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帮我扎头发吗?”

  她这么问。

  赤苇京治一怔, 捧着发带盒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桃沢月海不等他回答,直接背过身,给他留了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没理由拒绝。赤苇京治拢起她的长发, 软软的,很顺滑。

  他用指腹顺着她的发根轻轻梳理, 把原本在被子里蹭乱的发丝一点一点抚平。

  桃沢月海身体紧绷,极细微的电流顺着头皮流窜,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可是真·头皮发麻。

  赤苇京治第一次给女孩子扎头发,动作难免有些生疏笨拙,偶尔会有一两缕发丝从指缝溜出来, 又被他细致地拢回去。

  他很有耐心,一点也不会扯到她的头皮。

  假如不考虑充电,那赤苇京治的服务可谓是完美,桃沢月海可以给他打十分。

  水蓝色的长发被尽数撩起,露出一截白皙细长的脖颈。

  赤苇京治睫毛微颤, 很小心的避开那片皮肤, 没碰到她。

  桃沢月海背对着他, 什么也不知道。

  待会儿扎完, 她要拍照片发到个人动态里。她美滋滋的想。

  然而这甜蜜很快被打断——

  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悄无声息的推开。

  “你们, 在做什么?”

  金发的少年站在门口,那扇木门将争先恐后涌进来的光撕裂, 分割成两半。

  有光落在他发顶, 让那金色更金, 甚至显露出一种逼人的璀璨来。

  但他的半个身子却被吞没在阴影里,黑色短袖和白色的运动短裤在强烈的对比下显得有点灰败, 像老旧的黑白电影。

  那张漂亮的脸也蒙上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桃沢月海被吓了一跳, 顺着发声处偏过脑袋。

  赤苇京治怕扯到她,连忙把手里的头发也跟着挪过去。

  见她没有任何不适,他才松了口气。

  “……研、研磨?”桃沢月海莫名心虚,她缩了缩脖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孤爪研磨听到这个就来气,他面无表情,冷冷道:“森然的父母送来了西瓜,给你带一点吃。”

  他抬了抬提着一袋西瓜的右手。

  桃沢月海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东西,不只是那袋切好的西瓜,还有一盒止痛药。

  是她最常买的那个牌子。

  桃沢月海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该感动的啊,可她心中却升起了更多的心虚和惊疑不定。

  像是背着家里养的的猫出去偷腥,还被抓了个正着一样。

  “你不想吃西瓜?”孤爪研磨歪了歪脑袋,发丝顺着滑下去,挡住他的眼睛。

  他语气平静,像一口幽深的老井。

  桃沢月海连忙摆手。

  孤爪研磨唇角弯了弯,眼神却很凶:“那就是,不欢迎我了。”

  他明明是在和桃沢月海说话,眼睛却直直盯着赤苇京治看。

  “怎么可能!我……我没有不欢迎研磨。”桃沢月海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研磨……突然变得好吓人。

  属于小动物的奇怪直觉告诉她,最佳做法是立刻逃跑。

  但她的头发还在赤苇京治手里,门口也被研磨堵住了。她被牢牢牵在原地。

  对着这样的视线,赤苇京治没受任何影响,手上的动作依旧柔和细致。

  他把所有发丝都拢好,拿起那条发带,在桃沢月海脑后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白色的发带灵动得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好了。”赤苇京治挪开视线,再看向孤爪研磨的时候,眼里的温柔荡然无存。

  暗绿色和暗黄色隔着空气碰撞在一起。

  假如这视线能够实质化,一定会爆发出一场剧烈的大爆炸。

  孤爪研磨走进来,把药盒递到桃沢月海手边:“吃一颗。”

  桃沢月海摸摸被系在脑后的发带,坐正后,乖乖接过药盒。

  赤苇京治见状,拧开手边的水瓶瓶盖,白色的热气从杯口呼呼冒出来。

  桃沢月海就着热水咽下止疼药,又很顺手的把水瓶递还给赤苇京治。

  太顺手了。

  就像是他们私下里已经这样相处过很久很久。

  孤爪研磨攥着塑料袋的手用力到发白。

  不该是这样的。

  桃沢月海小时候发育晚,跟同龄人站在一起矮小的可怜,她性格又孤僻,没有朋友……哪怕是一起玩的同伴也没有。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抱着一个月亮抱枕,缩在沙发里,在看有关于宇宙的纪录片。

  安安静静的,别人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点头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桃沢妈妈强撑着笑脸说她很内向,希望研磨不要介意,别排斥和她交流。

  但他也是很内向的孩子。经桃沢妈妈介绍过后,两个小布丁对视一眼,又各自转过头,看纪录片的看纪录片,捧着掌机打游戏的打游戏。

  莫名的和谐。桃沢月海很喜欢同样安安静静的研磨,和他在一起时,妈妈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要抓住他才行,于是桃沢月海学着班里其他小孩交朋友的样子,把自己第二喜欢的月亮抱枕送给了研磨。

  第一喜欢的是会给她讲星座故事的妈妈和工作很忙但是温柔又可靠的爸爸!

