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声入人心同人)路过人间>第15章 chapter15

  在某些环境中,甚至杀死一个人也可能是一项有益的行动,而在别种环境中,向他提供食物反倒可能有害。

  ——边沁 《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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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的天气变脸变得极快,警车才上了高速就下起了雨,云层摩擦出电光和闷响,雨水淅淅沥沥打湿了路。阿云嘎把油门踩到了底,粘在车窗上的雨水都被高速甩到了后头,汇集成大滴水滴,崩塌在窗沿。

  “你还查到什么了?”阿云嘎问高杨。

  高杨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跃动的荧光在车窗上投出投影,阿云嘎往下瞟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有几段标了红,一整个文件夹里头打开满屏的都是文件,光标下拉都要很久。

  “白江,目前无业,五年前认识的他妻子,两个人都沉迷赌博,游手好闲。并且听说他们名声都不太好,夫妻两个都是沾花惹草的浪荡子,谭蓓怀孕的时候都还出去找男人鬼混,白江更是品行低劣,据说还有恋童癖。”

  “听说?听谁说?这些消息你从哪儿查来的?”阿云嘎警觉道,“晰哥一直把你带身边,你什么时候去结交的这些人?”

  高杨装作没听见,合上电脑看向窗外。阿云嘎瞟了他一眼,无奈正事在身抽不出精力教育这小子。

  红蓝相间的警笛在雨里头显得灯光朦胧,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呼啸而过,高杨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定位:“黄子的车就在前边了。”

  “让他撤走,这儿交给我们,太危险了。”阿云嘎把车变了个道,刚想超上去,未曾想高杨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不知是自嘲还是悲悯地来了一句:“来不及了。”

  阿云嘎闻言一愣,目光顺着车窗飘过去,黄子弘凡没有关车窗,阿云嘎能清楚看到他的侧脸。他面容冷峻,不带丝毫多余的表情,阿云嘎像是看到了一块坚冰,散发着冷气,碰不得半分。

  印象中的黄子天天开心得跟个小太阳一样,偶尔还犯点傻,活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带着戾气的黄子弘凡。

  ……

  王晰带着检察院的人满世界地调资料,一边调一边骂阿云嘎没脑子,莽撞,给他找事儿,来来回回几个词骂了个遍,手上工作一刻没闲着。

  “逮了人找不到证据不还得被处分,阿云嘎脑子里养鱼了吗?”

  郑云龙被叫来干苦力,埋在一堆卷宗里,蜷缩成一小团不停地翻。案子不明晰,检察院也不可能派一堆人来帮忙,公安全被阿云嘎带出去抓人了,苦了郑云龙成了免费劳动力。

  “晰哥,你换个词儿骂?这句话我听了第三遍了。”

  王晰懒得理他,干脆直接闭了嘴。

  “晰哥,你知道周深最近在干嘛吗?”郑云龙试探地问道。

  王晰没回答,不是因为躲避,郑云龙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一页卷宗上,整个人像被水泥灌了腿,僵硬得一动不动。

  郑云龙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起身把卷宗从他手里抢过来。

  “谭蓓的丈夫……白江……原林城福利院体育教师……”

  郑云龙艰难地把视线从卷宗上移开,看向王晰。他看到王晰额头上冒出汗珠,顺着那人的脖颈渗透到深蓝的工作服里,他甚至看到了从未在王晰眼中见过的情绪。

  恐惧。

  王晰是多骄傲又强大的人,提了多少别人踢了几道皮球的公诉,对着西区黑社会寄来的子弹也能鄙夷地一笑,转手交给警察局查非法持有枪支弹药。他什么时候恐惧过?

  “他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是因为这个吗……”王晰想从站立的地方挪开,没想到刚一提起腿就软了身子,郑云龙赶忙扶住他。从他的手臂传过来颤抖,好一会儿王晰才稳住身子。

  “哥,你冷静。万一高杨不知道呢?只是恰巧?”郑云龙一边安慰一边心里也没了底。如果说十年前高杨真的杀了人,没有被发现,如今警队就跟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可能再掩盖得过。

  “打电话给嘎子,让他别再让高杨参与这个案子了,”王晰跌跌撞撞地推开郑云龙,郑云龙立马打通了阿云嘎的电话。断断续续电话那头传来阿云嘎说在高速上不方便下车的话,却被王晰突然拔高的嗓音震住,“就算在高速公路上也让他把人给我放下!不要让他跟去!”

