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殿的几个奶团子们热热闹闹,吃喝聚会,欢笑声不断传来,愈发衬得书房内寂静如空。
叶芳愉处理宫务时就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分神。
紫鹃见状,忙安排了几个腿脚灵便的小太监过去东侧殿那头守着,每逢一刻钟,回来禀报一次。
于是叶芳愉那颗想摸鱼的心就此安份了下来。
一刻钟后,有个小太监匆匆来报:“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和几位格格们从未见过生辰蛋糕,一时间惊叹连连。二格格活泼一些,还不等大阿哥许愿,就迫不及待用手指挖了一小坨,送入口中,尝过之后,企饿裙巴八三零其七五散留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道了一句‘好吃!又软又甜,像是在吃天上的白云朵儿一般’,勾得三格格和四格格激动得险些就要爬上桌去了。”
“……大阿哥依着您的吩咐,闭上眼睛大声许了三个愿望:一愿两位老祖宗、皇上和您能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二愿太子殿下、两位小阿哥和几位格格们能永远开开心心,与他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姐妹……”
“好姐妹”几个字一出,叶芳愉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古怪,但也没说什么,眼神淡然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小太监,示意他继续说。
就见小太监抿唇努力憋着笑:“大阿哥的第三个愿望依旧与您有关,他愿您事事顺心,万事无忧;永远开心,永远美丽,永远有花不完的银子,穿不完的衣裳,享不尽的美食,住不完的宫殿;但是最好……最好能给他生个如您一样漂亮可人疼的小妹妹……”
“嘶啦”一声,叶芳愉被吓得生生将手中的书册撕下了好几页。
紫鹃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叶芳愉手中的书册,“娘娘……那是,佛经。”
佛经?这可不兴撕啊。
叶芳愉连忙把那几页囫囵塞了回去,见无法恢复原样,只得头疼地把它放回桌子上,回头需得重抄一本,方能送回景阳宫。
她抬起头,带着问询地看向那个小太监,“还有呢?”
小太监继续说道:“大阿哥许完愿望,多兰嬷嬷便把生辰蛋糕切开了,顶上的四个小糖人被太子殿下和二、三、四三位格格分了去。大阿哥原是想抢的,但又怕伤了和气,这才忍痛割爱,奴才还听见他对张公公说,等宴会结束,要来求着娘娘您重新给他做一套呢。”
之后便没有什么了,无非就是蛋糕切开之后,每个小团子各自分了好大一块,见吃不完,小娃娃又慷慨地分给了殿内伺候的其他宫人。
正说着话,就看见玉莹带人端着几盘切好的蛋糕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这是大阿哥亲自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大阿哥说要敬献给娘娘您。”
而其他宫女手里的盘子,则被陆陆续续分给了紫鹃等人。
叶芳愉分得的那块最大,几乎填满了整个盘子,边缘被切的七扭八歪,看得出来小娃娃切蛋糕的手艺十分不行。
但叶芳愉却没有丝毫嫌弃,反而是感动地对着蛋糕看了许久。
随后拿起一旁的叉子,挑挑拣拣找了块蛋糕胚,尽量抹去所有的奶油以后,才送入口中。
吃完这一口,她把盘子往玉莹的方向推了推,说道:“这块给你吃吧。”
玉莹惊诧:“给,给奴婢?”
叶芳愉点了点头,她其实也很想吃,但是奶油太腻了,容易使人发胖。
她可不想变得像小娃娃那般圆润。
这么想着,叶芳愉直接把原因说了出来,弄得紫鹃等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见状,叶芳愉只能无奈地摆摆手,“吃吧吃吧,你们平时的运动量比我大,就是多吃几块,回头出门跑两趟腿也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紫鹃几人这才放心,扭过头,就发现玉莹手里的那盘已经被她大口大口吃去了三分之一。
紫鹃惊了:“玉莹,你是不怕长胖吗?”
