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吞服内丹并没有比第一次好受,林鹤费了好些天才缓过劲来,这期间幸好有晏浮生为她分担,与她双修,稳住她的心脉,护着那团百年修为的内丹在她体内渐渐散开,为她所用。

  这时候林鹤的修为已经连续跃了两个台阶,从元婴后期进阶到了合体期,再到渡劫期,离九州修士的最高境界大乘期还差一步,这一步对于千年来九州大陆上那些凤毛麟角的英才俊杰来说,往往一辈子都迈不过去。

  而大乘之上,妄想飞升上界,更是遥不可及。

  人界大部分修士只能修到金丹期,阳寿仅三百年而已,其中大部分修士都没能活到阳寿将近,便死于门派争斗,战乱纷争中。

  林鹤少时勇猛有威名,曾于万军从中斩下叛军首领徐蓬莱的头,但那时候她所仰仗的更多是剑法和运气。离开凤阳前,她也仅仅只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即便她的天分被万人看好,在她人生中最适合修行的那十几年时光里,她也只是一名毫无修为的废柴。

  忽然暴涨的修为令她感到很不适应,况且这修为并非她日复一日修炼得来,而是靠着投机取巧的法子得来。短时间内,林鹤很难将这体内深厚的修为应用自如。

  她尝试御空飞行,一步千里,径直从狭缝世界的一端撞到了另一端,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他们所处的狭缝真真是井底世界,也难怪亓驺等一众人宁可掏出内丹供养给她,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随着修为增长,林鹤逐渐能看清狭缝世界的结构,她能触碰到当年那位飞升的剑修挥剑形成的结界。那是一层致密的透明的厚膜,一旦接触这层膜,魂体会受到强烈的震荡,其精神被抽空,就如同林鹤刚坠入狭缝世界的情形——她忘却了所有,化作一粒尘埃。

  一旦弄清楚原理,就能找到办法攻破这层结界。林鹤预估着,等她修为再上一个境界,就能以肉身穿越这层结界,彻底离开劫渊。

  而那些魂体被困在劫渊的人,只能等林鹤离开劫渊之后想办法毁了劫渊,只有这样才能救出被困他们的。

  这其中包括了林鹤挚爱的晏浮生。

  如果林鹤不能及时回来,留在劫渊的晏浮生便是他们的人质。虽说劫渊中魂体不死不灭,可依旧能感受到痛楚,受到折磨。

  入夜,晏浮生解了衣裳,主动与她双修。

  这一次林鹤表现得不如平时热情,她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一时误将自己的金丹送入了晏浮生体内。

  金丹是修士进入金丹期之后内核稳定的结晶物,林鹤以肉身进入劫渊,所以金丹一直在体内。而晏浮生属于鬼修,其金丹早已随肉身入了土,想要重新结丹就必须以鬼修的法子重头修炼。譬如林鹤吞服的内丹就是这些鬼修常年修炼的结果。

  金丹在晏浮生体内流转一圈,她到底是经受不住,双眼潮红,神情复杂地看着林鹤,最终吻上她的唇,将那颗珍贵的金丹送了回去。

  她和林鹤所修门道不同,虽然能以双修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互补,可毕竟一个是鬼,一个是仙,一个至阴至寒,一个至纯至阳,若晏浮生修为再低一些,林鹤刚才的举动简直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鹤有些后怕,立刻中断了双修,同时被反噬的真气逼得血气暴走,喉间品到了一丝腥甜。

  这样的低级错误,就连刚刚步入金丹期的修士都不可能犯,何况是盛名在外的林鹤她不敢看晏浮生的眼神,垂着眸,气息有些凌乱。

  出乎意料地,晏浮生并未提起她刚才的失误,只是噙着笑,温温柔柔地说了句: “阿鹤现在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了,不出数日,就能离开这幻境了。”

  林鹤抬眸看过去,见她双颊红润,双眸含光,唇如樱桃般绯红,赤着身子深静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没有半点责怪,反倒为她连连上升的修为境界感到自豪无比。

  “再过一段时日,我便无法与你双修了,”林鹤皱着眉,无比难受地说, “对不起,生生。”