  这一嗓子喊得嘶哑,就算在高速路上呼啸着都听得一清二楚。高杨平静地拿过手机,对着对面轻飘飘地说:“没有我没人控制得住黄子。”

  说罢便挂了电话,顺势把阿云嘎的手机关了机。

  “你……”阿云嘎忙着开车追人,也来不及管他。王晰听着那头冰凉的提示音,眼前蓦地一黑。

  ……

  “怎么回事?后头怎么警车跟来了?”谭蓓捂着肚子仰躺在副驾驶上,过快的车速和整日的奔波让她沉重的身子吃不消,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妈的,我就说后面那张黑色的轿车有问题,一路跟着,原来是他妈的警察。”男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油门被踩得轰鸣,一路撞翻了沿途设置的关卡和收费站的拦截,车身左右颠簸,谭蓓痛苦地仰头呻吟,浑身的汗把衣服打湿,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不是说……后面那车里头……是个小孩子开车吗……”

  男人啐了一口:“谁他妈知道会是警察!”

  谭蓓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痛得大叫,手一摸下身,湿漉漉地摸到了一片血红,顿时尖叫出声。男人被惊的一愣,黄子弘凡抓住这一瞬间的空档往前超上去,横着车想把他逼停,那男人反应迅速,一把拧过方向,擦着边角疾驰而过。

  阿云嘎在后头看着魂都吓没了一半:“黄子不要命了!”

  高杨却丝毫不慌乱:“他有数。”

  “有数个屁!”阿云嘎扭过头骂道,“你赶紧让他停下,别在这添乱!”

  “放心,白江死之前,黄子不会死。”高杨关了手机的定位,合上眼睛,仿佛外面风驰电掣的速度和追逐都和他无关,“并且你们应该有本事让白江暂时死不了,对吧?”

  ……

  郑云龙手忙脚乱地点火开了公车,手抖得熄火了两三次。王晰本来就被高杨扰得疲惫不堪,皱起眉头对郑云龙道:“你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郑云龙总算把车发动起来,直接上绕城高速,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不停地抖,“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

  “我不行了,停车……停车!”谭蓓疼得在狭窄的空间里不停蠕动,身下的垫子被染了红,拼着力气才把最后的几个字语调拔高。白江急匆匆看她一眼,“停什么停?警察在后面,你想被抓啊?”

  “我不管,我又没杀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先死车上了!”

  白江听了愤怒地瞪眼,冲她吼道:“你就拿我一个人出去顶罪?”

  谭蓓挤出冷笑,在她惨败的脸上尤为可怕:“要不是你色欲熏心,老娘我会干这样的事?”

  白江怒不可遏,手上失去了力道,车往边上漂移。黄子弘凡抓准时机冲上前,白江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尖锐的刹车痕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车在黄子弘凡边上停下来。

  阿云嘎见状赶紧停车,还没来得及解安全带黄子弘凡已经冲进了驾驶室。阿云嘎听到了里头传来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尖叫,赶忙下车喝道:“黄子!住手!”

  高杨跟着下了车,不顾阿云嘎的阻拦,走上前去把黄子拉出来,护在身后。又往里头探了一眼,又传出来男人的一声惨叫。阿云嘎冲上前去把他拉开,只见两个人身上都沾了血,白江的手上被插了一刀,钉在车上无法动弹。副驾驶上的孕妇下半身全是血,疼得一直扭动。车里满是血腥味,这对夫妇就像下水沟里的臭虫,蠕动着身子,卑微地惨叫呻吟。

  “你们……谁干的?!”阿云嘎把高杨拎到面前,身上骇人的戾气冲着两个孩子铺天盖地的威压着,警员忙着处置现场,谁也不敢去惹这尊动了怒的阎王。

  “正当防卫。”高杨歪头笑了笑。

  黄子在他身后,抬起头想说什么,被高杨按着手臂按住,脸上还是挂着完美的微笑。

  “高杨……你这么做对得起谁?”阿云嘎痛心疾首,高杨表情又一丝松动,没过几秒就又恢复过来。

  “公安局不算我立功,反而要跟我算帐吗?”

