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还只当母亲是被昨夜的风沙惊吓到了,笨拙的用衣袖帮母亲擦脸上的泪水安慰母亲,老妇人握住他的手哭到:“你三哥他们,都已经死了。”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李虎不明所以,着急的追问母亲三哥为什么会死,老妇人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村长走到李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昨晚开始的时候祠堂还能顶住风沙,后来风越来越大将屋顶的瓦片都吹跑了,沙子立马从屋顶的破洞里灌了进来。你三哥他们几个便背着木板顶着大风爬上了屋顶,把木板顶在屋顶漏了的地方。风太大了木板都快要被吹飞了,他们几个人只好趴在木板上压着,才堵住了屋顶的破洞。。”

  村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李虎,才接着说道:“等到快天明的时候风小了一点,我们就喊你三哥他们下来,可怎么喊,他们也不回我们。屋顶的沙子也越来越厚,有根横梁被压断了你三哥他们几个都从破洞里摔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你三哥他们,他们早就死了。”

  村长说到最后也忍不住哽咽起来,说不出安慰李虎的话。李虎听完愣了一会儿,脸色的血色完全退了下去,才惨白着一张脸慢慢说道:“三哥他们现在在哪儿?”

  老村长指了指祠堂,:“我们让他们躺在列祖列宗的香案前面。”李虎说了一句“村长,劳烦你照看一下我母亲,我去看看我三哥。”后就转头冲进了祠堂。

  何为常在一旁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已经哭得抽噎的老妇人,李虎冲进祠堂后不久,就听见他爆发出来的哭嚎之声。看着家园田地都被沙子埋了的人群,被哭声一引,都哭出声来。陈檀见场面快要失控,赶紧将时安泰推到一个高处,朗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怕,昌平王爷在此,王爷既然能救你们出来,自然能妥善安排之后的事情。乡亲们不要慌张,王爷会保护大家的,不会再让风沙夺去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何为常见状将老妇人的手搭在村长胳膊上,走到阮雨棠身边,阮雨棠正忙着逗一个被吓哭的小孩子,何为常将她拉起来,让她站到时安泰身边。陈檀看了何为常一眼,改口说道:“长公主也在这里,王爷公主一直都记挂着大家,朝廷都记得大家,乡亲们不要怕,朝廷会帮助大家度过难关的。”

  时安泰和阮雨棠对视一眼,都尴尬得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而突然得知救自己出来的人竟然是王爷公主,村民们赶紧都跪了下来,哭声很快就停止了,人群此起彼伏的喊着王爷和公主,祈求他们救救自己。时安泰毕竟是中文系的,他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子说道:“乡亲们,昨夜的风沙淹没了我们的田地,吹翻了我们的房屋,甚至带走了我们的亲人,我和大家一样的难受。可是现在还不是坐在一起抱头痛哭的时候,我们的孩子还发着烧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们的父母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需要一个安心休息的地方。我想你们也和我一样,今天折腾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大家也需要填饱自己的肚子。所以我们现在要坚强,要团结,为了我们的儿女,为了我们的父母,更为了我们自己。”

  时安泰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完毕,偷偷瞄了一眼陈檀的脸色,见他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才放下心来。何为常一直在旁边用眼神鼓励着阮雨棠,可是阮雨棠听完时安泰的演说,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她只好复述了昨夜她们想好的救灾计划。

  “善兴遭受了如此严重的灾祸,朝廷已经做好的救灾计划,请大家放心。第一,村长选一半年轻的男人留下来,修缮好还能住人的房屋将老人孩子安置好。第二,剩下的年轻男人带上工具,跟我们去别的村子救人,年轻的女人去看看还能不能从沙子下面扒出来一点粮食,能收集多少粮食就是多少。第三,朝廷会打开国库放粮,派军队在各官道上发放馒头和米粥,保证大家天黑之前都能吃上饭。好了,大家赶紧行动起来,救灾如救火一刻也等不得。”阮雨棠将救灾方案说完,便朝村民们招了招手,说道:“别跪着了,都快起来吧,今天还有的忙。”

