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长明原本见宫门口的侍卫都敢将姚重礼不放在眼里,知道他大势已去本不愿意出头,但没想到这侍卫竟然冷嘲热讽到如此程度,且在阴阳怪气上他自问从来没有输给过别人,一时热血上头便上前笑着说道:“原来太子专门命大哥在这里拦着不让三皇子进宫,您早这么说我们便清楚了。”周泊得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说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刘长明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大哥你刚说话的话怎么就忘了,你不是说若旁人还可,只三皇子通报也是白通报吗?可见太子专命你在此拦着不让三皇子进宫了。”周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被人拿住了把柄,又气又急登时涨红了脸,便要发作和刘长明争吵,站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周渡上前一伸手将他拦到了身后,笑着说道:“我兄弟不会说话,可能让你们误会了,通报一声有什么难的,我这就让他去通报太子。”说完便一扯周泊,给他使了一个颜色,周泊会意,便忍着气一拱手离开了。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周泊回来,姚重礼着急上前问道:“他怎么还没回来?”周渡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想必是太子如今事多,不方便进去通报,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再等一等。”刘长明知道这个周渡比刚刚的周泊心机深沉更加难以对付,但他巴不得姚重礼进不去皇宫少惹一些事,便也只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姚重礼担心母亲的安慰,强忍着等到现在,如今见周渡故意耍他们,一时气急攻心再也顾不得了,便上前推开周渡想要强闯过去。原本只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侍卫赶紧上前帮忙扯住他,姚重礼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拉住便丝毫不能前进,气急之下便喊道:“放开我,你们也敢拦我吗?”陈良文和刘长明见他已经生气闹将起来,立刻上前帮忙。那些侍卫并不敢真的对姚重礼和陈良文动手,但对着刘长明就没那么客气了,眨眼间刘长明身上便挨了好几拳,刘长明也急了开始还手,场面立刻乱了起来。

  只听得背后一声大喝,众人都停了手,回头见是定西王带着几个卫兵站在身后,便都自觉住了手。定西王上前拉住姚重礼的手,说道:“好孩子,跟我来。”说着便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车。周渡和其他侍卫们互看一眼,都不敢惹这位有兵权且刚帮助太子夺回大位的王爷,只得默默退回到两边,眼看着定西王的马车带着姚重礼进了皇宫。刘长明狠狠超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瞪了这些侍卫一眼,便也赶紧跑两步跟上了定西王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时安泰已经回去了,可虞朝的事情还在继续。

  149 告别

  ◎生死离别这种事,无论看了多少遍,她也无法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寻常事。◎

  马车走到宫中大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后妃们居住的宫殿,定西王知道自己只能将姚重礼送到这里了。这一路他都紧紧握着姚重礼的手,用力到有些微微颤抖,他看着焦急又害怕的姚重礼,就想看到当年突然接到母妃病重消息的自己。

  当年父皇突然立了五哥为太子,并且立刻下令让他和弟弟前往封地,他当时还太小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听从父皇的安排跟随亲兵往封地走,还没走到封地,母妃病重的消息便传了过来。他不知道为何临行前还康健的母妃会突发重病,他只记得自己接到消息就日夜兼程的往回赶,来不得换洗衣物,连吃饭都在马上解决,跑死了一匹马就换另一匹,他已经努力的往善行赶了,可还是没有见到母妃的最后一面,甚至母妃早已下葬,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碑和一小块孤零零的土堆。当年伺候母妃的宫女太监因为照顾母妃不周全部被赐死,他连找个人问问母妃为何生病,临终前说了些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当定西王得知太子带领侍卫冲进静贵妃宫殿之时,第一时间派人将消息传到了丞相府。他知道过多掺和到这件事对自己不好,但他坐在家里怎么也不能安心,他总想起只能抱着母妃墓碑痛哭的自己和弟弟,他不想悲剧再次上演。所以定西王带着自己的卫兵来到了宫门口,果然见到了被拦住的姚重礼。

  定西王将姚重礼扶下马车,对着他说道:“好孩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快去见你的母妃吧,快些去。”姚重礼也顾不得道谢,只撒开腿沿着熟悉的路超母妃的宫殿狂奔,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踏出宫殿门口时那阵突然的心悸,和回头时母妃温柔的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不是他帮忙处理完舅舅的葬礼,就可以回到母妃身边吗?他再也不想出宫了,他愿意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

