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幽蓝的光闪了闪,叶逐明半眯的眼蓦地睁开。他点开对话框,照着盘慕说的寻引术法,往手边的a4纸上画了符,再折成纸鹤。
他捏了捏纸鹤尾巴,那翅膀颤了颤,还真摇摇晃晃地从他手掌上飞了起来。
叶逐明视线跟着上移,抬眼看到陆昼还躺在对面的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羽绒被盖在了陆昼身上。
陆昼的睡颜静谧平和,他半跪在地上看了好一会,等陆昼翻过身背对他后才自嘲地笑笑,给他掖好被角,转身出去。
别墅依山而建,外围有个占地不小的院子,纸鹤正颤颤巍巍地翻过院墙,叶逐明大步追上,一脚蹬上墙壁,单手支撑,利落地翻了过去。
纸鹤在空中犹豫着左右探了探,朝着某个方向继续龟速飞去。
叶逐明慢慢跟在后面,估摸着走了几百米,纸鹤穿过一丛灌木,来到了一个小池塘边。
池子并不大,只是造型有点奇怪,弯月状,凹弧正对着别墅方向。周边的杂草又深又厚,荒废很多年的模样。
只是这水面干净得过分,叶逐明借着月光打量,别说浮藻,连片草叶子都没有。夜风拂过,也未引起半点波澜。
叶逐明看着这死气沉沉的池塘,半蹲下身,把手放在了水面上。
他面色肃穆,漆黑的瞳仁泛出淡淡金光,与此同时,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池塘像沸水般翻腾,最后竟掀起一米高的波浪。
叶逐明的瞳色已经完全转金,他半阖着眼,手臂青筋暴起,似在艰难地抓扯什么。
波浪越卷越汹,周边狂风大作,隐隐还挟带凄厉的嚎叫。
叶逐明置若罔闻,在波浪袭来时猛地发力往外一拽!
一具森白的骸骨破开水面,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周遭顷刻归于平静。
叶逐明冷眼看着这小小的尸骸,它上半身是人型。盆骨往下,两条腿诡异地并在了一起,于交接处融合,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鱼骨。
这具奇异的骸骨就这么躺在地上,颈骨上的锁魂链还泛着光,上头的符文不停闪动。
叶逐明居高临下看着,瞳仁慢慢变浅,终于恢复了沉郁的黑。
第二天,陆昼是被巴麻叫醒的:“你怎么睡这儿了?”
陆昼迷糊睁眼,发现自己竟还躺在沙发上。
窗外已是大亮。
居然在这儿睡了一晚……
“快去洗洗,人小姑娘饭都要做好了。”巴麻催促道。
陆昼依言,上楼收拾完后再下来,白肃真抱着行李箱一脸不高兴:“我不想回去,回去就得帮周阅康写材料——刑侦几大百人,还不够用,老是拿我当苦力,气死了。”
巴麻用米糕投喂他,一脸幸灾乐祸:“谁让叶孔雀从来不写报告,咱们队的指标又是压在刑侦的,除了我们当苦力,你还能让谁写?”
白肃真一边吃一边气。
陆昼环视周围:“叶哥呢?”
“我也想问。”林悦把围裙挂在勾栏上,“一早上都没看见,我还以为他在房里睡呢。”
巴麻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更明显了:“天哪!不会是遭遇不测了吧?那真的太好了!”
陆昼:“……”
说起这个,他倒想起昨晚上做的那个梦,看电脑资料还摊在茶几上,陆昼不安道:“我出去找找。”
可没等他换鞋,叶逐明就推门进来了,见到陆昼便问:“怎么,要出去?”
“不是,我准备找你来着。”陆昼看着他换鞋,脚底满是湿泥,疑惑道,“你去哪儿了?”
叶逐明随口道:“出去转了转。早饭都做好了吗?”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林悦说的。
林悦点点头。
叶逐明绕过陆昼,朝林悦走去:“说起来,我昨天晚上笔没墨了,从柜子里翻了一只,不介意吧。”
“不介意啊。”林悦笑笑,“还需要吗?我给你拿。”
叶逐明摇摇头,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在里面看到张照片,除了你还有个小男孩,你是有弟弟吗?”
林悦愣了:“在哪儿?”
叶逐明指指一个抽屉。
林悦快步走过去,拉开抽屉,有些颤抖地拿出里面的照片。
“怎么……落在这种地方……”林悦眼眶红了。
叶逐明抽了纸巾递过去。
“谢谢。”林悦擦擦眼泪,“这是我弟弟,五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都快七年了……我也不知道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七年……叶逐明回想新晨酒店的发家史,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半敛眸子看了林悦一会儿,转身对陆昼道:“东西收一收,晚点和白肃真一起回都承。”
陆昼只好应下,上楼梯时回头看了一眼,林悦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她很是哀切地看着那照片,鼻子抽了抽,用手背擦去眼泪。
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却收到了叶逐明的消息。
【关于你做的梦,谁都别讲。】
陆昼想起昨天缢林的事,忙不迭回道明白。
这回可要长记性了。
吃完饭,白肃真本来还想磨磨叶逐明,但见他心事重重满脸不耐烦,也不敢多bb,苦恼地拖着行李箱告别。
叶逐明穿着冲锋衣,裤脚被紧紧束在登山长靴里,明明是正常的野行装备,穿他身上就有种野性不羁的帅气。
他把登山包的袋子系在胸前,道:“我们走了之后,你俩立刻开车回去,知道吗?”