玉莹从盘子里抬起头来,神色茫然道:“什么?”
紫鹃指了指她盘子里的蛋糕,“你这块,比我们的大了足有两三倍,我们跑两趟腿就能消化,你这不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玉莹笑眯眯地打断了:“可是我今年才十六呀!娘娘以前不是说过,十六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宁愿多吃,也不可少吃么,所以我不怕的!”
不仅不怕,甚至是巴不得长胖吧?
叶芳愉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
她算是看出来了,玉莹是真的很怕被人送去邀宠啊。
紫鹃听完,久久无言,见玉莹嘴不停歇,眼见着就快要吃完了,忙端起自己的那盘。
吃完以后,几人轮流出去洗了手,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玉莹则是带着人回了东侧殿。
少顷,又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径直往地上一跪,低头就报:“启禀娘娘,大阿哥、太子殿下和几位格格们已经用完了蛋糕,正在享用桌上的点心,多兰嬷嬷为他们倒了温热的橙汁,大阿哥有些嫌弃,不想喝热的,命多兰嬷嬷往里头加些冰块,被杜嬷嬷拦下。”
“李嬷嬷和崔嬷嬷她们也很不赞同,反倒引起了二格格的好奇,吵着非要加冰。所以多兰嬷嬷吩咐奴才来问……”
他还没说完,叶芳愉就猜出了下一句。
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你再过去,就说是本宫说的,今儿只有温热的饮品,若是不喜,就叫他喝西北风去吧。”
小太监领命去了,大概只过了两分钟,又跑回来,“大阿哥命奴才过来问娘娘,西北风好喝吗?”
叶芳愉:“……”
这个傻儿子!
……
小娃娃的生辰宴一直闹到了当天下午申时末。
彼时夕阳已经西下,染出了漫天一片红,而寒意渐起,冷风簌簌。
叶芳愉不放心地命人给几顶小轿子里头各自塞了几个汤婆子,方才忧心忡忡地看着轿子远去。
一扭头,就见大格格还没走,正牵着小娃娃的手,盈盈地站在正殿的屋檐下,眉眼羞怯。
而小娃娃像是喝醉了一般,脸颊红红,嘴唇湿润,黑而大的圆眼睛里如同蒙了一层细纱,见她转身走回来,半晌没有反应。
一直等叶芳愉都走到跟前了,他才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声音软糯地呢哝了一句:“我的额娘,真的好漂亮呀……”
叶芳愉脚步一顿,怀疑他是“醉奶”了。
可细细一想,东侧殿那头今儿也没有准备牛乳或者奶茶呀。
大格格见她面露疑惑,连忙替小娃娃解释:“那拉额娘,保清约莫是觉得困了。”
叶芳愉恍然大悟,朝杜嬷嬷招了招手,杜嬷嬷就把小娃娃抱回暖阁去梳洗了。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冰意刺骨,小姑娘即便身着大氅,也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小脸更是煞白一片,叶芳愉连忙招呼她进屋暖暖身子。
进到屋内,小姑娘没有急着开口,反而是姿势熟稔地搀扶住叶芳愉的手臂,稳稳引着她朝炭盆的位置走去。
想来她在寿康宫的时候,没少做这个动作,要不然动作不会这么熟练。
虽然位分尊贵,又养在太后膝下,但到底还是个四岁的小姑娘……
一思及此,叶芳愉莫名就觉得有些心疼。
她把小姑娘往炭盆前轻轻推了推,语气十分温柔地说道:“你先暖着吧,我不冷,我去书房给你拿信。”
今儿大格格一入延禧宫,她就命人去传话了,道是有恭亲王府来的几封信要交给她,让她宴后晚些走。
叶芳愉现在帮着太皇太后管理后宫,说是掌权,有时候看起来更像是给太皇太后打杂。
太皇太后估计是存了锻炼之心,每次一等她上手了,就会飞快派发下来新的任务,变更宫权范围。