  “人鬼殊途,你修的是苍生正道,是我无能,帮不了你。”晏浮生淡淡道。

  林鹤无话,看着晏浮生拿起一旁的衣裳,背过身一件件穿上,她将披散的长发挽起,回眸看林鹤,像安慰她一般说: “外面月色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鹤说“好”,动用法术给自己换了装束,接着自然而然地到晏浮生身后,替她系上衣带。

  许多年前在寒香殿的时候,她也经常为晏浮生宽衣解带,如今做这些事情更加熟稔,就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被唤醒而已。

  劫渊的月亮硕大无比,每晚都是圆月,从未有过残缺,皎洁月色照着山谷草木,银辉流淌,景色奇佳。林鹤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里月色很美,可久而久之便觉得,没有月相的圆月很假,美得半点也不真实,很快就看腻了。

  她想念九州人界的一草一木,但仅仅只是想念而已,如果不能带生生离开,她独自离开劫渊又有什么意思

  第二十四个圆月。

  四下静谧无人,林鹤沐浴着月辉,在晏浮生的注视下,幻化出分身,分身与她完全一致,却能独立思考,独立行动。

  晏浮生的魂体站在两个林鹤中间,眼睛都看直了,激动了许久,她才说: “这就是大乘期的剑修所具备的能力吗”

  左边的林鹤低眸看着她,神情有些哀伤,右边的林鹤则牵着她的手,浅浅笑着,朝她比了个“嘘”。

  林鹤修为进阶很快,远远超过晏浮生的想象,也超出了亓驺那些人的预料。现在的她已经有能力离开劫渊,可她不愿意暴露分毫,如果不能带晏浮生离开,她宁愿继续停留在这个狭缝世界中。

  晏浮生伸出双手摸了摸林鹤的脸,冰凉的手触碰上她温热的肌肤,刺激感令她微微眯眸,晏浮生当做玩笑一般,恶作剧地用力扯了扯林鹤脸上的皮肉,她拉扯出半张皮,下一刻林鹤的舌头悚然掉了出来,鬼脸朝她做了个可怖的表情。

  晏浮生一惊,旋即笑了出声,像无忧无虑的少女那样放声笑,她双手捧着林鹤的鬼脸,朝她柔软的唇上深深一吻。

  一开始她有点被吓到的,可她很快想起来她晏浮生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鬼,为什么会害怕林鹤扮的鬼脸呢

  她心情极好,闭着眼睛大胆地亲吻林鹤,有一瞬间她将林鹤的分身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强烈的控制欲鼓动着她,她几乎要将林鹤的分身扑倒。

  另一个全程目睹的分身皱起了眉头,仿佛对她二人低劣的游戏感到不满,抑或者是对晏浮生的偏心而产生妒意,她轻咳一声打断二人的亲热,见晏浮生回眸,分身露出甜美而魅惑的笑容,朝她招手,柔和的嗓音带着几分伤感: “生生,过来我这。”

  晏浮生意乱情迷,被一个分身揽在怀里,回头看着另一个分身,那带着乞求般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动,她视觉感官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时分不清谁真谁假,脑海中一片混乱,脸却被身后的分身捏住,强迫着她扭过头来继续与她亲热。

  “唔……”晏浮生身体一阵酥麻,湿润的双唇与她分开,含泪的眼看着她说: “阿鹤……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一个分身远远地站着,眉头深锁,另一个占据着她,抚摸着她的身体,带着挑衅的笑容看着另一个分身。

  僵持了一瞬,搂着晏浮生的那个分身终于松手,她带着笑笔直地朝对面走去,手指却留恋不舍地抚过晏浮生腰臀,接着和另一个分身合为一体。

  林鹤睁开眼,似是梦了一场,双眼恢复清明,她低眸看着晏浮生说: “我想到了带你离开的方法。”

  晏浮生更在意刚才的事,噙着笑问她: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一个才是你”