  陈檀趁着村长安排人手的时间,上前对他们说道:“依臣的愚见,一来仅靠着这些村民自救,人手只怕不够,还是要请王爷回去调动军营前来,方才妥当。公主方才说要开国库放粮,这自是应当,只是王爷若是不回去,怕是开不了粮仓。况且皇城里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各位娘娘和皇子也需要人去照拂,皇城只怕还要劳烦公主多费心。所以臣想着,不如王爷和公主先行回城,去调动军营开国库放粮,安抚皇城里的娘娘皇子,臣则留在这边带着村民先行救人。”

  陈檀的安排当然是妥当的,阮雨棠便准备跟时安泰先回城,不过回城之间她将昨夜绘制的善兴周边的救灾地图交给了陈檀,好方便陈檀对附近需要救援的村庄位置有个基本的了解。阮雨棠让国公府的家丁跟着陈檀去救人,因为郑丰执意不肯离开时安泰,时安泰只好同意他跟在自己身边,让剩下的侍卫跟着陈檀。

  李虎早已经从祠堂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睛红红的,径直走到陈檀面前跪下说道:“草民愿意跟着大人去别的村子里救人,草民自小生活在这里,对周围的村子都很熟悉,请大人让我为您带路吧。”李虎此时还不知道陈檀的身份,只是听到了他要去救人,便立马求他带上自己。他眼见着三哥和从小玩到大的几个伙伴死在昨夜的风沙里,而自己却无能为,此刻他只想着自己能多救几个人出来,好忘掉眼前悲伤。陈檀见他年轻身材又高大,手上的皮肤是健康的黑红色,想必是常年干农活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又听他说熟悉路径,自然是愿意带他一起的。

  时安泰他们便与陈檀告别,四人重新走回到大路上。阮雨棠终于重新看到了没有被沙子堆满的地面,就让时安泰和郑丰先走,自己拉着何为常坐在路边脱下鞋袜,将鞋袜倒吊着双手拿着抖沙子。漏进去的细沙就像隐藏在鞋袜中的无数细小的玻璃渣子,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踩到地面的时候,这些玻璃碎渣会扎在你脚上的什么位置。阮雨棠现在才明白儿时听的《海的女儿》这篇童话故事里,美人鱼在刀尖跳舞的滋味。她早就想脱下鞋子将里面的沙子抖出来,可刚刚走在齐膝深的积沙之中,将鞋子里的沙子倒出来根本就是无用功,而且她真的没办法在一群古人面前脱光鞋袜倒沙子。

  何为常就坐她旁边脱鞋倒沙子,阮雨棠倒完沙子也不着急穿鞋,就光着脚踩在沙地上。何为常说她:“别把脚放在沙子上,小心又把沙子带进了鞋里。你快把鞋子穿上吧,时安泰他们还在前面等我们。”

  阮雨棠拍了拍脚底的沙子,说道:“我刚刚讲得还不错吧,那么多人偷偷看我,我也一点也不紧张,总结的方案还是很简洁明了的。”何为常也穿好了鞋,站起来伸手拉她:“当然讲得好,我的糖糖讲什么话都好。”阮雨棠嫌这话有些油腻,嗔怒地瞪她一眼,何为常只是看着她笑。

  阮雨棠她们很快就赶上了故意走慢等着她们的时安泰,太阳升了起来,路边的积沙反射着阳光有些晃眼睛。时安泰用手遮在额头上说道:“现在要是有辆马车来接我们回去就好了。”话音未落真看见远处有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于管事在王府着急得一夜未睡,好不容易听见下人说王爷的马车回来了,急急忙出去接,却看见马车上只有香云一个人,问了马夫才知道王爷和侍从去视察灾情去了。于管事心里着急,立刻让马夫沿原路去找王爷。马夫在原本的地方寻了半日也没瞧见王爷一行人,又不敢回府,只得驾着马车沿着附近的大路一直走,偏巧在这里遇见了他们。

  郑丰认出是王府的马车,他们便站在原地等马车过来。时安泰说道:“我准备先去军营,丞相那边人手太少,我要赶紧调派军队去帮他们。”

  何为常却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先回王府,去军营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时安泰不解。

  何为常避开郑丰小声说道:“你当这里的军人和我们那个时代的军人一样吗?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防止军队哗变,而不是着急让他们去救灾。”

