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安筠带虞谷回了家, 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只螃蟹横着走。田兰月爱吃螃蟹但不代表喜欢活的,站在沙发上指挥猫抓螃蟹。
这个场面很难评价,郦安筠头一次觉得那么丢人。
虞谷倒是没说什么, 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就去抓螃蟹了。
郦安筠问田兰月:“爸呢?”
田兰月说:“去市里看他大哥了, 我本来要去的,这不居委会要开会么。”
郦安筠直接揭穿她:“你就是不想面对爸爸的亲戚吧。”
亲妈嗯了一声, 虞谷问:“不应该放在箱子里的吗, 怎么爬出来了?”
客厅的电视还在放田兰月看的家庭剧, 妈妈说:“我看红红的小猫很喜欢,就拆出来了, 没想到网破了, 全跑了。”
郦安筠严重怀疑亲妈没说完事实, 虞谷倒是顺着接话:“是有可能, 我之前买螃蟹也这样过,回去发现掉了几只。”
她冬天外套里偶尔是毛衣偶尔是加绒卫衣, 袖子撸上去线条也很好看。女人迅速抓完到处乱爬的螃蟹,拿厨房的盆盖好, 又问田兰月有没有绳子, 她捆一捆。
田兰月有好几桶毛线球,大概也觉得找人家来收拾螃蟹不好意思,说:“我给你织条围巾吧。”
郦安筠顺势说:“她家的鸡毛也要。”
田兰月:“什么?鸡毛?虞谷家养鸡?”
虞谷嗯了一声,“是有几只乌骨鸡,只是狗叫鸡毛。”
郦安筠笑出了声,虞谷接过毛线球去捆螃蟹了, 她干这些很自在, 还点评了螃蟹几句:“品质很好,不便宜。”
田兰月说:“这么多也吃不完, 虞谷你带点回去吧。”
虞谷倒是记得周绢花喜欢,说:“给外婆带吧,她爱吃。”
她看了眼坐到自己身边的郦安筠:“红红感冒没好,不能吃。”
晚上吃饭她俩坐在一起,虞谷的周到同学都看在眼里,柯渺就提了好几次。郦安筠自己感觉是一回事,别人说又是另一种效果,她没虞谷预想的生气,哦了一声。
她这样虞谷又心软了:“我做别的给你吃。”
田兰月抱着猫看着两人相处,笑着问:“你们又好了?”
郦安筠转头:“一直很好。”
亲妈笑而不语,虞谷也没吭声,她低头缠螃蟹,看上去很有杀伤力的蟹钳也被她摁了回去,螃蟹捆得动弹不得,田兰月问:“小谷,你这周还有其他活吗?”
郦安筠周日生日,虞谷打算给她办个生日宴,才刚起头,郦安筠就说:“你一年到头都做饭,能不能别给我做了。”
虞谷抬眼,她的手指还能继续处理,下一秒扑哧笑出声:“心疼我。”
田兰月也笑。
郦安筠脸都红了,没地方发作只能捏自己养的小猫的胖脸。她养自己都糊弄,养宠物只是让家里有个呼吸的活物,条件不亏待,爱意就没那么足了,还好猫不黏人,但明显更喜欢和田兰月待着。
田兰月说:“我也觉得,小谷你休息两天吧,生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也可以。”
郦安筠不让虞谷做饭不代表不折腾朋友:“让柯渺做个大大大蛋糕。”
虞谷笑了一声:“你真不客气。”
郦安筠看了眼盆里老老实实的螃蟹,发现自己在虞谷面前也这样,她叹了口气,语带歉意:“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虞谷想了想自己的行程,说:“我周日白天要去市里拉点东西。”
也不用郦安筠问,她就详细报备了:“扬草的水产质量好的很难挑,这是要送给客户的。”
她还挺喜欢手里新鲜的螃蟹:“这样的就不错。”
郦安筠说:“那我让沈愿再订一份。”
虞谷摇头:“这是我的事。”
田兰月很爱看这两个人相处,她继续看电视,郦安筠还是没忍住和虞谷吵架:“你的事怎么了,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也算我的事。”
虞谷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吵架也挺尖酸:“你会炒菜吗就你的事,不知道谁煎鸡蛋都能爆炸。”
郦安筠更生气了:“不知道谁一看英文就睡成死猪。”
虞谷冷笑一声,学得和郦安筠很像:“你还不是喜欢死猪。”
这一句绝杀,差点把观战的田兰月笑死,妈妈说:“别吵了,你们精力那么好的吗?”