  林鹤眼神闪躲,对此话题避而不谈,耳根却悄悄地染上一抹红晕。

  满月的光辉下,她的任何表情都不能逃脱晏浮生的眼。

  “你……刚才是吃醋了吗”晏浮生眼里带着捉弄的笑。她试着理解林鹤刚才的心情,弄出分身之后,分身却当着她的面和她亲热,那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林鹤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手摸了下脖颈,舒了舒筋骨,假作自然地说: “我不好奇我说的方法是什么吗”

  “不着急,你早晚会告诉我的,”晏浮生弯眸笑着,眼神一刻也没从林鹤身上离开,她满脑子坏心思,央着林鹤说, “阿鹤,刚才那个分身,你还能再弄出来吗”

  林鹤: “……”

  “你再弄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晏浮生缠着她胳膊,两眼星亮, “让我长长见识好不好”

  林鹤敛息,下一瞬晏浮生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林鹤。

  “哇,好厉害!”晏浮生满脸笑容,鼓掌欢呼道, “我们阿鹤最厉害了!”

  分身和林鹤都眯着眼,享受着晏浮生的吹捧。

  此刻她们心情都很好,林鹤还在想着带晏浮生离开幻境的方法,晏浮生则牵着两个人的手,一会儿摸摸分身的眼睛,一会儿摸她鼻子。

  “别摸脖子,”分身带着笑容说, “我怕痒。”

  晏浮生好笑道: “阿鹤这里也不让摸,也是怕痒。”

  二人说话间,林鹤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奇怪,非常奇怪。

  明明那个长相和自己一样的生物也是她的一部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感官与她相连,可林鹤始终觉得这样非常别扭。

  仿佛她和另外一个人共同占有着晏浮生。

  这个念头十分荒诞。

  她打算用分身骗过亓驺等人,借机带晏浮生离开劫渊,免她受到众人刁难。

  这是分身唯一的作用。

  然而在她这位美艳的妻子眼里,分身的作用远不止此。

  当天更晚的时候,晏浮生邀请林鹤去热池沐浴。

  热池在山谷的另一边,是火山形成的天然温泉,这里人迹罕至,连山路都没有,需腾云过去。

  晏浮生揽着修为在她之上的林鹤,飞过洒在露珠的草地,飞过灌木和巨石,在水池中缓缓降下。

  池水的温度对林鹤而言稍微热了些,但对晏浮生来说刚刚好,她衣裳湿了水贴着肌肤,靠在林鹤怀里时,肌肤与她贴合,自然而然地林鹤想要与她交合。

  晏浮生轻轻喘着气,捧着林鹤的脸,央道: “阿鹤,你的分身呢”

  温热的池水里冒出动静,林鹤的分身从水下钻出来,将她抵在池子岸边。

  翌日天蒙蒙亮,林鹤和晏浮生泡完温泉回来,才睡下不过片刻,忽然有人闯进睡房。

  林鹤惊觉,起身以法术穿好衣服的同时,射出一排灵光, “钉”地打在一人身上,爆发出亓驺那令人扫兴的惨叫声。

  “唉哟喂,要死了啊!”亓驺端着一盘珠钗首饰,下巴砸地,连连惨叫。

  叫声吵到了刚刚才睡下的晏浮生,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着。昨夜玩的那样花,她能不累吗

  林鹤反复替她掖了掖被子,就是只有一寸脖子露在外面,也不能让她被外人看见。

  亓驺还在惨叫,吵得人青筋暴露,林鹤忍无可忍道: “闭嘴!”

  亓驺一只眼睛瞄向林鹤,趁机观察她,突然一个腾跳,叫道: “林鹤!你合体期了!”

  林鹤暗道好险,她就知道亓驺这些人没安好心,日夜盯着她修炼呢!一旦林鹤露出能离开劫渊的实力,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利用晏浮生逼她去杀惊羽仙君。

  林鹤不愿被逼到那个地步,她亦有谋划,此刻她的分身正在结界边缘研究离开的方法。

  正因为分身的存在,林鹤当前的修为看起来并不高,也就是亓驺所说的“合体期”。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元婴到合体期,这速度对于亓驺他们来说已经很快了。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约半年,林鹤就能离开劫渊。在这之前,他们需要和林鹤定下约定,防止她一去不回。

  亓驺的笑容挂在脸上,喜不自胜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林鹤冷着脸,幽幽道: “你一大早扰人清梦,就是来探查我的修为”