  时安泰顿了一下,让马夫先回王府。

  阮雨棠她俩一夜没睡,加上刚刚在沙地里走了半日都累得不行了,一坐到马车上便互相倚靠着睡了过去。时安泰见她们都累了,便让她们坐在车里,自己坐在车夫旁边,看阮雨棠睡前塞给自己的救灾方案。马车摇晃着回到了昌平王府,于管事赶紧迎了出来,看到坐在马车前面的时安泰终于放下心来,上前扶时安泰下马车,说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先生们都在厅上等着您呢。”

  阮雨棠她们也醒了,何为常听见于管事的话便想听听王府幕僚们的计策,就掀开车帘跟着时安泰一起下了车。时安泰回头对她们说道:“你们也累了半天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阮雨棠知道何为常想听幕僚的建议,说道:“我们刚刚在马车上也休息了,现在也没那么累。再说了救灾如救火,等不得的。我给你看的方案终究还是我们看书得来的,纸上谈兵而已,我想听听你那些幕僚们的建议。”

  【作者有话说】

  自己付出努力的事情,到了被人夸赞的时候要勇于站出来接受夸奖呀。

  不好意思刚刚只发上来最后一段,我刚刚才发现字数不对,现在已经修改成完整版了。

  108 看信

  ◎我可惜命了,等了快二十年才等到你开口说爱我,我可舍不得死。◎

  时安泰让于管事请幕僚们去书房,郑丰按照从前的习惯,进了府就下去自便了。时安泰他们穿过长廊路过大厅准备去后院,却在偏厅遇到了香云。香云见到时安泰,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就知道等在这里能早点见到王爷,如今见到王爷我也就能放心了,王爷想必还有事情要忙,香云就先退下了。”

  “我还能出什么事,你何必替我担心。”时安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何为常,接着说道:“我和公主要去书房商讨事情,香云你带着她去后院歇息一阵子吧。”何为常知道以傅蓉裳的身份自然是不好跟着去听抗灾计划的,只好留恋的看了阮雨棠一眼,跟着香云往后院走。

  香云推开院门领着何为常进入空无一人的后院,才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你跟公主来过王府,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当时在后院的亭子里见过面。”说完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亭子,原本的瀑布如今只剩下涓涓细流,水流到亭子的屋檐上已经击不起什么水花了。香云看到此景有些遗憾的说道;“当时山石上面的小溪里还有很深的溪水,溪水落到亭子顶上会激起很高的水花,水花落在亭子周围形成白茫茫的一片水雾,如今这溪水却已干涸了一大半,亭子都漏出来了。”

  “秋冬时水位下降是常事,等到明年春天桃花汛,溪水会再次上涨,等到那个时候,亭子周围会再次出现白茫茫的水雾的。”何为常察觉出香云说话间的失落,就好心安慰她。进了房间香云请何为常坐下,自己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何为常赶紧起身接过茶杯,香云笑道:“你原本是客,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倒完茶香云便坐在相邻的椅子上不再说话,房间里安静到能隐隐听到屋外溪流的水声。

  何为常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姑娘今年多大,我该如何称呼?”

  “我已经十八了,想是比你要大,旁人一直都称呼我为香云,你也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香云回道。

  何为常看着这个才十八岁的姑娘,想到了她之后的命运,不由得心生怜悯。何为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房间的陈设,试图找到可以拉近关系的话题。她注意到书案上摆放的两套纸笔,开口问道:“看书案上的陈设,想必香云姑娘也是识文断字的,不知道姑娘平日里都爱看些什么书?”

  香云看了一眼书案,不由得低头红了脸,小声说道:“我并不识字,那套纸笔只是王爷在闲时教我写字时摆上的而已。”她又抬头看着何为常,说道:“听你刚刚的话,想必你是认识字的,不知可否劳烦你帮我认几个字。”说完便起身去梳妆台上翻找半日,才从最里面拿出一个被绢帛层层包裹住的折叠好的纸张来。

  何为常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识字这件事,别人问起只说是公主闲来无事教她的,旁人只当公主年少丧夫长日寂寞,教身边的人识字来打发时间,便也不好再问。如今香云要她帮忙看东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为常接过纸张,看完之后知道这就是教授写给时安泰要他留意香云的信,她不明白香云为什么要把这封信拿给自己看,更不明白为什么香云会把这张纸如此珍视的包裹起来。何为常心里虽然疑惑重重,但面上还是面不改色,她微笑着看向香云扬了扬手上的信纸,说道:“这封信是监正写给王爷的吧,王爷难道没告诉你上面写着什么吗?”