  高杨拉着黄子弘凡转身,云淡风轻地说:“算了,立功我们不要了,人帮你们抓到你们赶紧带回去就行。”

  阿云嘎发现他拽黄子拽得很吃力。

  黄子弘凡像是钉在原地不愿意走,虽然低着头,目光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白江。黄子弘凡眉目上挑,目眦尽裂,恨意深得不见底,叫谁看了都心悸。

  他突然挣脱高杨的钳制,吼叫着掐住白江的脖颈,手指骨节用力收缩,勒得面前的人脸色发紫。阿云嘎多留了个心眼,眼疾手快卡住黄子的手腕逼他松手,又一手刀劈在他后颈,男孩晕厥在他怀里。

  阿云嘎抬头看了看高杨,他一直微笑着的表情终于被撕裂,流露出手足无措和慌乱。阿云嘎这才察觉到黄子弘凡的不对劲,他太急躁了,杀人的时候没有半分畏惧,像是做一件习惯了的事情。

  高杨怔怔地回头,警车多了一辆,车边站着郑云龙和王晰。

  王晰本来就瘦,不知怎么的脸白了大半,唇色也浅了。才两天不见他,他连嘴边都冒出了胡渣,脸颊病态地凹陷,皮肤像是直接覆盖在颧骨上,一阵风就能吹倒。

  高杨的心像是被拧紧了,窒息地吐不出半个字。

  那双漂亮的像狐狸一样多情的眼睛哀伤地看着自己,满满地疲惫、无奈和痛心。高杨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把头扭开。

  护士清理完白江的伤口,他却突然怪叫起来,瞪着惊惶的眼睛指着黄子弘凡,语无伦次:“他才是杀人犯!抓他!抓他!”

  说罢拿起刚拔出的刀挥舞向黄子弘凡,高杨突然变得紧张,像紧绷的狼突然往前不要命地奔跑,冲上前去想护住黄子,可根本来不及。

  阿云嘎抱着不省人事的孩子转了个身,把黄子往前推到高杨怀里,背后传来尖锐的疼痛,从脊椎蔓延到大脑,再到四肢,痛得浑身失去力气,五官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模糊。

  他隐约听到有人大喊“队长”,警车上红蓝相间的灯闪得急促,在他的眼中一点点界限模糊,耳朵像灌了水,听什么都嗡嗡嗡的。

  他脚上失了力气,不知是落入了谁的怀抱。那人坚定地抱着他,托住他不断下坠的身子,稳稳地把他固定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冲着他的耳朵大喊“别睡!看着我!”

  他声音太大了,话密得有点吵,却像日光穿过了海水,模糊了的听觉被他点亮。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每一处都让阿云嘎疼得有些瑟缩。闷热的天气里,他的身体却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得冰凉,那个人搂紧他的身体,手不停在他后背摩擦,蹭出一点热量。他大半个身子都盖在阿云嘎头顶,挡住腰际,防止雨滴落在他伤口上。

  那个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在护士清理伤口的时候把自己凑近了给他抓住以缓解疼痛,直到感觉不到阿云嘎背后热血的流失,那人才松了紧绷的身体。

  “睡吧。”

  ……

  胡小月的葬礼在人犯抓获后就立刻举行了。她的父母从外地赶来,在停尸房看到不成样子的女儿,撕心裂肺哭得几近昏厥。她的男友跪在冰凉的尸体面前,泣不成声,呜咽重复“我要是能早些报警就好了”。

  警队派人参加了葬礼,送了花圈,还叫了两个后勤的年轻人帮着老人打理。两个老人虽然受教育不多,但都是质朴的老百姓,也没胡搅蛮缠,还拉着小警察的手一边抹泪一边问抓杀人犯的警察怎么没来。

  “大伯,他太忙了,忙着抓其他的犯人。等他以后不忙了来看看您。”贾凡眼看着小警员就要把实话说出来,赶紧上前打圆场。贾凡长着张温柔和善的脸,又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胡小月生前贾凡也没少照料这个背井离乡的姑娘,老两口都信任他,连忙握着贾凡的手解释:“我们只是想谢谢人家,警官忙就算了,让这些来了的同志转达一声。”

  “那个,不是说还有个孩子见义勇为吗?他来了吗?”

