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依言慢慢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热气球没有什么起伏。她伸手扶住了木箱的边缘,慢慢向外探出头,木箱的高度堪堪掠过枣树的树顶,却也比树底下的房顶高出许多。香云想起小时候爬到家门口那颗大杏子树上摘杏子吃的时候,也会爬到最高的树枝上看远处街坊的样子,但杏树终究是矮了一点,即使站在最高的树枝上,目光也越不过善兴的城墙。香云往外探了探身子,好让自己能看到更远一些的景色,夜晚的善兴灯火实在太少了,她很难分辨出此刻自己脚下究竟是什么地方,直到她远远看见善兴那高耸的城墙,和城墙上巡逻士兵们举着的火把。

  香云又重新俯下身趴到时安泰的身上,跟他说:“王爷,我看到城墙了。”时安泰笑着说道:“你觉得我们能飞过去吗?”还没等香云回答,木箱的一角突然一歪,时安泰只觉得自己头部的箱子往下一沉,接着整个木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时安泰抱着惊慌失措的香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姿势重新找回平衡,却听到了绳索松开的声音,绑住木箱一角的绳子完全松开了,幸亏时安泰眼疾手快扑上去抓住了绳子,才没让木箱发生倾覆,但整个热气球还是晃动的越来越剧烈,上方铁框子里的木炭也被晃动的开始洒落下来,失去部分升力的热气球高度也下降了不少。时安泰知道自己的手越来越酸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干脆在晃动的时候使力将更多烧着的木炭抖落下去,木箱渐渐降到靠近屋顶的高度。

  时安泰也来不及和香云商量,趁热气球稍稍平稳之时抱着香云从断掉绳子的那一角跳了下去。两个人的冲力将屋顶的瓦片撞碎了不少,碎瓦片哐里哐当一阵乱响,带着两人一起从屋顶跌了下去。落地的那一刻时安泰只觉得自己的右腿最先接触到地面,紧接着整个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他躺在地上痛到几乎讲不出话来。没了两人重量的热气球很快升了上去,摇摇晃晃的飞远了。

  瓦片摔落的声音将周围睡熟的人惊醒,很多人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很快便有人举着火把看到了两人,火光晃动之间有去过码头的人认出了香云,众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热气球晃动下来的火星掉落进堆在墙角的柴堆里,慢慢积蓄着热量终于烧出了火光,众人察觉之时才发现周围已经有好几处都起了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女又在施妖法纵火伤人了,就是她把大家的粮食都烧光了。”情绪一旦被点燃便没有理智转圜的余地,众人此刻竟然不想着救火,反倒朝着香云围了过来。时安泰一时顾不得腿上的伤,起身拉着香云就往身后没人的地方跑,跑了几步时安泰便知道为何这个方向没人了,这里竟然是一堵墙,完全是死路。

  时安泰将香云拉到身后,对着围上来的人喊道:“火是我不小心放的,和她无关,若是烧了你们什么东西,我都按十倍的价格赔给你们。”“她烧掉的粮食,你也能十倍赔给我们吗?”人群更加愤怒,朝两人越靠越近。时安泰只觉得那火把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亮到自己睁不开眼,热到自己头脑发胀。他朝人群举起的右手,吼道:“都给我退回去,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可是没人在乎他的话,那火把几乎要烧到他的眼前。

  为首的一人突然惨叫一声捂住了胳膊,他拿着的火把也滚落到了地上。众人赶紧将火把凑过去瞧他,只见他的胳膊上深深插进了一支箭,伤口正在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来。人群不但没有被吓退,反倒被激起更大的怒火,此时连时安泰也成了妖女一伙的,众人也不准备对他手下留情了。时安泰抬起手,准备继续用袖里箭去对抗扑上来的人,却被香云一把抱住手臂,此时的香云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着喊道:“你不要再杀人了,我情愿被他们抓去当妖女处死,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时安泰没时间细想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些人就要扑上来了。从墙的那边却突然飞过来几根火把,灼热的火光逼得众人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紧接着从墙那边扔过来一根绳子。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更新的慢一点。