  阮雨棠从皇后的寝宫出来,便看见了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姚重礼跑了过来,身后还追着几个太监。阮雨棠停下脚步问他:“你怎么了,他们追你做什么?”姚重礼转头看见她,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哭着说道:“皇姐,求求你,带我去见见我的母妃。”他身后的太监停下脚步,给阮雨棠行了一礼,说道:“太子有令,今日原不准人进入皇宫的,方才定西王强行带着人闯过宫门已然算是逾矩,所以现在我们要带三皇子离开皇宫。”听到这话姚重礼抓着阮雨棠的手握得更紧了,他哭着喊道:“皇姐,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抓走我,太子带人去了我母妃的宫殿,我要去找我的母妃。”

  阮雨棠这才知道给姚重泰下毒的人是静贵妃,她虽然不明白静贵妃为何要如此做,但也明白如今静贵妃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少年,拉起他的手说道:“跟我来吧。”何为常递过来一块手帕,对姚重礼说道:“三皇子请擦一擦脸上的泪痕,贵妃娘娘见到您如今的样子该担心。”太监们只好看着公主带走了姚重礼,自行回去复命。

  阮雨棠带着姚重礼来到静贵妃的宫殿时,门前的卫兵早已撤去,姚重礼推开门朝里面跑去,发现宫殿内静得可怕,他的心像是打鼓一样咚咚响了起来,他只能发疯似的跑,跑到喉咙发甜跑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他隐隐听见了哭声,顺着哭声来到了后院,静贵妃坐在平常坐的桂花树下的椅子上,背对着他,桂嬷嬷跪在一旁小声的哭。

  姚重礼慢慢走上前去,桂嬷嬷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是姚重礼回来了,惊讶地喊道:“三皇子,您怎么回来了?”静贵妃也回头看他,见到真的是儿子回来了,立刻滚下眼泪来。姚重礼见静贵妃回头看自己,赶紧跑上前扑进母妃的怀里,他心里的鼓终于停了下来。静贵妃抱着他没一会儿,推开他说道:“你回来做什么,你快回你舅舅家,你不要回皇宫。”姚重礼哭着喊道:“我不要走,我不要去舅舅家,我要陪在母亲身边,母亲,我这一辈子也不离开你了。”说完又扑到静贵妃怀里,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母亲。

  有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从他的额头滑过眼角流过了脸颊。他抬起头,诧异的发现母妃的嘴角流出血来。一旁的桂嬷嬷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早在姚重礼回来之前,静贵妃已经喝下了鹤顶红。静贵妃伸手想擦掉儿子脸上的血迹,却抹成了一片红。她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阮雨棠,说道:“公主,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帮我保护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又呕出一口血来。阮雨棠在一旁早哭的抽噎起来,此时唯有点头而已。

  静贵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说道:“孩子,母亲有今日的结局,都是母亲该得的,孩子,日后若你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冲动,细细斟酌仔细查访后才可以做决定。”姚重礼已经哭到失声,只能看着静贵妃不住的点头,静贵妃终于撑不住,开始大口的吐血,她摸着姚重礼的脸,哭着说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别难过,别难过。”静贵妃已经开始忍不住有些抽搐,她已然说不出话,只能用哀伤的眼神看着阮雨棠。何为常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拉着姚重礼说道:“王爷,贵妃娘娘累了需要歇一歇,您先跟我们出去擦一擦眼泪吧。”此时姚重礼哪里肯走,只紧紧抱着静贵妃不肯撒手,一旁的桂嬷嬷看着静贵妃努力忍着剧痛保持正常面容的脸,也过来拉姚重礼,说道:“三皇子,您且出去歇一歇吧,小姐她累了。”何为常和阮雨棠上前驾着已经哭软的姚重礼往外走,静贵妃因为疼痛面部表情已经控制不住的扭曲起来,身体也开始不正常的猛然抽搐,但她的眼神还一直牢牢追随着自己的孩子。

  等姚重礼再次见到静贵妃,她身上沾血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新衣服,脸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擦干净,正闭着眼安详地躺在床上。姚重礼折了一枝桂花放在母妃的鬓边,他用手指轻轻理顺母妃的发丝,就像母妃从前用温柔的手抚过自己一样。阮雨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敢打扰他,何为常偷偷握了握阮雨棠的手又很快放开了,生死离别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没办法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平常事。