  亓驺干笑着捡起地上的珠钗,蹩脚地说: “不是的,其实我是来给女帝送珠钗的,你看,这个蝴蝶很好看是不是”

  林鹤: “滚。”

  亓驺一屁股溜走,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放下珠钗。

  “真扫兴,”林鹤垂眸,有些颓丧地说, “就不能有不用杀惊羽而破除幻境的方法”

  晏浮生玉白的手臂挽过来了,抱在林鹤身上,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梦呓般地嘟哝了几句。

  她看起来是真的又累又困,昨夜的事情不光让她累得半死,连林鹤也禁不住。

  明明……分身不是这样用的。

  真是可耻又可气。

  林鹤禁不住去回想,低头看着餍足后睡得香甜的妻子,她心中再一次涌起一阵冲动。

  挥手在门口设下一道结界,她解开衣裳,一只手适时地伸进来,困意之下,或是睡梦之中,晏浮生也要和她缠绵。

  真拿你没有一点办法。

  林鹤不禁失笑,钻到被窝里,身子与她贴合,在她睡眼惺忪毫无防备的时刻,给她摇醒,令她谷欠仙谷欠死。

  劫渊第三十个月圆夜。

  准确地说,是中秋之夜。

  晏浮生难得地良心发现,惦记了一回她那留在人界的血脉,跟林鹤说: “霖儿这些时日一定很想你,按照传统,中秋之夜帝君需宴请群臣及九州各地权贵,你不在人界,她恐怕连宴会都不愿办。”

  言下之意就是催林鹤回去看望晏霖。林鹤好笑地说: “其实我已经去见过霖儿了。”

  晏浮生讶然: “分身去的”

  林鹤: “嗯。”

  晏浮生陷入沉思。

  分身这种事情,未免太方便了吧

  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若日后林鹤要瞒着她做事情,岂不是太方便了!

  “在想什么”林鹤歪着头看她,见她不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高兴,一时不解。

  晏浮生从惊恐的猜想中抽出神,润了下喉咙说: “霖儿,霖儿她说了什么”

  林鹤笑道: “我还没跟她说上话。”

  晏浮生: “为什么”

  林鹤: “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咳,她跟另一个年轻女子在一起。”

  晏浮生眼睛微微睁大,充满了好奇和八卦,顿了顿道: “霖儿,她……有心上人了”

  林鹤抿了抿嘴,忧心忡忡道: “可我们霖儿似乎不太擅长与人沟通,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这一点兴许是……与你相像。”

  晏浮生心虚地移开眼,小声嘟哝: “我比霖儿好多了,霖儿跟缺了根筋一样,你若是记得桃花坞那些事,就该知道她有多荒唐。”

  林鹤说: “有多荒唐”

  “霖儿二十一岁那年,你为她许了一位姑娘,”晏浮生咬咬牙,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没多久,那姑娘就跟人私奔了。”

  林鹤张了张唇,简直不敢相信: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抢霖儿的亲!”

  她那倾国倾城绝世聪明的女儿,君临九州,温柔端庄,竟然有人瞎了眼看不上她宁可跟别人私奔也不愿许给晏霖!

  这事简直天方夜谭!

  晏浮生笑了笑: “偏偏就有这样的人。”

  晏霆。

  她那短暂地只在桃花坞活了一世的霆儿,即便她任性妄为,骄傲蛮横,抛妻弃子,为世人所厌弃,晏浮生却和霖儿一样,无法对她生出任何怨恨。

  短暂的震惊后,林鹤心疼地说: “后来呢,霖儿怎么样了”

  晏浮生道: “后来那抢了霖儿亲的人,没几年又抛弃了她的妻子,而我们的霖儿,尽亲友之情,供养着她的妻儿,从未逾越。”

  林鹤气坏了,唇角抽了抽: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们霖儿哪里配不上别人,竟连一个愿与她相守终身的都没有!”