  122 旧邻

  ◎可我父亲死的那样冤屈,我如何能看开。◎

  时安泰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抓住了绳子缠到自己和香云身上,绳子另一边感受到被拉扯的力量,立刻就开始拉绳子,两人就被绳子带着飞速的顺着墙滑了上去,此时被火把逼退的众人已经够不到他们了。

  两人手脚并用的爬上墙头,就听见墙底下有人小声喊道:“王爷,您只管放心的往下跳。”时安泰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是谁,围着的人群也开始尝试着往墙头上爬,时安泰只得拉着香云朝另一边跳了下去。他只觉得自己被好几双手接住,现在一个火把都没有,漆黑一片时安泰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些人接住了两人,也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只驮着时安泰就跑,一行人在黑暗里快速的跑着,除了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约摸跑了一炷香的这些人时间才停了下来,只听见有人问道:“总这么跑也不是个办法,到底要想个去的地方才好。”时安泰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回道:“王爷可有想去的地方?”此时时安泰才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与自己在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刘长明。他有些疑惑刚刚刘长明怎么会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便问道:“吩咐你的人既然能安排你们精准的救到我,却没告诉你救到人之后如何撤离吗,刘侍卫?”

  见时安泰已经认出了自己,刘长明赶紧上前低声说道:“丞相见王府里飘出来一只巨大的孔明灯,怕王爷有什么危险便临时派属下带人跟上孔明灯保护王爷的安全,属下们追着孔明灯才及时出现救下的王爷。相府离这里太远,且最近相府周围人多眼杂,属下不敢贸然送王爷去相府,若是王爷不嫌相府路远,属下们一定安全护送王爷到相府。”

  时安泰心下盘算,大概是因为自己这几日都不曾查看回复陈松的信件,陈松便私底下派刘长明守在昌王府附近查探自己的动静,自己乘着热气球出了王府,刘长明一路追着热气球正好救了自己,若不是陈松派刘长明蹲守在王府附近,自己刚刚还不知道该如何带着香云脱困,想明白这些时安泰便不再纠结刘长明刚刚为何会出现。只是眼下的处境,她还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躲一躲。刘长明说的不错,眼下善兴时局风云变幻,各方势力只怕都会派人盯着陈松这个丞相,自己现在带着香云去相府,只怕是自投罗网。但昌王府也是回不去了,且不说路远,自己瞒着王府众人带着香云乘着热气球出逃,现在怎么好意思再回去让众人替自己抵挡王府外的饥民。

  刘长明让手下重新点燃了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亮时安泰终于看清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想了想说道:“公主住的国公府离这里不远,我们去谷国公府。”众人熄灭了火把,继续背着时安泰安静赶路。又跑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看见了国公府门前挂着的大灯笼。刘长明并没有直接带领众人去走国公府的大门,反倒是绕到国公府一个不起眼的偏门,才上前敲门。守夜的人在里面问道:“上面说了,过了关门的时间一律不准放人进来,你若没有要紧事还是请回吧。”

  刘长明又敲了敲门,小声说道:“昌平王爷在这里,快开门。”门里的人说道:“贵客还请稍候,待我去请管家来恭迎。”又等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了,国公府的孙管事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后,一见果然是时安泰赶紧带领下人行礼,他见时安泰腿部有伤,立刻派人去抬椅子来。刘长明见时安泰已经被国公府的人接了下去,便不肯一起进去,只说要赶回去复命。时安泰也不多留他,刘长明一行人便离开了。

  香云跟着众人跑了这半日,早累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侍卫们不好像背时安泰一样背她,又不好专门为她放缓脚步。香云明白形势紧急,只能咬紧牙关跟在时安泰身边跑,到现在终于能歇一歇的时候受不住吐了起来,只觉得口腔里满是血腥气。有侍女端了茶水过来替她漱口,香云漱了口还是觉得嘴里有血腥气。

  时安泰让孙管事不要将自己在国公府的消息泄露出去,管事仔细吩咐完下人后,派人去请常来王府问诊的常大夫。公主没有住进国公府之前,即使贵为国公想请太医入府问诊也不是容易的事,当时经常来问诊的便是常大夫。后来公主入了国公府,主子们的病便都召太医来诊治,只有管事家下人等病了,才会请常大夫来。常大夫倒也不在意自己如今只能给下人看病,只是求孙管事帮忙让他能看上几眼太医们的药方。孙管事觉得常大夫为人不错,且并不认识昌平王,如今请他来给王爷问诊再合适不过了。