  贾凡面对着老人恳切的目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个“见义勇为”的孩子正被锁在警察局的办公室里,连同他的操纵者,两个人哪儿都不能去。

  王晰坐在警员旁边听讯问。

  “谭蓓背着我在外头鬼混,我跟她吵架,她说给我在外头找点乐子。几天前她把那姑娘领回家来,接了水给她喝,里头下了安眠药。谁知道事儿办了一半她突然醒了,疯了一样的挣扎。我当时怕她报警,就捅了她几刀,当时就没气了。我给她扔池塘里,哪成想第二天倒霉就被抽水抽出来了……”

  小警员气得笔尖都刮破了白纸,一条人命在他口中被描述得轻飘飘的,跟风一样一吹就散。王晰按住小警员:“你们队长平常没告诉过你们审讯不要带有个人情绪?”

  警员嘴抿成了一条线,忍了半天才压下怒火。

  “行了,公安问得差不多了,你先出去,这边检察院再问问他。”王晰冲他摆摆手,环视了四周,关了监控。

  监控室里的人皆是一愣,面对着突然黑了的屏幕面面相觑。

  “王晰是不是和那个郑云龙混久了,越来越没规矩了!”副局长把玻璃杯猛地往桌上一砸,盆栽都随着抖三抖。局长叹了口气:“算了,随他,他有分寸。”

  白江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话筒没了声,屏幕也黑了,再正过头一看,王晰一改刚才倚靠在椅子上疲惫的样子,直起身子盯着他,那目光像刀子,活生生要剔掉人皮,把骨血拿出来看看是怎样的肮脏恶臭。

  “下面的问题,我只问你一次,你如实说,有半句假话,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清楚。”

  白江被这阵势吓住,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点了头。

  “十年前,林城孤儿院,你干了什么?”

  白江身子一僵,瞳孔放大,不自觉地往后缩,低下头妄图逃避。

  “说!”

  瓷白的手握成拳,骨节咔咔作响,像是象牙石磕在粗糙的桌面上,桌子绝望地颤抖悲鸣,王晰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明明他已经瘦得皮包骨,手上更没有什么肉。

  “我占了一个女老师的便宜!”白江被吓得缩着脑袋,两眼一闭什么都说了,“还有……还有些小孩子……”

  白江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里爆发出精光:“是不是我揭发他们我就算立功?就给我减刑?”

  他刚说完整句话,就对上王晰狠冽的目光,眼角赤红,看上去勾人的狐狸眼此刻像是要捏碎人的魂魄。

  “说!”

  “福利院院长说这些孩子是可以拿出去卖的,我当时在里头当老师就也跟着他们一起尝了个鲜。后来来了个女老师,叫什么我忘了,就拼命护着那几个娃娃。院长怕走漏了消息就让我去处理。那女老师挺漂亮的我不就……”

  白江抬头偷偷看了眼王晰,他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纤细的人不知哪里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

  “后来院长说那女的必须死,就找了几个道上的人把她给弄死了。我一看这出人命了,那段时间都没敢来上班,结果才休息了两三天,福利院就爆炸了。”

  “我心慌啊,听说公家开始查了,怕查到我头上,还特意去了检察院找检察长,老检察长是福利院院长同学,结果我到那儿了,看见……看见一个小孩儿在检察长办公室,一颗一颗把检察长的药倒在地上,看着检察长在地上扑腾着死了。那小孩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笑得瘆人……”

  白江回忆起那个场景还不禁瑟瑟发抖。

  “那个孩子……是谁?”王晰颤抖着凑近他,声带不受控制地吐出破碎的音节,像在质问,更像在哭泣。

  “就今天掐我的那个!我记得他的长相!脸和小时候几乎没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