知道他们会做什么：找点事打发一名年轻人，让他白费力气原地兜圈，一切再容易不过了。」
叹了一口气后，西弗勒斯缓缓开口，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倦。「我知道。阿不思还在时就已是如此，未曾变过。」
「说来或许你知道......但为了谨慎起见，」麦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阿不思为你留了一段记忆，一份来自他本人的口述。战争结束后，阿不福思亲自送来的，这项证据似乎一直交由他保管。」
「......什么？」对这意料之外的消息，西弗勒斯没能掩饰好语气中的错愕之情。
阿不思留下了什么......为他？
脑中的声音立刻告诉他「不可能」，那名老人就算有遗留什么物品，也应该是给予他真正喜爱的人们，像是波特，他的黄金男孩。就算他听命于他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在阿不思的眼中，那应该都只是他当做的。
他能做，他承诺过，他愿意做，所以他的一生正是为此而继续存活。
可是米勒娃，阿不思最倚重的另一名副手，正告诉他，事情不仅仅是他所想的那样。
「这不可能。」摇了摇头，他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发生，他仍然无法想象。
哈利的心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彷佛忘记自己的烦躁，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转向魔药大师的方向。
第一次，他见到这个男人的脸上流露出如此多的情绪。
不是熟悉的生气，怀疑，嘲弄......若面前的这人不是斯内普，哈利会说他看上去更像是紧张、不安，但还有别的什么，使他想到了自己十一岁刚踏入巫师世界时，对陌生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但同时又隐含期待。
「是真的。」像是怕惊动这难以名状的，正在他眼前发生的什么，哈利凝视着男人，轻声叙述着：「邓布利多校长在里头交代了一切......他和你讨论的，你们做的一切。他把它储存在一个水晶瓶里，藏在了某个秘密的地方，直到战争结束后......福克斯突然出现，把它带给阿不福斯。」
西弗勒斯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半个词。实际上，他也......做不到。
哈利屏住了呼吸。他没预料到这个，没预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瞬间，斯内普看起来更像是他在冥想盆中见到的年轻时的样子，不是指外貌，而是更加的......情绪丰富。
对，跟现在一样会生气，但也会微笑，会悲伤，也会无措。
也许眼前的男人没有改变多少，只是把那些全都藏起来了。不知怎的，这个想法突然就从哈利脑海中冒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斯内普的表情现在看上去就好像有些难过。
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时刻，他求助地看向壁炉——
「开会的事，我去跟波比说一声。西弗勒斯就交给你了，再联络，哈利。」给足了正当理由后，麦格匆匆切断了飞路。
哈利连开口阻拦都来不及。
对于这样的斯内普，他并不是无话可说，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心里有很多话，但不能确定哪句话才能不把事情搞砸。
如果面对的是罗恩跟赫敏，这种时刻他可以说上许多关心的话语，或者直接给他们来个拥抱。
但他跟眼前的男人，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说到朋友......斯内普有吗，那种可以在艰难时刻给予安慰的朋友？或者，在失明时会为他焦急担心，恨不得立刻前来探望的朋友。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一想到假如是自己遭遇这些事，他的好友们绝对会排除万难在旁陪伴......再看看孤零零地坐在桌前的魔药大师，哈利突然感到非常难过。
他想起很多时候，当他还不是魔法世界的一份子的时候，他的童年，失去了父母，以为这世界不再有人爱他，在意他；他只是一个麻烦、怪胎，从来没有公平的对待，更别提温暖的家庭。
他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
这也导致，哈利总是梦想着要是父母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非常疼爱自己，但他也看到了，有些家庭不是如此。
无可避免地，他想到了记忆片段中的那些斯内普，年轻的，年幼的，一个人独自在外晃荡，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间，听着父母的争吵；他的衣着，他的仪容，从孩提时期就被疏于照料，在别人眼中一样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的家庭环境不同，一切却又没那么不同。
年纪更小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这样的事——毕竟德思礼夫妇也很爱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过分溺爱了），只是不爱他而已。可真的不是每对父母都会好好地养育，去爱他们的孩子。
对于这些，斯内普真的不在乎吗？哈利自己一直在寻求着关心与温暖，他也得到了，但依然渴望着更多。他喜爱霍格沃茨那些所有待他好的人，内心受伤过，和亲近的朋友吵架又和好过......再次想到邓布利多和其他人们的逝去，哈利觉得胃里一阵沉甸甸的。
努力打起精神，他以尽可能开朗的语气突兀地宣示：「好饿，我想我要再来二片吐司。」
「我以为你更偏好饿着肚子去开会，波特。」西弗勒斯已经调整好心情，平静地开口。
没有指出这名年轻人不过是强行找话，因为他自己此刻同样需要这样的若无其事。就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阿不思也没有做过那令他震惊之事。
唯有这样，他才能压抑心底兴起的波澜，立足于身处的日常里，继续展示一贯的冷硬。
「我没醒来的时候，还发生了多少事？」没等对方接话，西弗勒斯将话题进一步引导到实务问题上。
除了他真的需要填补那段认知里的空白，以更清楚地掌握情势以外，或许也是因为潜意识里，这个男人多少还是担心......波特会不长眼地延续有关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话题。
「很多，」哈利显然不疑有他，急忙喝了一大口南瓜汁，连带咽下嘴里塞满的吐司，这才解释起来。「我们胜利了，这你一定知道，然后学校还在重建，坍塌跟崩毁的部分还要花很多时间修缮——我们人太少了，也不能为了修墙而耗尽魔力。」
说完一个段落，看着斯内普也吃起了盘中的鸡蛋，哈利赶忙趁隙插起几条培根，往嘴里塞去。
「然后，咳咳......」因为吃得太急，培根的油有些使他呛到了。「就是，许多学生一直没回来学校，反正也快暑假了，而且没办法开课，现在也只是清点人数，还有收拾私人物品，看看少了什么，等学校重新运作时才不会缺东西，嗯，没事的人就帮忙整理环境之类的。」终于缓过来后，他接续说道。
「我问过波比，今天应该是......六月二十八日？」西弗勒斯以一种谨慎的语气确认道。
「唔，昨天是六月二十七日，星期六......对，今天二十八了，星期日。学生基本上都在周五提前离校了。」哈利点了点头说道。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校医允许他昨天带着斯内普回地窖，也不怕这一路上被哪名学生看到。
接下来，直到暑假结束，他们都能专心想办法解决魔药大师的失明问题......如果没有意外......如果魔法部不添乱的话。
看了一眼径自陷入沉思的男人，哈利喝完杯里最后一点南瓜汁，又往盘子里添了一大杓炒蘑菇。连同旁边的西红柿和蛋，他盘中的食物俨然有堆积成一座小山的趋势。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各种状况，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