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一愣,瞬间挺直了腰脊,惊讶地问杜嬷嬷:“可有听见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杜嬷嬷摇摇头,回答道:“沅儿不敢跟得太近,只模糊看清了那人好像是跟在佟贵妃身边伺候的亲信,老奴便怀疑,前几日的事儿,会不会与佟贵妃有关?”
沅儿是跟在杜嬷嬷身边伺候的宫女之一,极得杜嬷嬷看重,几乎是当作了接班人培养。
杜嬷嬷说完,叶芳愉敛下眉眼,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却也想不出来其他线索。
须臾,拥着被子又躺了下去,表情微微有些惆怅,看着杜嬷嬷道:“还请嬷嬷派人查清楚一些,我好再做打算。”
杜嬷嬷一想,好像也只能如此,遂点了点头,起身上前,帮叶芳愉掖紧了被子,又放下两边床幔后,方才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
翌日,风平浪静。
又过一日,忽然传来小太子生病的消息。
叶芳愉一颗心瞬间紧张了起来,带上小娃娃就直奔乾清宫而去。
远远就瞧见乾清宫的大门之外,梁九功正抱着拂尘来回踱步,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看见叶芳愉的轿辇过来,他停下徘徊的脚步,疾疾上前朝叶芳愉躬了躬身子,口中恭敬地喊道:“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大阿哥请安。”
“梁公公免礼。”叶芳愉一边喊他起来,一边扶着小娃娃慢慢爬下轿辇,待他在自己身边稳稳站定之后,才又看向梁九功,说:“本宫带着保清,是专门来探望太子殿下的,还请梁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梁九功抱着拂尘又是一鞠躬,脸上笑容殷切,对叶芳愉道:“娘娘来看望太子殿下,哪里还需要什么通传呢?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他看叶芳愉有些不解,连忙低声解释,“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叶芳愉了然地点了点头,手中还捏着儿子的小胖手,拉着他缓缓朝小太子居住的暖阁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梁九功:“皇上现在是在太子殿下那儿么?”
梁九功:“早前还在呢,看着太子殿下喝完药后,便回了御书房批折子去了。临走的时候吩咐奴才,若是看见贵妃过来,直接带着您去见太子殿下就行。”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迈入了小太子的暖阁。
许是刚喝过药的缘故,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又酸又呛的苦药味儿。
小娃娃一走进去,就皱着眉毛打了个喷嚏,软弹白嫩的小包子脸看上去十分冷肃,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温和软萌的可爱模样。
明显是在为他太子弟弟的病情而担心。
再看靖贵妃,她脸上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沉稳且淡定,实则两道柳眉一直微微蹙着,而唇瓣紧抿,捏着大阿哥的手,也在不知不觉收紧力度,好似将大阿哥的手腕都捏白了一圈。
然而母子两人却谁也没有发现。
一进暖阁,两人便睁着形状相似的清润眸子,在屋里急切寻找着什么。
等看见太子殿下的身影后,两人眸光同时一亮,像是终于放下了心,紧绷着的面部线条也一刹那同时柔和了下来。
大阿哥睁开贵妃娘娘的手就朝太子殿下的方向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着:“弟弟弟弟你没事吧?”
靖贵妃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梁九功在旁暗暗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慢慢有了数,不着痕迹收回打量的目光。
此时叶芳愉还不知梁九功心里的怀疑。
脚步紧跟着小娃娃,快速走到小太子的床前,见他还没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呜呜哥哥,那拉额娘,你们来呐。”小太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留一颗圆圆的脑袋露在外边,还有一双小小的手掌,正紧紧抓住贴着下巴边缘的被子一角。
哭得面颊红红,表情十分委屈,小奶音听起来绵弱且无力,像是狂风骤雨后被打得蔫头巴脑的小花骨朵,看得叶芳愉心间就是一疼。
小娃娃也有些想哭了。
他实在见不得弟弟受委屈。
跪在脚踏板上,两条小脚互相蹬了蹬,就把脚上的靴子蹬了下来,手脚并用就要往床上爬,一边爬一边说:“哥哥来陪你好不好,不哭了哦,弟弟要乖乖的,弟弟最棒了。”
然而他只爬到一半,就被一旁跪着的李嬷嬷眼疾手快拉了下来,一把护在怀里,心惊肉跳地说道:“大阿哥,太子殿下这是受了风寒,太医说要是距离近了,也会有传染的风险,您不若还是在下边陪着太子殿下吧。”
小太子也呜呜了两声,可怜巴巴地晃了晃脑袋,看着小娃娃说道:“是哦,哥哥你不要来,我自己很快就能好了,我不想哥哥也生病。”
说完,睁着水润的眸子又看向叶芳愉,小奶音沙哑地说:“那拉额娘也别摸我了,我怕那拉额娘会被我传,传,传懒……”
大约是生了病,又喝了药,意识有些模糊,发音便不是很清楚,把“传染”说成了“传懒”,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
抓着被子又往里头挪了挪身子,挪动好半天,也只把自己的小脑袋往里挪动了一指头左右的距离。
再睁开眼睛,就见叶芳愉的手还覆盖在他额间。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那拉,那拉额娘不怕生病病吗?”
