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听完还是懵懵的,半晌,“哦”了一声,不知是联想到什么,又问:“那……别的弟弟也要读书吗?”
叶芳愉真诚地回答:“要读的。”
小娃娃乌黑的圆眼睛往外飘了飘,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太子弟弟也要读书?”
因为音量太小的缘故,叶芳愉没听清楚,疑惑地低下头,看着他圆润的侧颊:“什么?”
“没有什么。”小娃娃飞快摇头。
说罢从脚踏上站起,抓着叶芳愉的衣裳往上爬,吭哧吭哧爬上去以后,背身对着叶芳愉,语气期盼地说道:“额娘给我擦头发吧。”
“擦完还要抹那个香香的油,要茉莉花味的。”
一旁杜嬷嬷忙把手中的干净棉布递过来。
叶芳愉接过来,抓起一小缕头发,仔细地擦干。
期间,小娃娃想起之前的话题,好奇地问:“对了,额娘还没有说呢,为什么要改自称呀。”
叶芳愉手中顿了顿,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她说:“因为额娘是延禧宫的主位呀,所以可以自称本宫。”
“那我也可以这样叫吗?”
叶芳愉说:“不行的,宝宝得有了自己的宫殿才行。”
她给小娃娃仔细讲了讲宫中的规矩,许是因为大了半岁,又读过一些书的缘故,小娃娃没有再联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上去,反而是中规中矩的说了一声“懂了”。
便不再问。
给小娃娃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又编成一缕小辫子,小娃娃抬手摸了摸秃秃的脑门,惆怅说道:“额娘,这里冷冷的。”
叶芳愉把他抱过来,也跟着上手摸了两下,转头又吩咐紫鹃去拿顶帽子来。
等把帽子戴好,小娃娃却依旧不是很满意的模样,揪着叶芳愉的袖子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地说道:“额娘,我看见钟粹宫的长生弟弟,有一顶很好看的瓜皮小帽,上面绣着小老虎……”
“听说是马佳额娘亲手给长生弟弟做的,我也铱錵有点想要。”
之前额娘一直在忙忙忙,他想要也不敢说。
现在看见额娘好像不是那么忙了,下个月又临近他的生辰。
小娃娃终于憋不住,一口气把愿望都说了出来,“不仅是小帽子,我还想要额娘亲手给我做一身小衣裳,要有中衣还有小袜子,还有挂在腰上面的小荷包。”
“反正全都要额娘做的,衣裳上的花样不用太复杂,简简单单的小老虎,小狮子或者小麒麟,都行,只要是额娘绣的,我都喜欢!”
他一边掰着手指头说着,一边把小脑袋靠在叶芳愉的肩头。
身上的奶香混合着头发上的茉莉香,萦绕在叶芳愉鼻尖,闻起来有点甜,又有点儿腻。
叶芳愉听得有些晕乎乎。
什么叫简简单单的小老虎小狮子小麒麟就行?
这几个图案,哪里简单了?
她张了张唇,想说额娘不行,做不到。
可不等话出口,就见小娃娃抬起头,清润的圆眼睛里写满了亲昵依赖和孺慕之情,拉住她袖子的小手转而摸向她的手指,勾起来摩挲了两下,最后用暖暖的掌心包住她的食指,晃悠两下,“额娘,好不好嘛?”
被小娃娃难得的软萌撒娇情态冲昏了头,叶芳愉想都不想,就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好,只要宝宝喜欢,额娘怎么都好。”
“真的呀?额娘真好,宝宝最喜欢额娘了,额娘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额娘,没有之一的那种,谁都不能跟额娘相比。”
“额娘就跟天上的仙子一样,美丽,漂亮,大方,高贵!宝宝一定是烧了好多辈子的香,才能幸运的成为额娘的好宝宝……”
小娃娃惊喜地抬手勾住叶芳愉的脖颈,好听的恭维之词不要钱一般,不停从他口中说出。
他还特意放慢了语速,拉长了音调,柔和了音色,叫人听起来格外甜蜜,如同夏日里冰镇西瓜最中心的那一瓤,亦或者冬日里暖气融融的一口甜汤。
听得叶芳愉五迷三道的,久久无法保持清醒。
这,谁能拒绝?
谁都没法拒绝!
若是有人可以无视小娃娃奶里奶气的撒娇,狠心拒绝他的请求,那这人的心一定是八千米海拔之上千年不化的冰块做的,冷血无情!
三两句话,把叶芳愉本就晕乎乎的脑子搅得愈发混乱。
只知道紧紧搂着小娃娃,吸着他身上的奶香,嘴里“嗯嗯啊啊”,不管小娃娃说的是什么,她都一口说“好”。
一炷香后,小娃娃满意而归。
留下叶芳愉坐在原地,抬头就对上杜嬷嬷那复杂无比的眼神。
杜嬷嬷欲言又止,看见自家娘娘脸颊上依旧绯红一片,桃花眼里铺着大片大片的迷雾,就知她还没从昏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只得叹口气,无奈地跟着大阿哥离去。
须臾,叶芳愉的理智一点点回归,变得清晰明了。
半倚在桌上的纤细身子霎时间一震,看向紫鹃的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些欲哭无泪。
她缓缓启唇:“我,本宫方才……”
紫鹃和青缇努力绷着小脸,低头看地。
紫鹃:“娘娘方才答应了大阿哥,要给他做一身新衣裳。”
青缇:“新衣裳不算在生辰礼物中。”
紫鹃:“等到二月十四,要给大阿哥举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专门用来宴请其他几位阿哥和格格。”
青缇:“最重要是,在大阿哥的生辰宴前,娘娘还需得帮大阿哥想出法子,叫太子殿下和二格格主动同大阿哥道歉……”
紫鹃:“娘娘还答应了,大阿哥生辰宴时,要送给他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要别人都没有的那种。”
青缇:“娘娘还承诺,等大阿哥满四岁以后,每个月发给大阿哥的零花钱要翻一倍。”
紫鹃:“娘娘还说……”
“够、够了。”叶芳愉抬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中一点点泄出,带着极端的心虚和羞愧,“本宫的记忆力还没那么差。”
刚刚才答应下来的事情,怎么可能转瞬即忘?