  定西王站在马车旁已经看不见姚重礼的身影了,便准备起身回去。他让陈良文也一起上了马车,准备先将他送回丞相府,这时才注意到一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刘长明,说道:“你这个侍卫倒是挺忠心护主的,你叫什么名字?”见王爷突然夸自己,刘长明赶紧回道:“属下叫刘长明,王爷谬赞了,保护主人原本就是侍卫的职责。”听到这个名字定西王愣了一下,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腰牌递给他,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劳烦你拿着令牌帮我跑一趟司天监,就说当日的缘分今日又寻回来了。”陈良文不解何意,在一旁说道:“王爷何不派一个太监去传话?他第一次来皇宫,也不认识路。”定西王说道:“我瞧着他面善,想必他也能讨别人喜欢,况且他拿着我的腰牌,还怕问不到司天监在什么地方吗?就劳烦他帮我跑这一趟吧。”

  袁教授早已经从软禁中被放了出来,如今正站在司天监的院子里看天上的流云。守在院子门前的惜宝上前说道:“如今天冷,监正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袁教授看着她笑着说道:“我不冷不需要添衣服,倒是你该去换件鲜亮衣服才是,还该洗漱打扮一番。”惜宝笑着说道:“我有什么可打扮的。”话音刚落,刘长明已经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因为有着定西王的腰牌,这一路他都走的畅通无阻。

  “这么多年未见,再相见时总得收拾得好看些。”监正笑着对惜宝说完,便伸手指了指进来的刘长明。虽然此时刘长明的脸上挂了彩,但还是能一眼看出眉眼和惜宝的诸多相似之处。惜宝瞧他进来,身形和万庆几乎一模一样,晃神间似乎是年轻的万庆从外面回来了。

  刘长明却并未注意到这位站在院门旁的宫女,他看衣服猜出监正的身份,便上前行礼双手呈上定西王的腰牌,将王爷所嘱托的话说了。监正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我瞧着你长得不错,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你且随我的侍女下去梳洗一番,也好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说完监正喊了已经呆愣住的惜宝,让他带刘长明下去处理伤口。今日被接二连三的夸赞,刘长明满心欣喜觉得自己今日虽然热血上来强出头挨了几拳,却也值了。如今见监正如此关心他,虽推辞了一句,但监正坚持,便也不再多说,随着惜宝进入室内梳洗处理伤口。

  阮雨棠还在这里陪着姚重礼,见他不吃不喝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孟宇悄声走上前对她说道:“公主,我们监正请公主去一趟司天监,说是有事相商。”

  【作者有话说】

  一段缘分尽了,一段缘分找了回来,这世界本来就各自有各自的悲喜。

  150 葬礼

  ◎北风将散落一地的纸钱吹了起来,一同落下的还有大片白色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阮雨棠她们跟着孟宇来到司天监,孟宇将她们送到监正的房间门口就离开了。阮雨棠推开房门,房间里还是像她们第一次来时那样昏暗安静。阮雨棠和第一次一样绕过屏风,只见教授坐在桌子前看书。教授见他们进来,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阮雨棠瞄了一眼发现正是那本教授根据回忆写出来的荀从游的诗集。阮雨棠一时之间有些伤感,不知道是否该将荀从游和周晴的结局告诉教授。

  袁教授见她看着诗集出神,叹了口气说道:“和我说说吧,他们后来怎么样了。”阮雨棠将姚重泰的孔明灯侧翻散落下炭火,引燃了荀从游的小院子,周晴受到惊吓难产而亡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教授沉默良久,才说道:“虽然知道天命不可违,结局不会更改,但如今因为自己在其中有所参与,自己却也成了促进他们命运悲剧的一个推手。”阮雨棠想开口安慰他,教授却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曾劝过你们不要试图改变命运的走向,但作为提前知道结局的人,实在是无法不做些什么。可到最后,做的越多便也陷入的越深,从遗憾变成了歉疚。虽然知道命运已经写好了结局,可人总是一边想尽各种办法窥伺天机,一边坚信人定胜天。”教授说完自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提了,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教授还要把我们叫过来当面嘱咐?”何为常赶紧找个话题转移两人的情绪。教授回答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请你帮我在宫内寻访一下,看看是否还能找出当年兰妃的遗物,兰妃生前接触过越多次的东西越好。”“若是说起兰妃的遗物,倒不用去找,我这里就有一件。”阮雨棠想了想说道。“是什么?”“是兰妃当年送给太后的香方。”那张香方很快被取了出来送到了教授的手上,教授独自在房间里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拿出自己根据记忆制作出来的简单仪器,把手摇动起来之后,香方上似乎亮起微不可见的光芒。