  常大夫接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他看出孙管家对病人的恭敬态度,便知道这个病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恪守本分,绝不多问一句多听一句。时安泰的右腿又骨折了,加上之前的旧伤,如今需要卧床静养。常大夫诊治完便跟着侍女退了出去,等出了门侍女笑道:“常大夫请随我来,还有一位姑娘需要请您瞧瞧。”

  常大夫跟随侍女来到客房,床上挂着层层的帘幔,只听见里面有女声说道:“你先退下去吧,我有些话想问问大夫。”常大夫经常给这些侍女随从们看病,收的报酬也很低,这些侍女下人自然和他关系不错,所以听见如此说,侍女也就退了下去。

  等侍女关上了门,帘幔突然从里面掀开,常大夫赶紧低头跪下说道:“姑娘万不可如此。”却只听见一阵轻笑,一个女声说道:“从没见过常伯伯这么惊恐的样子。”常大夫这才注意到女声颇为耳熟,却还是不敢抬头。香云叹了口气说道:“常伯伯,我母亲和妹妹还好?我走后妹妹的羊角疯又发作了几次?”

  常大夫微微抬头,看清床上坐着的人后惊讶的说道:“芸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香云却笑而不答,只是接着追问:“我妹妹的病可有好转?”常大夫回道:“还是老样子,偶尔犯病,身边总离不开人。说起来,自从你父亲死后我就没见过你,你娘说你出去赚钱养家了,却总不见你回来。你现在在做些什么?我总来国公府,这却是第一次见到你。”香云坐在床边低头垂着双腿,良久才说了一句:“常伯伯一见面就问这许多话,可叫我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常大夫见她如此,便也不再多问,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哪里不舒服,我替你把把脉吧。”香云依言伸出手,常大夫把完脉又把烛台拿起来凑到香云脸边瞧了瞧脸色,才说道:“这次只是行动过疾致使血脉逆涌而已,休息休息就无事了。只是你五脏心肺内有一股气郁结不散,若是如此长久下去只怕会演变成重疾。”

  香云收回手,说道:“好久没看见从前的熟人的,所以忍不住让人请常伯伯过来说几句话。我不能回家,还是请常伯伯替我跟母亲妹妹问声好吧。”常大夫看她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心酸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为你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可我们这些小民能做些什么呢,只能自己看开些罢了。”香云抬头看他,说道:“我知道常伯伯说这话是为了我好,可我父亲死的那样冤屈,我如何能看开。常伯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只是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还请你看在多年街坊的份上,多替我照顾照顾她们。”常大夫听她话里话外都有些托孤的意思,心里不安赶紧打断她,说道:“芸丫头,你父亲走了母亲年迈,你妹妹偏又得了那样的病,身边总离不开人。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母亲和妹妹将来还能依靠谁呢?我们这些街坊就是再照顾,终究所能帮上的也不过有限,还得你自己回家,你母亲才能安心。”

  香云低头半天才说了声,我知道了。

  常大夫也不好多留,又劝了香云几句才离开。

  因为何为常的伤不方便挪动,所以此时的阮雨棠她们还借住在荣王府。昌平王府被围困后她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但无论她们给时安泰写多少信最后都是石沉大海。阮雨棠猜到时安泰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大概是在准备跑路了。虽然阮雨棠对时安泰这种丢下烂摊子跑路的想法难以认同,但眼下似乎除了跑路也别无他法,所以阮雨棠虽然已经猜到了时安泰的计划,却并没有透露给丞相。

  涂了几天的药两人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虽然伤口看起来吓人,所幸不过只是灼伤了表面,并没有伤到里层,如今恢复起来也比较快。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之后,何为常觉得再躺下去自己都要忘记怎么走路了,便在晚饭后和阮雨棠互相搀扶着在院子里缓慢的走着。夜色深沉,今晚的月色星光一概皆无,仅剩的烛火照的脚下的石子路也是模糊一片,两人走了没一会儿就准备回房,此时听见一个侍女指着天上喊道:“快看,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香云知道怎么救治癫痫,是因为她从前照顾过太多次发病的妹妹。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病人发作,发病时真的吓人。