好比上个月是帮着协调各宫宫人在顺贞门与家人相见,这个月就变成了负责与宗室福晋、朝臣命妇的书信往来。
叶芳愉转身走向书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手里拿着几封厚厚的信,并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
大格格站在炭盆前,一动不敢动,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呆呆望着她手里的东西。
叶芳愉递过去,她踟躇了一会儿,方才伸手接过。
先拿书信,对叶芳愉手里的包袱视若无睹,手指颤了半天,才把最顶上的信封撕掉一角。
正想把信纸抽出来时,就被叶芳愉抬手制止了,她低头深深望入小姑娘的眼底,语气淡淡地说道:“等回去了再看。”
大格格紧张地点点头,乖乖将信纸塞了回去。
叶芳愉便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她,“这是你……这是恭亲王府晋庶福晋送来的,我已经命人检查过了,不过就是一些银两和首饰,还有几个晋庶福晋亲手做的香囊,你等回了寿康宫,再好好看吧。”
大格格就又点了点头,微红的唇。瓣抿着,表情有些压抑。
叶芳愉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给她把散下来的几根碎发捋回去,语气轻柔的继续说道:“外头冷,还是早些回去,再晚一些,只怕路就看不清了。”
“还有,若是你想回信,待禀明了老祖宗后,可随时把信拿来延禧宫,那拉额娘亲自派人去替你送。”
大格格点头又摇头,哑着嗓音开口:“我知晓了,但是回信就不必了……我入宫的时候,阿玛,不,是五皇叔就交待过……”
“他交待是他的事,你想不想回信是你的事。况且,你汗阿玛也从来没有说过禁止你与恭亲王府来往,不是么?他不是那般冷血无情的人,自然也盼着你是个知礼懂孝顺的好孩子。”叶芳愉果断出言打断了小姑娘的话。
换来小姑娘一阵沉默和深思,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我回去再想一想吧。”
“嗯,去吧,不着急。”叶芳愉微笑着,亲自把她送上了小轿,目送她远去。
*
次日下午,乾清宫传出消息,皇上翻了延禧宫的牌子。
杜嬷嬷和紫鹃等人霎时又是好一阵忙碌。
叶芳愉却习以为常了。
自钮祜禄氏和佟氏入宫后,皇上就好似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诺大一个后宫,不再沉迷政事。
当时阖宫都在观望,两位妃子初铱錵入宫,皇上会先去哪边。
按照地理方位来分析,翊坤宫和承乾宫都是最靠近坤宁宫的宫殿。
而从名字意义上来看,翊坤宫有辅佐皇后之意。
承乾宫则是顺承天意,历来为天子宠妃所居住的寝宫。【1】
一个代表权,一个代表宠。
端看天子如何心意。
但不管怎么说,钮祜禄氏入主翊坤宫,其中所含的意味昭然若揭。
而后,皇上也果然不负众望,先连着去了翊坤宫三日,才轮到承乾宫。
——听闻那三日里,佟妃窝在自己的承乾宫,想气又不敢气,只能拿无辜的花花草草泄愤,把承乾宫院子角落里的一块草地扯秃了一大半。
回头为了遮掩,又自掏腰包,买了些花卉种子,随意洒了上去。
当时叶芳愉正好管到内务府这一块,得知消息以后,只是挑了挑眉,没管。
毕竟,那时候的承乾宫可算得上是百废待兴,阖宫只有正殿被收拾出来了。后殿,东西两个侧殿,以及数十间耳房,都只来得及粗粗打扫一遍,而无任何装饰。
院中的绿植花卉也要换……是以佟妃这一番举措,反还免了宫人除草的流程。
何乐而不为呢?
皇上翻完承乾宫的牌子后,众妃又在盼着,总该轮到她们了吧?
谁知乾清宫却忽然又没了动静。
直到今日,敬事房的牌子呈递上去,延禧宫赫然中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