  这几日阮雨棠都带着何为常住在自己的天梁宫里,中间去看过几次姚重泰,他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如今因为腿上的伤只能躺在床上养病,闲得无聊便拉着来看望他的阮雨棠说话。他现在也不敢直说自己去了一千年后的世界,只说自己的魂魄好像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那里经历了很多前所未闻的事情,而自己对于皇宫这边发生的一切完全无知无觉。

  姚重泰说起自己在那个地方见到了能够将现在发生的一切保存下来,再次重现在人眼前的电视机,看到了人们造出了巨大的不会挥动翅膀的鸟儿飞到了天上,还看到了巨大了钢铁做成的船航行在湛蓝的大海上。海里其实除了常吃的能够捕捞到的鱼,在海面的更深处,其实还隐藏着更多的美味。他还吃到了见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甘甜鲜果,喝到了各种花香味的酒。

  何为常渐渐从姚重泰的叙述里听出一丝不正常来,飞机和轮船能够从电视上看见,但姚重泰所描述的各种海鲜和名酒的味道,只从电视上是看不出来的。时安泰虽说是顶尖大学的毕业生,但当时刚毕业还没开始工作,家里也不过普通的市民阶级,姚重泰哪里能支撑得起如此奢侈的消费?于是何为常便装作对姚重泰的描述很敢兴趣的样子,说道:“王爷,您说的那个地方,这些东西都是随便吃的吗?我也好想去到那个地方,不要钱就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何为常故意将不要钱三个字重读了。

  “哪能不要钱啊,当然是要钱的,不过你不懂,我是王爷,缺钱了自然会有人送钱给我的。那些人见到我没钱,自然会上赶着送钱给我,只是需要一点身份凭证罢了。”姚重泰说完叹了口气,似乎是有着无尽的遗憾。

  何为常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推了推好奇还准备问为何有人愿意免费给钱的阮雨棠,示意她找个借口告辞。等回了房间,何为常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以前也曾经好奇过,时安泰作为那个时代的顶尖学府毕业的大学生,家境也算不错,便是经历过这一场意外也不至于一蹶不振,二十年后混成那副鬼样子。现在我可算明白了,姚重泰穿越之后利用他的身份借了许多的高利贷,那些借贷的人大概也觉得他是名牌大学生,不可能还不起欠款,所以才一直借钱给他,姚重泰是个王爷,还当有人会因为他王爷的身份免费送钱给他,高利贷越借越多,只怕时安泰回去之后,不仅要面对永远失去爱人这个痛苦,更要面对的是高额的欠债,这才是导致他一蹶不振的原因。”

  “高利贷?原来刚刚姚重泰说的是高利贷,我还好奇怎么会有人免费送钱给他花。”阮雨棠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想到时安泰回到现代会被高利贷的追债,她心中的不平之气终于缓和了下来。何为常吃过没钱的苦,她大概能猜到时安泰被高利贷追债,原本正常平静的生活被破坏,从原本的天之骄子被迫变成需要东躲西藏躲避债主的悲惨生活,也猜到大概是因为这样的转变,才使得时安泰更加怀念和香云在一起的时光,心理渐渐扭曲之下将一切都怪罪到阮雨棠身上。何为常没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阮雨棠,她绝对不会主动提起那段阮雨棠不想回忆的时光,她只是默默牵起了阮雨棠的手,叹息在相遇之前阮雨棠的经历。

  丞相和贵妃的出殡选在了同一天,陈老夫人接受不了一双儿女死在了同一天这件事,当时便晕倒了,如今还卧床不起。两队送葬的人分别从丞相府和皇宫出发,走到通往城外的大道上汇合起来。丞相和贵妃虽然已经去世,但姚重礼是与陈家有着血亲的皇子,陈良文帮助太子进入善兴顺利登基,陈家并不会因为丞相和贵妃的离世就此衰落下去,只怕日后会更接近权力的中心。

