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落白看了看远去的陆伶霄,原本迈出去的脚步收回,终究是没有追上去,而是缓步走下长坡,来到沈吟身前。

  “可是清风堂出什么事了?”

  见陆伶霄离开,沈吟知道自己此番宣战是失败了,此刻听见关心的话语,一瞬间便泄了气。

  “没事,只是我不愿再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了却了这唯一的心事,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这还是沈吟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如此视死如归的情绪,元落白从未想过,这种话会出自沈吟之口。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将生死之事说得如此淡然,难道这世上没有值得你留下来的事物了吗?”

  “有吗?”沈吟抬眼认真地看着元落白,反问道:“还有吗?”

  是啊,还有什么呢,元落白一时失语,无话可说。

  见元落白哑口无言,沈吟笑了,释然道:“这世上所有我在乎的人全都离开了,我在乎的东西也永远得不到了,就剩下了这条命,可我孑然一身,这条命又有什么金贵的呢?”

  说着,沈吟深深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酸楚:“我知道我没她那个本事,就算要打我也打不过她,但现在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煎熬,我更没那个蛰伏十年只为报仇的胆量,我只是想全力以赴,问心无愧罢了。”

  望向空无一人的大厅门前,沈吟自嘲地笑笑:“之前在崖底,她说她不想让我死,时至今日我也没明白,她到底是觉得愧对于我,还是恨我。”

  活着是好事吗?

  “她若是觉得愧对于我,在雅阁我遇到那么多次危险,她不如不救我,或者干脆让我也死在那天,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是解脱。”

  “她若是恨我……”

  沈吟顿了顿:“在雅阁我从未有对她不好过,我是真心把她当朋友,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恨我?”

  元落白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可能去劝陆伶霄来了却沈吟的心愿,可也不能对沈吟的痛苦视若无睹,眼下便也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对方发泄。

  许是不愿让元落白左右为难,又或是对沈吟的话有所触动,陆伶霄从屋内走出来,站在长坡的顶端。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削瘦的身影堪堪挡住太阳,投下一片阴霾。

  沈吟和元落白一齐回头看着陆伶霄,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陆伶霄开了口,不是预想中语气不善的驱逐,而是放软了语调的请求。

  “我可以跟你打一场,但至少你在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

  沈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松了口,当即点头道:“好。”

  “多谢。”陆伶霄如释重负地笑笑,随即便消失在长坡上。

  “不差这几天,等得起。”沈吟转头看着元落白道:“我先回去了。”

  “嗯。”元落白应着,眼神却一直落在人影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随即转身离开了孤月崖。

  等她再回到清风堂时,天已经黑了。

  倒不是路程遥远,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待在空无一人的清风堂,便在城中逗留了一会。

  沈吟原本是想去雅阁小住几日,可每天雅阁的伙计打烊以后也是要回家的。

  她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留在雅阁,生怕自己想起些触景生情的事情来,便只好只好在夜市上逛逛,问问城中百姓的近况,等到夜市散场实在无处可去时,这才回到了清风堂。

  清风堂依旧和昨夜一般,一片死寂,但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窗前,却透出了突兀的灯。

  沈吟心下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屋子前,直接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明晃晃的灯,以及桌旁正借着烛火擦拭着佩剑满脸错愕的阿朝。

  “阿朝?”沈吟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犹豫道:“盟主,这不是我住的屋子吗,我不在这我该在哪呀?”

  “我昨天没见到你,你去哪了?”沈吟问道。

  阿朝挠挠头,解释道:“我从前城里打杂的老主顾嫁女儿,人手不够叫我回去帮三天的忙,这三天我都在那边啊,盟主,大家怎么都不见了?”

  阿朝今天下午拿着工钱开开心心地回到清风堂时,便发现一个人都不在了,他不知道大家去了哪里,但也很知趣地没有自作主张地到处去找,而是老实留在清风堂等着。

  沈吟忽然想起三天前阿朝确实有来跟自己说过这事,自己当时还叮嘱他凡事多听安排,切莫擅自作主,也绝不要猜测主家的关系,一时有些恼怒自己忘性大,无奈地解释道:“他们都回老家过年了,我以为你也回家了。”

  阿朝却又理解错了意思,还以为是赶自己走的意思,当即便焦急地恳求道:“盟主,我家里人都去世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能留下来,把这里当成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