  “王爷接到信的时候告诉过我,说是监正帮我和王爷合了八字,算出来是天定的姻缘,可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有些没底,所以才请你帮我看看。”香云说道。

  “王爷怎么会骗你,监正这封信上写的就是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且把这封信收好。”何为常说着便将纸张重新折好,放回到香云的手上。

  “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和王爷有这般好的姻缘。”香云口中虽然如此说,手上却小心的用绢帛将纸张包好,重新放回到梳妆盒的底层。何为常有意问她进王府之前的事情,香云却只是含糊其辞,何为常见她不想说便不再问从前,转换话题开始聊起以后的事情。

  何为常想知道香云为何而死,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早已开始的谋划。她和香云讲善兴的冬天,讲冬天才能吃上的年糕和柿饼,她和香云讲善兴的春天,冰雪融化百花盛开。何为常从香云的神色上察觉出来,自己讲的未来越来越遥远,香云的表情也开始渐渐从期待转化成遗憾。何为常猜到香云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了,她只能拥有眼前而不会有什么以后。何为常便不肯再提遥远的以后,只讲明年春天的事情,她们要如何赏花,如何去野外踏青。可其实就算是明年春天这样近的未来,香云也没有等到。

  何为常这边聊得很是轻松愉快,而阮雨棠那边却没有如此轻松的氛围了。阮雨棠听那些幕僚说了半天,也没拿出一个周详的方案出来。其实这事也不奇怪,姚重泰一心指望着他的太子哥哥,从不肯为这些政治事件分一点心,他虽然喜欢看兵书闲来无事时也对着地图推演一番战况,但他平时里最烦文官,静贵妃说未曾有言官弹劾姚重泰是不正确的,只是皇帝把言官弹劾姚重泰的奏折只给皇后看而已。每当有这样的奏折被送到皇后宫里,姚重泰就免不了要被皇后数落一顿,每次被弹劾之后他都会进军营住几天,好躲避皇后的的喋喋不休,越是如此他便越和文官集团对立起来,所以时安泰所能招收到的幕僚里自然就没有擅长行政方向的人,眼下幕僚们所能想到的方法无外乎当年所实行的政策。所幸这群幕僚虽然不擅长行政,但对军营里的事情却颇为熟悉,很快便拿定了主意如何调动分配善兴的守军。

  阮雨棠拦着准备起身去军营的时安泰,等幕僚们都散去之后,才开口说道:“王府里应该有一队府兵吧,你派府兵将米店掌柜都控制起来,防止他们趁着天灾囤积居奇。”

  时安泰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从小看的史书里对于天灾之后贪官奸商酿成人祸的记载可不少,每当看到这些内容我都觉得气愤难当,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收拾这些人渣。如今我自己遇到了天灾,自然不会让贪官污吏和投机的奸商赚了便宜。”阮雨棠便只一笑不再多说,时安泰请让于管事和郑丰进来,让郑丰领着府兵跟着于管事,借口善兴守兵出城救人善兴防备空虚,为了防止灾民去米店抢粮,将善兴大小米店的掌柜都请到府上好保证他们安全。

  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商讨完毕,时安泰便派人去后院请何为常。香云知道何为常地位不高,心里倒更生了亲近之意,何为常又是职场中和各种人打惯了交道的,聊天时瞧着香云的脸色便能将香云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便只挑她感兴趣喜欢听的讲,所以时安泰派人来请何为常的时候,香云对她却有些念念不舍起来,一直将何为常送到前厅还要目送着她离开。

  阮雨棠看见香云目送着她们走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对何为常说道:“你吸引小姑娘的魅力,真是这么多年也未减分毫。”

  何为常看着她笑,说道:“你怎么连这种飞醋都吃,不过你能承认我的魅力,我还是很开心的。”

  阮雨棠撇了撇嘴,说道:“你散发了这么久的魅力,有什么收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