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捏了捏小娃娃的小肉脸,笑着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娃娃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可爱,他把叶芳愉的手捧到掌心中,一边捏着额娘的手指头玩耍,一边漫不经心回答说:“是杜嬷嬷说的,她说汗阿玛现在生了病,叫我这几日最好不要去乾清宫找弟弟玩。”
只这么一句,小娃娃又是如何同零嘴联系起来的呢?
不等叶芳愉问出口,就听小娃娃继续说道:“杜嬷嬷说完以后,就不停的叮嘱我小厨房那些零嘴的危害,说小宝宝不能吃,大孩子也不能吃,哪怕是大人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杜嬷嬷这话是在暗示我!”
暗示什么呢,自然是——汗阿玛就是因为吃了额娘的零嘴,才会身体不好的!
可是他不明白,额娘明明把那些零嘴藏了起来,连他这个亲生的宝宝都没有告诉,汗阿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了许久,小娃娃奇异地联想到自己身上。
他是偷吃,汗阿玛说不得也是偷吃。
毕竟他们是父子,总要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还有太子弟弟也是。
说完,小娃娃松开叶芳愉的手指,软趴趴地躺倒在她身上,小脚丫伸出榻外,晃悠了几下,声音闷闷地说道:“额娘不若还是早些把零嘴吃完吧。”
他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我已经吃过了。”
继而伸出第二根中指,指向乾清宫的位置,“汗阿玛也吃过了。”
方向不变,又想伸出来第三根,然而无名指颤巍巍半天伸不直,只能放弃,转而伸出大拇指,面色不改道:“要是让太子弟弟吃到了怎么办?”
“他比我还小两岁呢,到时候说不得会病得比我还厉害。”
叶芳愉悚然一惊,跟着想到下午梁九功拿回去的那几个食盒。
父子两个的行为模式都是偷吃,会不会小太子也是如此?
越想越不放心,干脆招手让紫鹃过来,交待她趁着宫门落钥之前,赶紧给梁九功传个话,叫他务必要把食盒藏好,可不能叫小太子给摸着了。
紫鹃紧张兮兮地接过任务,转身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小娃娃目送紫鹃姑姑走了,忽而转身,讨好地凑过来搂住叶芳愉的脖颈,撒娇问道:“额娘,宝宝要到几岁才能吃那些个辣辣的零嘴呀?”
叶芳愉想了想:“至少要到八岁!”
小娃娃就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最后郑重一点头,脸上半分不愿也没有,笑眯眯地说:“还有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咦?居然能数明白?
叶芳愉表情有些惊讶,问他:“宝宝会做加减了?”
“嗯,是演武场的侍卫哥哥们教我的!”
叶芳愉倏地起了考校的心思,“那额娘问你,八减三等于多少?”
小娃娃低头掰了一会儿手指,“五!”
叶芳愉:“十减七呢?”
小娃娃:“三!”
叶芳愉加大难度:“四加九呢?”
小娃娃数手指:“十!”
叶芳愉:“……?”
为什么是十,因为手指不够用吗?
她没说对还是不对,继续问:“五加六呢?”
小娃娃低头继续数,最后认真道:“十!”
“七加八?”
“十!”
行,可以基本确认,演武场的侍卫们是白教了。
……也不对,不算白教,至少十之内还是能够数明白的,正确率还极高。
因为叶芳愉之后又问了几个十之内的,小娃娃基本都能回答正确。
叶芳愉很是欣慰,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对他说:“下次侍卫哥哥教你数数的时候,你把鞋袜也脱了。”
小娃娃有些不解,“为什么呀?”那多不雅呀?
叶芳愉把他的小袜子脱了,也不嫌弃,抬手就在格外白胖的脚趾头上捏了几下,像捏面团似的,语气十分自然说道:“因为脚趾头也能用来数数呀,这不也是十个?”
小娃娃被她的话吸引,低头就掰起了脚趾头,数了老半天,欣喜道:“是诶,脚脚也是十个呢!”
他的圆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水润,看向叶芳愉的时候,乌色瞳仁里清晰浮现出她的倒影。
有一种,看她就像在看整个世界的专注之感。
叫叶芳愉也不自觉软了心肠,抬手就在他软乎乎的肉包子脸上摸了几下。
下一瞬,小娃娃就表情十分嫌弃的往后仰了仰小脑袋,拧着眉头,大声闹了起来,“额娘没有洗手!”
“额娘,你方才摸了我的脚脚,没有洗手,怎么就摸我的脸脸了呢!”
“好脏脏呀!”
说完,弯腰飞快把小袜子穿上,从榻上跳下去,又穿好鞋子,噔噔噔就跑到外头找他熟悉的漂亮宫女姐姐要洗手洗脸去了。
一去就是好半天没有回来,约莫着过了得有两刻钟,才浑身泛着水汽的被玉莹抱了回来。
身上衣裳已经被重新换过,小辫子解了下来,湿答答地披在肩头,肩头上还搭着块干净的白色棉布,避免水渍渗到衣裳上。
他看见叶芳愉还坐在原位,姿势不变,就气呼呼地转坐到了榻上另一边。玉莹跟在他身后,从袖口里掏出另一块棉布,一点点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叶芳愉在旁边静静看着。
小娃娃先是鼓着腮帮子生气,固执扭头不肯看她,过了一会儿,好像维持不住生气的小表情,紧绷的小脸松了松,又拿一双圆润的黑眼睛朝叶芳愉偷觑过来。
叶芳愉飞快移开视线。
能感觉到小娃娃的偷觑逐渐明目张胆起来。
须臾,似乎终于忍不住,小娃娃奶呼呼地开了口,“额娘洗手了吗?”