要不是方向截然相反,叶逐明恨不得先把他俩送回都承。
陆昼点头道好。
白肃真闷闷地踢石头没回答,叶逐明吼了一句:“听到没?!”
白肃真瘪着嘴哦了一声。
林悦眼睛还红红的,但情绪已经稳定了,虽然不知道叶逐明具体要做什么,但还是嘱托小心。
叶逐明看了她一眼,忽地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你既然要回学校,和陆昼他们一起吧,让他送你。路上小心点。”
林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弄得一愣,脸也红了,呆呆地应好。
叶逐明收手,朝陆昼点点头,招呼巴麻跟他往山上走。
巴麻倒退着挥手,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掩在了山林中。
“走吧,我们回去了。”陆昼把几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拉上门时看到叶絮正在关别墅大院的门,她认真地上完锁,还用手拉了拉。
陆昼温声道:“叶絮,你准备去哪儿?我送送你吧。”
叶絮淡淡地看着他:“孤儿院。”
陆昼噎了下,一时拿不准应该怎么接。
叶絮和其他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差别太大了,漂亮归漂亮,但距离感太强了,像朵带刺的百合花。
而这种孤傲的气质,又莫名带点陆浆夜的味道,所以陆昼其实对这小孩有点好感,有意亲近亲近,奈何她挺抗拒。
叶絮在原地站了会,突然拉开副驾车门:“有点远,我给你指路。”
说罢就坐了上去。
好像也不是那么抗拒。
陆昼笑笑,也上了车。
孤儿院在凤栖山的另一面,开车将近二十分钟,林悦情绪还有点低落,叶絮更是除了指路外一声不吭。陆昼几次试图聊天,都没能把气氛带动起来。
“小白,你不舒服?”陆昼见白肃真捂着肚子靠窗假寐,随口问。
白肃真恹恹的:“心里不舒服。”
陆昼好笑:“你至于么。真想玩,找个周末,我带你出来浪。”
“不可能的。”白肃真瘪嘴,“叶孔雀不准我随便出去玩。”
林悦似乎有点好奇:“为什么呢?”
陆昼怕白肃真说出自己体质特殊容易撞鬼的事实,赶紧截道:“他身体不太好。”
白肃真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叶絮本来托腮望着窗外,这会儿也把头转了过来,饶有兴致地问:“叶孔雀,是叶逐明的外号?”
陆昼笑笑。
叶絮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勾勾嘴角:“倒挺合适。”
这倒有点让陆昼惊奇,毕竟当时叶絮是看到了叶逐明才拍照,还林悦召唤回来了,怎么听这意思,她还不太待见他?
叶絮略带嘲讽:“不男不女的,也就悦悦喜欢这种长相。”顿了顿,“真要我觉得,他还不如你。”
林悦有些羞恼地锤了下副驾的靠背:“都很帅好吧,至于捧一踩一吗。”
陆昼哭笑不得,只能咳了一声道谢谢。
“不客气。”叶絮道,“前面右转,上了坡就到了。”
陆昼依言操纵着方向盘,白肃真突然坐直道:“前面好热闹,有活动吗?我闻到炖肉的香味儿了。”
“没记错的话,”叶絮微微蹙眉,“今天应该在杀年猪。”
“这么早?”陆昼有点惊讶,还没到腊月。
叶絮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年猪不是用来过年的,是祭神用的。”林悦这会儿终于有点活力了,“传说很久以前,凤栖山下有条通天河,连着南海,有鲛人——就是人鱼——偶尔会出现。据说这种物种有神力,能保佑信徒,所以我们当地有在每年冬月初九杀猪祭祀鲛人求平安的习俗。”
远处人头攒动,林悦指了指,又笑道:“还有召唤人鱼的游戏,我还玩过呢!”
陆昼心头一动,道:“召唤来了吗?”
“怎么可能呢!”叶絮笑道,“我那会儿还有点醉,糊里糊涂乱摆了个阵,香都没点就睡着了,那个摊子还是小絮给我收拾的呢!对吧小絮?”
叶絮沉沉地注视着远处的人鱼雕像,像完全没听到。
林悦疑惑地捅了她一下:“发什么呆?”
“没什么。”叶絮垂下眼皮,手掌搭上自己小腹,不经意间摆出了个守护的姿态,“对的,没有什么鲛人。”
白肃真又想玩又想吃,等陆昼车停稳后便抓着他的肩膀:“要不我们稍微晚一点点回去吧,这么热闹,没人看多可惜呀!”
陆昼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凤栖山又鲛人的传说,他又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地方上这种诡异的习俗还是尽量规避的好。
然而看着白肃真那期待的大眼睛,他又一时说不出扫兴的话来。
林悦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提议道:“要不,我们午饭吃了再回去?虽然是乡宴,但也挺干净卫生的。”
她还真单纯地以为白肃真的“身体不好”是字面意思。
陆昼看看时间,都九点多了。
也就多呆两三个小时,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妥协地说:“好吧。”
白肃真嚯哟一声,兴奋地跳下了车门。
陆昼无奈地笑笑,解安全带时在后视镜里看到叶絮抿抿嘴,突然转头道:“孤儿院的孩子怕生,你们进去了别乱逛,吃完饭就走。”
陆昼愣了下,点头道当然。
叶絮没再说什么,开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