叶芳愉摇摇头,仔细测好了小太子身上的温度,见没有发热症状,方才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柔声说道:“那拉额娘是大人了,不会那么轻易生病的。”
“哦……”小太子低着嗓音,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褐色的眸仁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看什么都不甚清晰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微微阖起,一副欲睡不睡的小模样。
李嬷嬷见状,知道大概是刚刚喝过的药起了效用,低声与叶芳愉和小娃娃解释了几句。
小娃娃害怕打扰到弟弟睡觉,机警地抬起两只小肉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叶芳愉也点了点头,伸手捉住小太子露在外边的一双小胖手,给他塞回被子里,又绕着被子仔细地掖了一圈,力求不透进一丝寒风进去。
等小太子打起了微弱的小奶呼声后,她才小心翼翼从床沿起身,帮着李嬷嬷把两边的床幔放了下来。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外间说话。
叶芳愉主要是想知道,小太子是如何生病的。
李嬷嬷闻言,先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是老奴的错,昨儿,唉,昨儿要是老奴没有请假出宫就好了。”
叶芳愉一听便有些好奇了,“嬷嬷为何这么说?”
李嬷嬷还是愁眉苦脸,“若老奴昨儿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话,又如何会轻易叫人怠慢了太子殿下去?”
怠慢?
这可真是个新奇的词儿。
叶芳愉还从未听说过乾清宫,不,应该说整个紫禁城里,居然还有人敢怠慢小太子的呢。
她把小娃娃抱在怀里,叫他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环着小娃娃的肩头,一手捏住了小娃娃胖如藕节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小娃娃也关心弟弟的病情,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小胖手已经成了坏额娘的新玩具。
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满是求知欲地看向李嬷嬷。
见她停了下来唉声叹气,忍不住催促道:“嬷嬷快说,坏人是怎么怠慢太子弟弟的,汗阿玛没有罚他们吗?”
“还有还有,弟弟的病严不严重啊?会不会很难受,身子疼不疼,还要喝多少苦药呀?”
他问了几句,小奶音控制不住,越来越大声。
李嬷嬷忙竖起一根手指,朝他嘘了一声。
小娃娃吓得缩起了短短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小嘴,眼神灵动,仿佛在同李嬷嬷表达歉意一般。
李嬷嬷又叹了口气,徐徐开口,“听崔姐姐说,昨儿太子殿下从翊坤宫回来时还好好的。先是自个儿玩了一会儿玩具,然后就说要洗澡。”
“宫人准备热水时,他就着急忙慌地把身上衣裳都脱了下来,站在一旁等着热水备好。崔姐姐呢,当时在忙着给太子殿下准备要穿的衣裳,一时之间,竟然无人留意到太子殿下已经脱下了衣裳,而浴室的两扇窗子还都大开着!”
“这三月的天气,娘娘和大阿哥也是知晓的,白日里有太阳照着,温度正佳,不冷不热,而到了夜间呢,冷风一吹,莫说是太子殿下这样两岁的稚儿了,便是十来岁的宫人也少有能经受得住的,更何况还是不着寸缕……”
叶芳愉一边听着,一边会意地点了点头。
清朝跟现代可不一样,现代有温室效应,古时候可没有,寒冷都是实打实的。
并且整座紫禁城都是木质结构,一般来说,要到了四月才能彻底摆脱夜间的寒凉之气。
叶芳愉问:“所以就是洗澡之前被吹得那一阵儿,导致太子殿下受了风寒?”
李嬷嬷摇摇头,表情越发生气,“哪里止这些,还有呢!”
“还有?”小娃娃也在认真听着,这时候忽然惊讶起来,他道:“弟弟是太子呀,而且不是说弟弟身边的宫人都是汗阿玛精挑细选的吗?”
“怎么会混进去这么坏的坏人呢!”
“真是太过分了!”
“我要叫汗阿玛把他们都拉出去打板子!对了,汗阿玛也有错,汗阿玛没有好好给弟弟挑选宫人,汗阿玛应该来给弟弟道歉,再写一万字检讨才行!”
他捏起了小胖拳头,气呼呼一顿输出。
听得叶芳愉和李嬷嬷同时都愣了愣,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