  123 抉择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哪怕阮雨棠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但只要何为常坚持,她都会陪着何为常一起去做,然后一起面对后果。◎

  众人循着声音抬头朝天上看,只见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昏黄物体摇摇晃晃的飘着,隔得太远并不能看得分明。何为常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就是时安泰想到的逃离方法。两人站在庭院中看那盏孔明灯,孔明灯似乎又升高了一些,随着风摇摇晃晃的朝城门的方向飞了过去。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夜里寒风凛冽,就转身准备回房休息。还是刚才那个眼尖的侍女喊了一声:“不好了,那个东西要掉下来了。”两人赶紧回身去看,只见那盏孔明灯明显摇晃了几下接着朝一侧歪了过去,高度也越来越低,直低到院墙下面看不见了。两人准备上屋顶去看,只见那盏灯又飘了起来,这一次明显比先前要轻快得多,轻飘飘的飞远了。

  何为常知道出事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和阮雨棠商量先回国公府去,国公府里才有她们能够调配的人手。荣王妃担心她们身上的伤,又觉得太晚了回去不安全,一直在挽留她们。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孙管事派来接公主回府的马车已经到了,见国公府已经派了马车来接,荣王妃也不好再挽留。

  何为常见孙管事派来的马车夫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便只得按捺下焦急的心情,等回到国公府再打听消息。等回到了国公府,还没等她们下马车,孙管事已经迎了上来。之前孙管事一直在前面听候老夫人差遣,并不怎么来后院,如今老夫人不在府里,阮雨棠又在荣王府待了好几日不回来,听云听霜虽说是宫里的大宫女,但毕竟跟着公主新来国公府的,国公府的下人们对她俩表面上恭恭敬敬的,私底下却多有不服。她们也看出来国公府里众人的态度,平时里只管理公主的起居,并不曾管院子之外的事情。老夫人和公主都不在国公府后,她俩便请孙管事出来主持大局。孙管事百般推辞不得,只好暂时出来总领府中事物,谁知就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孙管事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皇家的事情,只得连夜派人去荣王府将阮雨棠接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马车回到国公府,孙管事迎了上来说道:“只因府中有贵客到访,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招待,只好连夜请公主回来安排。”听他如此说,阮雨棠便已经猜出来大概,说道:“我都知道了,不必多说,先带我去见他吧。”

  时安泰固定好伤腿吃完药,此刻已经昏睡了过去,只有香云还守在床边替他拨着熏笼里的炭火。何为常见时安泰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走到香云身边,拍了拍她说道:“有下人们看着火呢,你去休息吧。”香云像是被吓了一个激灵,回头见是何为常才笑着说道:“我今晚横竖是睡不着了,守在王爷身边我还能安心些。况且王爷如今腿脚不方便,夜里醒了要什么,我只怕比她们清楚些。”何为常便让香云跟自己出来,详细问了今晚的事情,再三叮嘱她注意通风,才让她回去了。

  两人又叮嘱了一遍孙管事不要让消息泄露了出去,回到了房间里。何为常问她有何打算,阮雨棠说道:“谣言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想要解释清楚几乎是不可能了,你也听到今晚那些灾民对香云的态度了,他们已经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到了香云头上,真相如何现在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民众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我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香云被冤枉致死,可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要不干脆继续时安泰的打算,找个机会送他们出城吧。”

  何为常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已经逃跑过一次,想要再次逃出去只会更加困难,况且时安泰如今腿脚不便难以行动,想要安全逃出去只怕难如登天。以我的看法,既然一开始就是错,倒不如一错到底,既然他们都想要香云死,那不如就让香云当众死一次。”阮雨棠立刻明白了何为常的想法,还没等她说出来,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是花盆被打碎的声音,下人们赶紧提着灯笼过来看,只见原本趴在墙头的一个人影飞也似的跳了下去。护院们赶紧去追,哪里还追的上,那个人影轻松的越过几层院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阮雨棠见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便命令下人熄灭灯笼只当无事发生,万不可闹出动静来。等两人回了房,发现刚刚在院子里打碎花盆的猫趁着两人出去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此刻正趴在熏笼上取暖。阮雨棠拿了一点食物轻轻放在猫身边,也不去多打扰它。