  孤爪研磨和她差不了太多,两人的宅家活动在黑尾铁朗加入以后,被迫新增了几个外出活动。

  抓虫子,打排球……

  她开始长高,学会表达心情,不再排斥基本的社交,甚至跟着他学会了打游戏。

  桃沢月海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他们。

  她也该是他们的。

  孤爪研磨把西瓜拿给她,看着桃沢月海咬了一口,应该是觉得好吃,又咬一口。

  他心情好了一点,对着赤苇京治说:“我不知道你在,只带了阿月的那份。”

  言外之意很清楚。

  赤苇京治无动于衷:“没关系,我待会儿再吃。”

  这是个一戳就破的谎话。

  孤爪研磨都记得给她送西瓜,怎么会落下午饭。

  分明就是知道他在,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倒是孤爪同学,来的这么快,应该也没顾上吃吧?”

  赤苇京治晃晃手机,上面是和木兔的聊天界面,木兔发了几张红艳艳的西瓜照片,叫他们快过来吃,这对话的时间停留在十分钟前。

  桃沢月海只管埋头吃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西瓜很脆,汁水又充足,空气中都是她“咔擦咔擦”的咀嚼声。

  明明是她招惹出来的矛盾,还能假装若无其事的逃避。

  孤爪研磨气到头发都炸了起来,他语气很凶:“我和阿月吃一份就够了。”

  桃沢月海终于抬起头,看着被自己啃掉一半的西瓜,有点犹豫。

  研磨应该只是气话吧?这她都啃成这样了,一般人应该都下不了口。

  不过猫猫在气头上,还是要顺毛撸才行。

  她于是把西瓜往上举了举,想着他肯定会嫌弃的躲开。

  金色布丁头的少年看了她一眼,俯下身,朝着那块西瓜咬去。

  不会吧居然来真的?

  遭了,研磨已经被气到没有理智了!

  这还了得,桃沢月海一惊,往后撤去。

  她动作幅度很大,赤苇京治伸出的手只堪堪护住了她的脑袋,胳膊肘还是撞到了窗台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假如说要给这些不严重痛感却很强的伤势排个榜,那撞到胳膊肘的麻筋一定名列前茅。

  桃沢月海低着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蛋花眼里往出冒:“撞、撞到麻筋了呜QAQ……”

  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人一下慌了,摸着口袋找起纸巾。

  她右手胡乱挥了挥,赤苇京治和孤爪研磨这才发现都这时候了,她手里的半拉西瓜居然没掉,还稳稳立在她手心。

  这、这么护食的吗?

  怎么回事,突然就有点想笑。

  赤苇京治接过西瓜放在一边,她终于空出手,却顾不上擦眼泪,死死捂住被撞到的胳膊肘。

  桃沢月海使劲憋着眼泪,憋得脸都红了,眼泪却还往下滴。

  因为憋得太用力,她连哭腔都是像小狗一样的呜咽,听起来好不可怜。

  说实话,有点丢脸。

  但是真的好疼QAQ

  两个男生口袋里都没纸巾,更找不到手帕之类的东西。

  孤爪研磨转身去翻桃沢月海的包,他记得临走前小黑给她装了湿巾和新的手帕。

  赤苇京治只好先拿手指给她擦了擦脸,温声哄她。

  泪水湿湿凉凉的,沾湿了他的手。

  和上次她趴在他肩膀上哭时感觉差不多,心里闷闷的,喉咙也很沉,像是被人用石块堵住了。

  桃沢月海被这突如其来窜到脸上的电流吓了一跳,放在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微痛,可脸皮毕竟是不一样的。

  这一下疼得她原本都快要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哗啦啦往下流。

  同样被电了一下的赤苇京治默默收回手,他甚至把手往后藏了藏。

  糟糕,这一次好像是自己把她欺负哭了。

  他心里升起一点负罪感。

  孤爪研磨很快拿着手帕回来了,他看了眼心虚的赤苇京治,默默提高了警惕。

  这很不对,在他转身的短短两分钟里,绝对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皱着眉,给桃沢月海擦了擦眼睛,正打算套话。

  “嗯?门怎么开着啊……月海,好点了……吗……”

  这声音在主人看到屋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昏暗的屋子,唯一透着光的一小截窗户下,少女哭红了眼睛,两个男生围在旁边,哪怕是在给她擦眼泪,这画面看上去也有点糟糕。

  又或者说,就是因为在给她擦眼泪才显得这么糟糕。

  在场的四人都愣住了。

  谷地仁花咽了咽口水。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

  要、要报警吗?

  但是孤爪前辈是月海的幼驯染,赤苇前辈好像也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心里升起一个更不妙的想法来。

  啊,确实很像……

  “非常抱歉打扰到你们了!请继续!!不要在意我!!!”

  谷地仁花夺门而逃。

  桃沢月海一脸懵:“……她怎么了?”

  大概猜到她想法了的赤苇京治和孤爪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