  所以善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准备了路祭,将善兴通往城外的大路都铺成了一片白色,姚重礼全身穿着白色的孝衣,少年还未长成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粗布麻衣里,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陈良文跟在他后面,准备随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姚重礼,但姚重礼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坚持了一路。他挨个给路祭的人家回礼,嘴里重复着道谢的话,他已经麻木到记不住眼前人的面容,只能看见满眼的白色,只能听见北风吹动灵幡的声音,只能闻到纸钱被焚烧时散发出来的气味。父皇下葬的时候,他牢牢跟在母妃的身后,而如今母妃的葬礼,他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前路。北风将散落一地的纸钱吹了起来,一同落下的还有大片白色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丞相和贵妃葬礼结束后,姚重礼不肯回皇宫,说自己要在皇陵给母亲守三年的灵,阮雨棠劝不住他,只好拜托叶默模多照顾照顾他。陈良文也让刘长明跟去了皇陵,好保护姚重礼的安全。袁教授知道了这件事,便让阮雨棠帮忙,说要从宫里派人去照顾姚重礼,因为姚重礼是在守孝期间,照顾的人不宜过多,便只派了惜宝过去,既能照顾皇子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静贵妃宫中的宫女和太监都被放出宫去,一方面借他们的口将宫中的秘闻传播出去,另一方面也算兑现了太子对静贵妃的承诺。桂嬷嬷也回到了陈府,陈老太太自从上次晕倒,再醒来后便有些神智不清了,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喜欢坐在房门前晒晒太阳,拉着桂嬷嬷问她女儿今天又去了什么地方,叮嘱她好好跟着陈檀。太子让太医们天天来瞧,却总是没有一点起色。

  宫内丧礼的白色很快便被撤了下去,换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新帝的登基礼举办得热闹而隆重。姚重贤穿着皇帝的冕服一步步走向最高处,礼乐齐鸣的时候雪又落了下来。周围满眼都是鲜艳的红色,即便在漫天的大雪中也丝毫不减热烈,一众官员都在祝贺瑞雪兆丰年,新帝登基这是一个吉祥的好兆头,然后整齐的在雪地中对新帝实行最隆重的跪拜礼。雪下得太大了,大到扰乱视线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们整齐的跪在下面,做着表示臣服的动作。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才终于停了下来,雪后初霁,走在路上眼睛会被积雪上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皇宫内的家宴便选在今日,一早教授送了封信到天梁宫,请阮雨棠务必要帮忙。

  【作者有话说】

  冬天到了,你们那里快要下雪了吗?

  151 魁星

  ◎她刺绣的动作就很慢,可是眼下除了这点针线活,她也想不出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家宴,姚重泰还病着不能出门,况且如今他已经是名义上的死人,不合适出席这样的宴会。姚重礼说要为贵妃守孝,并不肯回宫,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宴会自然冷清起来。新雪初霁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宴会只持续到酉时便结束了。因为担心夜晚道路结冰车马难行,皇帝便让皇叔定西王破例留宿宫中。

  阮雨棠一直想着教授的嘱托,在宴席上总有些心不在焉,见宴席结束定西王离席,和皇后说了两句话便赶紧追了上来。定西王听见背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身,见追来的是公主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公主这般步履匆匆所为何事?”阮雨棠追上他后停下脚步,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话说道:“皇叔多年不住在宫中了,可还想念小时候居住的宫殿吗?”定西王不明白阮雨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是摇了摇头回道:“既已知道是物是人非,何必再去自寻伤感。”阮雨棠接着说道:“皇叔那天肯在宫门口帮助三弟进宫,想必也是为了圆自己的遗憾吧,既如此,为何不去当年没能进去的地方再看看呢。”定西王却看着她说道:“公主为何突然说起当年,公主又是如何得知当年之事的?”

  “当初皇祖母病了,我进宫侍疾,祖母和我说起过当年的事情。”阮雨棠这话并不算作假,定西王却突然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其实这么多年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调查出了个大概,只是他不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追求太后而死,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和弟弟是因此被父皇厌弃。他觉得太荒唐了,母妃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死去,若是自己调查的结果都是真的,那么他和弟弟的存在更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他咬紧牙,不准自己去追问当年的一切到底如何,这么些年他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太后使了肮脏的手段,才让母妃病故才使得自己兄弟被父皇厌弃,这些积攒出来的恨意,才足以支撑他从当年一步步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