  晏浮生: “与旁人无关,这大抵是我们霖儿自己的问题。”

  林鹤皱了皱眉,晏浮生继续说道: “霖儿生性如此,于感情一事,她天生抗拒,细想起来,约莫是因为我以前很少管她,她少时缺爱,所以养成了这寡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晏浮生垂眸叹道, “阿鹤,我真是害人不浅。”

  林鹤忙安慰道: “你自顾不暇,哪有那些精力管她,是我失职,当年负气出走,所以才留下一堆烂摊子,罢了,等等,情况不太对劲……”

  见林鹤眉梢带喜,晏浮生好奇极了,凑过去也想了解八卦。

  林鹤和她的分身共用神识,分身离开劫渊之后所见的情形,亦是林鹤所见情形。

  晏浮生急着等她口述,林鹤忽然一把抱过她,额头与她相贴,与她分享神识所见。

  晏霖从京城赶来,一路北上寻找玉戒的气息,最终在一处森林里找到了遗落的玉戒。

  她猜想森林中这枚玉戒并非王女主动摘下的,而是劫持她的人强迫她摘下的,或许跟她之前用另一只玉戒尝试联系王女有关。

  换句话说,王女也许就在森林中,离得并不远。

  接着她用符纸印证了猜测。

  重现的幻象中,王女遭到偷袭,背后挨了一刀,昏倒在树林里。劫持她的人一共有三位,第一个是引诱王女出宫的假丹修,第二个是偷袭她的刀客,第三个从京城赶来,给他们传递幕后主使那边的消息。

  他们在森林里等了几个时辰,等到王女苏醒过来,而此时信使来消息,告诉他们筑仙门被包围,他们一时半会等不到主子的消息。

  三人在森林里面面相觑,按计划他们劫持王女之后,等消息通知他们下一步行动——大概率是杀了王女。如今消息无法传出来,三名刺客一时无法做主,到底是杀是留,他们拿不了决定。争论间几人忽然大吵起来,王女这时候开口,为了活下去,她跟几人周旋着说: “既然筑仙门已经被包围了,说明女帝已经知道谁是主使,如果你们现在杀了我,女帝一定会顺藤摸瓜抓到你们。”

  “如果你们放了我,我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是我自己偷偷出宫,我会跟陛下解释,陛下不会迁怒你们,你们最好是现在就放了我,这样一来,没有人能抓到你们。”

  王女的说辞令刺客们有些动摇,她不仅承诺放他们离开,还答应给他们一笔丰厚的灵石作为回报,甚至会考虑将他们收编筑仙门,从此他们不必再做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意。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手上的玉戒忽然闪动,正是晏霖在呼唤她!

  三个刺客顿时提防起来,那刀客朝王女狠狠扇了一张,夺过她的玉戒扔在提防,朝同伙道: “她骗我们!现在就杀了她!”

  假丹修冷静地说: “如果现在杀了她,我们几个都得死,万一女帝的人追过来了,我们留着她作为人质,勉强还有活路。”

  于是三人丢下那枚玉戒,扛着几欲昏迷过去的王女继续往森林深处去。

  森林雾气深重,烧过符的气味弥漫不散。

  晏霖捏着拳,眼神里闪过丝丝凌厉的杀气。

  那是她的未婚妻,是她未来的帝后,她都不曾牵过未婚妻的手,不曾抱过她,那几个刺客……该死。

  凤阳城北面的这一片森林直通北境,离当年沈将军遇伏战死的秋石子沟并不远。

  晏霖从前只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些地方,如今孤身而来,的确有些冒险,但只要一想到她娘亲林鹤早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跟着沈将军征战四方,闻名天下,而她身为林鹤的血脉,怎么能被眼前这点困难吓到

  森林里布满荆棘和陷阱,晏霖一路格外小心。她遣开了青鸾,毕竟这样的森林对于青鸾那样的巨型鸟类来说极不方便,连翅膀都伸展不开,而且容易暴露她的身份,也容易打草惊蛇。

  循着几名刺客的足迹走了一段,晏霖很快就迷路了。来回反复找了一段路,她又回到了一开始标记的起点,晏霖逐渐失去耐心。

  她飞上空中,试图从高处来判断她所处的位置,目之所及都已被树枝树叶覆盖,只能大概辨认她所处的方位。

  就在她腾飞上空的时候,地下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的气息,晏霖正欲落地查看,忽听到一声: “霖儿!小心!”