她慢慢把手放下,脸颊如同天边的晚霞,红润的唇。瓣抿了抿,看向紫鹃和青缇二人,半晌,才说道:“本宫许久不做衣裳……”
紫鹃奇怪问:“娘娘何时会做衣裳了?”
叶芳愉的话顿住,翻了翻原主记忆,这才想起来,原主本就不会女红。
原主入宫这么些年,只给皇上送过两次荷包——花样是紫鹃绣的,她只负责缝合。最近一次动手,还是她刚穿过来那几天,为了解除延禧宫的封禁,给钟粹宫刚出生的三阿哥缝了两双小袜子。
叶芳愉倏地又哽了哽,害怕被紫鹃看出异常,只能故作嘴硬的说道:“袜子不是衣裳的一部分么?”
紫鹃笑笑:“可是衣裳还是不同的,要比袜子更复杂许多。”
更别提大阿哥还专门指定了瑞兽的图案。
依着娘娘懒散的性子,莫说一个月了,便是给她一年时间,她也绣不完。
紫鹃自认为对她家娘娘还是特别了解的,于是主动揽活:“娘娘放心,奴婢等会儿就去给大阿哥丈量尺寸。另外,布匹的颜色质地都由娘娘来挑选,尺寸由青缇来画,娘娘到时候照着裁剪就行。”
“至于花样,还如之前那般,由奴婢来绣,娘娘负责缝合即可。”
可叶芳愉却还是担心,“要是被他知道……”
“奴婢不说,娘娘不说,大阿哥又从何知晓?”
紫鹃说得……也是。
叶芳愉终于放下心来,“那中衣和袜子还是本宫亲自动手吧,你负责衣裳的花样,青缇负责荷包的花样,记得绣花样的时候谨慎一些,莫要给人发现了。”
紫鹃和青缇连忙点头保证。
解决了衣裳的问题,叶芳愉转而又想起自己答应小娃娃的第二件事。
她抬手杵着自己的下巴,愁眉苦脸问:“现在难的是太子殿下和雅利奇那边……”
这都冷战几个月了,小崽崽们还没有和好,可见其心之坚定。
又岂是叶芳愉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更别说小娃娃还特别强调了,必须得由小太子和雅利奇先向他道歉才行。
要是能够时间回溯就好了。
长长叹了口气,叶芳愉先把这事放到一边。
休息到下午,内务府那边如约送来了账册。
同时慈宁宫也派了人过来,同叶芳愉做交接。
经过老嬷嬷的介绍,叶芳愉这才知晓,太皇太后只是放了一部分的权力给她,总理之权依旧牢牢握在太皇太后手里。
可即便是这一小部分的宫权,也足够叶芳愉忙碌好几个月了。
一边忙着接管宫权,一边忙着满足胖儿子的“小愿望”,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好几日。
这日,叶芳愉还在书房中头昏脑胀地看着账册,紫鹃忽然匆匆掀了帘子进来。
担心身上带着寒气,紫鹃不敢随便靠近,只站在两米远的地方,朝她服了服身子,“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她的话刚说完,身后的帘子又被人掀开,就见李嬷嬷抱着一个小团子走了进来。
进来以后先把小团子放在地上,随后屈膝冲她行了个礼,“老奴给娘娘请安。”
“李嬷嬷快起。”叶芳愉忙把手里的狼豪放下,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门口,朝地上的小团子行了个礼,笑吟吟道,“太子殿下来了。”
小太子好像是才刚睡醒,圆脸蛋上还有几道红红的印子,一双大眼睛雾气朦胧。
看她朝自己行礼,圆眼睛霎时间瞪大,然后飞快躲到李嬷嬷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冲她喊:“那拉额娘这是做什么?”
叶芳愉也笑:“礼不可废。”
小太子嘟了嘟嘴,看着好像有些不太满意,“反正我不要那拉额娘行礼。”
叶芳愉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走上前朝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抱。
小太子不假思索,伸出手就扑了过来。
等把小团子揽入怀里,叶芳愉下意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体温,见他露在外面的脖子、脸蛋和小手等部位都有些冰凉,忙把他抱到对面梢间靠近炭火的地方,示意他先暖一暖。
小太子一边暖手,一边扭头朝李嬷嬷看,“嬷嬷跟着青缇姑姑去喝茶吧,我有话要同那拉额娘说。”
李嬷嬷点点头,又朝叶芳愉行了个礼,就被青缇带下去了。
紫鹃端上来两盘点心和两杯热乎乎的奶茶。
等小太子暖好手脚,他迈着小腿噔噔噔跑到叶芳愉跟前,在她不解的眼神中,伸出肉肉的手指头,一把抓住她膝上的旗装布料。
然后吭哧吭哧往上爬,小肚子抵在叶芳愉膝盖上,像糯米糍一般柔软。
须臾,等他爬了一段,整个人挂在叶芳愉身上,两脚悬空时,他胡乱蹬了几下,就把脚上的靴子踢下来了,旋即继续爬。
叶芳愉一边抬手护着他,一边木着脸想: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