叶芳愉故意骗他,“没有呢,额娘一直在等宝宝回来呀,担心你回来看不见我,所以一直没敢去,谁知道你一去那么久……”
几句话,就把小娃娃的恻隐之心给勾了出来。
他顺着一想,发现好像是这个样子的,自己离开前确实是没有跟额娘说自己是沐浴去了,要是提前说了,额娘也不会一直等啊等……
他抿起红润的唇。瓣,视线飘飘忽忽,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我,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就,就是忘记喏。”
叶芳愉点点头,态度很是“大方”,“没事的,是额娘不应该摸了你的脚趾又去摸你的脸,额娘有错,所以等你是应该的。”
“额娘给宝宝道歉,宝宝不要生气了,额娘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小娃娃不说话了,半晌,挪着小屁股蹭过来,先伸手搂住叶芳愉的胳膊,见她没有生气,继而软哒哒地把脑袋埋进叶芳愉的怀里,“我才没有生额娘的气呢,我永远也不会生额娘的气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凑过来,把头脑袋埋进叶芳愉怀里时,还是仔细避开了叶芳愉的手。
叶芳愉心道:小骗子。
面上依旧不显。
她把手背到身后,语气轻飘飘,“宝宝离远一些,额娘先去洗手再来?”
小娃娃“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圆眼睛因为不知想到什么而变得闪亮熠熠的,他朝叶芳愉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讨好说道:“我给额娘洗!我去给额娘端水,额娘再等等我!”
叶芳愉明显吃了一惊,她本意是想骗小娃娃说自己去洗手,实则去沐浴,好叫小娃娃也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的。
谁知却有意外之喜。
于是飞快按灭了心中那个不怎么善良的念头,脸上表情转而变得有些期待。
就看着小娃娃噔噔噔跑出去,不多时,捧着个装满温水,小了好几号的铜盆慢吞吞走了回来。
他把铜盆放在一张凳子上,拿出块棉布囫囵拧了个半湿不干,还滴着水呢,就捧到叶芳愉跟前来了,“额娘,伸手!”
叶芳愉盯着被他手上棉布打湿的地毯,地毯是羊毛棉绒织就的,遇水格外明显,水迹蜿蜒从椅子旁边一路蔓延过来,直直攀爬上她的裙摆,洇出好几朵水花,小腿膝上都是凉凉的。
然而小娃娃半分都没有察觉,犹自睁着一双水润大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叶芳愉怔了怔,还是不忍他失望,把手朝他伸了过去。
小娃娃就像搓洗衣裳那样,用力在她手心搓了起来,没几下,手心就红了,他又转向几根手指头,直把手指头也捏成了粉红色,才心满意足地把叶芳愉的手换了个方向,对着手背继续搓。
叶芳愉木着脸,手上倒是不怎么疼,就是心有点儿疼。
疼她价值千金的地毯,还有身上刚做好,穿了还没两个时辰的新衣裳。
……失策了。
还不如继续秉承先前那个坏坏的念头呢。
*
乾清宫。
皇上自患上口疮之后,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半日里杖毙了一个宫人,责罚了四五个太监宫女,甚至还罚了梁总管一个月的月俸。
宫人从此心惊胆战,恨不得走路都是用飘的。
整个帝王寝宫,犹如被低气压的乌云笼罩,惊雷不知何时就会劈下。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梁总管只是往延禧宫去了一趟,捧回几个食盒,皇上就奇妙地熄了怒火。
得救的宫人简直要喜极而泣。
……
另一头,寝殿内,皇上身着明黄色的中衣,目光沉沉对着几个食盒看了许久,哑着嗓音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梁九功深深把腰躬了下去,“娘娘确实是这么说的。”
皇上转着手上扳指,又默了默,眸光变得格外深邃,不知在想什么,没说吃还是不吃。
梁九功也就耐心等着。
半晌,头上传来皇上沙哑的声音,“那就且听她一回,再试试。”
梁九功面色不改,从善如流,“嗻。”
……
两日后,乾清宫御书房,空气静谧。
皇上难得没有在批阅奏折,正拿着块铜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了约莫有一炷香时间,才神情莫测地把铜镜放下。
原先因着口疮而泛红的唇角,如今已经重新变得白皙而光滑,清隽俊颜如旧。
他用舌头抵了抵嘴唇内壁,只觉半分刺痛之感都没有。
心中无比惊奇,那拉氏的法子居然当真有用?
果然是得上天独厚之人。
思及此,阴沉了两日的心情转瞬变得明朗,眸中深沉不见,身上气质也重新变得温润如玉。
正想拟旨行赏,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唤梁九功宣了太医。半个时辰后,从太医口中得知口疮已然痊愈的诊断,才彻底畅然大笑了起来。
当日,一道圣旨从乾清宫传出,震惊了整个后宫——
延禧宫那拉庶妃献方有功,着即册封为妃,封号“惠”。
竟是一下子跃为了三妃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