  晏霖在空中顿了顿,惊觉脚下忽然出现巨网,若她刚才踩上去,恐怕就会被陷阱捕获了!

  王女刘蕊不顾一切冲出来朝她喊: “小心!身后!”话音刚落,她被丹修灌下一颗黑色丹药,顿时软绵倒下去。

  晏霖心急,忽觉身后一凉,刀风袭来,她敏捷闪开。

  几个回合后,刀客很快落于下风,此时丹修拿匕首抵在刘蕊脖子上,朝晏霖怒吼: “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晏霖的动作僵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伤痕累累的刘蕊,见她脖子上现出血痕,一时心惊,竟没躲开身后的偷袭。

  刀客在她后背划了一刀,刘蕊两眼黑了过去,挣扎着咆哮道: “不!别杀她!不能杀她!”

  丹修幸灾乐祸道: “放心,我们会先杀了她再杀了你,把你们埋在一处。”

  刘蕊满眼是泪,绝望地看着相隔不远的晏霖,后悔自己的愚蠢将两人害至如此田地。

  与其如此,不如她现在就死在丹修手上,免得晏霖为她分心。

  眼看着刀客从晏霖身后再要动手,刘蕊拼尽全力抱住丹修的匕首,将脖子刎了上去——

  晏霖: “!”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咻”地一声,一支穿林而过的利箭突然扎中丹修心口,他应声而倒,手里的匕首染上王女的血,掉落在地。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林中浮现,红衣身影闪动,跃上林间,少女弯弓搭箭,朗声道: “臣陆小幽救驾来迟,请陛下见谅!”

  晏霖暗暗地抽了口气,似乎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她并未看林间的弓箭手,只是笔直朝王女走去。

  刀客欲来阻拦,被陆小幽一箭射中膝盖。

  刘蕊有惊无险,虽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无性命之虞。见晏霖孤身来救她,刘蕊抱着年轻的女帝,嚎啕大哭。

  陆小幽从树上下来,皱眉说着风凉话: “是你自己作死跑出来,差点害了陛下。”

  晏霖: “闭嘴。”

  陆小幽抱着弓箭,愤愤不平,在心里嘟哝了一阵,拎着那刀客扔到晏霖面前: “这个人,怎么处置”

  晏霖: “杀了。”

  陆小幽改持刀,手起刀落,当着两人的面将刀客的头砍下来,有意无意地将血滋向刘蕊那边。

  泼天的血喷涌而出,刘蕊浑身冰冷,瑟缩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小幽满意一笑,她救了王女的命,这辈子王女都欠她这个情。

  按理,她欠她更多。

  可姨妈说过,那不是她能妄想的人。

  晏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 “还有一个人,别让他跑了。”

  陆小幽提刀远去,留她二人在森林中叙话。

  “对不起……”刘蕊哭得不能自已, “是我犯蠢了,我太蠢了,对不起,陛下,你受伤了……”

  晏霖身后的刀伤已经止了血,身为神龙血脉,她有着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况且,以她现在的修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根本伤不了她,最多就是将她衣服划破了。

  刘蕊不清楚这一点,她以为那刀客能杀她,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自刎。

  血管被割破了些许,晏霖以法术替她治疗,但刘蕊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泪流不止,哭得不停打嗝,似乎比起喉管被割开的伤,她所遭受的精神打击更加严重。

  林鹤的分身远远地找到晏霖的时候,她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刘蕊哭得不止,平日里舌战群儒的女帝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安慰她可怜的未婚妻。

  林鹤怒其不争,急得焦头烂额。

  晏浮生透过神识看到这一幕,心情复杂,无语至极。

  老夫老妻在冥界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好大儿手足无措,嘴里喃喃不止发动咒语——

  “抱抱她啊,傻霖儿。”

  “抱她啊,抱她啊!”

  “抱抱她,亲亲她,快去啊!”

  也不知是不是咒语起了效,晏霖怔了怔,迷茫地看了下四周,最终还是将她那可怜的未婚妻揽入怀中,轻轻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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