  众人担心了一夜,天一亮何为常就将自己的眼线放出去打听消息,直到中午才回来,昨夜的孔明灯和灯上掉下来两个人的事情早已在善兴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消息混在一起反倒真假难辨起来,这些消息里却都没有出现国公府,不知道是昨夜的黑影不知道时安泰就在国公府,还是他隐匿下消息没有散播出去。

  一个曾经在军营里当过兵的侍卫找到孙管事,说自己觉得昨夜那个黑影的身手,和自己当年在定西见过的一些老兵颇为相似。阮雨棠得知这一消息,第一反应是太子回来了。何为常算了算日子,说太子就算只带精锐部队急行军,还得要好几天才能到善兴,现在是回不来的。

  时安泰已经醒了,将昨晚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何为常心下奇怪陈松怎么会派刘长明去救时安泰,但当着时安泰的面并没有表现出来。阮雨棠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时安泰激动地一拍大腿说道:“当然是要逃出去。”但很快腿上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认清了现实。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被包扎起来的右腿上,一时间都没了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何为常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你且安心养几天病,我和阮雨棠再想想办法。”等出了门何为常才开口说道:“我想还是要把时安泰和香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丞相,哪怕陈松不能一起帮着想办法,但至少日后有了什么变故,他还能早做打算。”阮雨棠只低头不语,良久才说道:“这几日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昨夜的事情更让我确定了,国公府根本就不安全,只怕昌平王府也是如此,我们自以为行动隐秘,只怕其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做的越多只是给别人越多的攻击机会,倒不如什么也不做。”何为常笑着说道:“你又要发动你的第六感了?”“可每次结果都证明了我的第六感是对的。”阮雨棠说完,何为常的笑容消失了。何为常知道阮雨棠说的没错,但若是只因为第六感就要她放弃所有努力的机会,等着命运来安排一切,她做不到。

  所以给陈松的信,何为常还是写了,阮雨棠知道她的脾气,还是派人将信送去了丞相府。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哪怕阮雨棠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但只要何为常坚持,她都会陪着何为常一起去做,然后一起面对后果。

  靠着从粮商和想着偷运出城的大户手里收缴上来的粮食,陈松终于将善兴最大的一个码头清理了出来,而他手上的粮食也已经消耗殆尽了。夜幕降临码头上的民工领完不多的粮食都离开了,只剩陈松一个人来回巡视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终于修整好的码头。陈八方亦步亦趋的跟着丞相身后,他看着丞相这段时间迅速花白起来的,有些散落了下来,被晚风吹的更加凌乱的头发,不由得有些心酸。陈八方赶紧上前两步,搀扶住丞相说道:“丞相,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

  陈松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拐杖站着,看着太阳渐渐落下海平面,整个海面都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陈松知道,他已经没有粮食了,他已经连同丞相府里的粮食都发了出来,他甚至还进宫请贵妃娘娘帮自己求皇后,让宫里省了一笔粮食给自己,但到了现在,他已经把所有的粮食都发光了。码头已经修好,但发船去别的地方运粮还需要时间,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存粮了。

  陈松将自己的拐杖递给陈八方,说道:“你拿着我这根拐杖去找三皇子,快去,一定要快。”陈八方见他说的焦急,赶紧接过拐杖转身就跑,跑了几步陈八方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要把拐杖给三皇子,等他回头的时候发现陈松已经走到了海里,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腰部。陈八方赶紧回身去追,但陈松也越走越快,丝毫不顾在后面喊哑了嗓子的陈八方,海水转眼就淹到了他的胸口。等海水淹没到陈松脖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顺着陈松的视线望去,在余晖将尽的海面上,几十艘大船缓缓驶了过来。等船再靠近一点,陈松看清了船上挂着的定西军军旗。凭借着水路和一路的东风,太子他们预估到达善兴的时间整整早了六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