“红红你感冒都没好早点睡觉了,小谷你走的时候带几只螃蟹走吧,周日生日订餐让郦安筠解决就好了,你只要准备礼物就好了。”
家长没什么催礼物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吵架的人都红了脸。
外面下起雨,似乎苍城的水汽移到了这边,电视剧中场休息,田兰月点开了天气频道,“接下来几天都下雨,你老爸最好别在市里陪床这么久。”
田兰月和丈夫亲戚的关系并不好,也有郦爸爸性格敦厚到过分好欺负的原因,妯娌也合不来。
郦安筠亲妈妈,也更喜欢妈妈这边亲戚的氛围,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只是见过,更没什么来往,她说:“那肯定要好几天,今天去的?”
田兰月点头,郦安筠太有数了,“他最好在我生日前就赶回来。”
虞谷问:“叔叔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田兰月唉了一声:“再说吧,如果他真的周日才回来那和你一起从市里来就好了。”
郦安筠问:“爸爸没开车去?”
田兰月点头:“车被我开走了,他自己坐车走的。”
虞谷坐在一边默默地绑好螃蟹,田兰月和丈夫打电话去了,虞谷去洗手,郦安筠跟了过去。
“我等会给你外婆送螃蟹去,”虞谷说,郦安筠站在边上看洗手,略微失望:“明天送也可以,这个不是可以活几天的吗?”
虞谷低声问:“你希望我留下来啊?”
郦安筠欲盖弥彰:“没有啊。”
虞谷:“那好吧,我现在走。”
郦安筠拉住她的衣服下摆,虞谷直接圈住了郦安筠:“还能等会吧。”
她们很容易在一起就接吻,前两天忍了又忍,现在郦安筠又问:“你说会不会把你传染了?”
虞谷这很少感冒,自认身体不错,“目前还没有感觉。”
郦安筠觉得还是要预防一下:“你回去喝点什么……”
虞谷亲了她一口。
郦安筠顾不上了,和虞谷在厨房的死角接吻,田兰月还在阳台和丈夫吵架,声音还挺响的。
虞谷走的时候田兰月喊住她:“小谷,让郦安筠把她爸爸的微信推给你,这人真的要周日才回来,你当天把他捎上来吧。”
郦安筠都无语了:“要去这么多天,明后天不上班了?”
亲妈冷笑一声:“明后天他都请假了。”
虞谷不插嘴只是闷笑,心说这种笑都如出一辙果然是亲生的。
告别后她拎着一筐螃蟹离开了郦安筠家又去了周绢花那里。
虞谷到的时候老太太还没睡,保姆给虞谷泡了茶,把虞谷带来的螃蟹放到厨房。
外面风有点大,周绢花看了眼虞谷灯下捧着茶的脸说:“怎么突然来送螃蟹?”
虞谷说:“刚从红红家过来,这是她朋友送给阿姨的,我借花献佛。”
如果郦安筠在肯定又要嘲笑虞谷难得说的成语,周绢花点头,“那我明天吃。”
虞谷又说了几种更适合老年人的做法,她也不知道该和周绢花聊什么,很快周围就安静下来。
住家保姆不打扰主人家和客人的聊天,又给虞谷送了一碗滚烫的花生汤,虞谷说:“晚上和红红参加同学聚会了,再喝这碗汤又要睡不着了。”
周绢花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哪能不知道虞谷的睡眠水平:“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的?”
虞谷笑了笑,她还是尝了两口,郦安筠比较喜欢喝这种,后来某天喝到某花生饮料又说是一个味道。
可惜好吃好喝的东西热量都很高,她从小就爱俏丽,每次声势浩大减肥,最后坐在宵夜店里把肥肉夹到虞谷碗里不怀好意地让对方补补。
虞谷笑了:“那还是有的。”
周绢花知道她也挺爱操心,“家里爸爸还好吧?你妈妈脚好点了吗?”
虞谷点头:“我妈好得差不多了,我爸……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年出事故后也没调理好。”
这条街住的老年人比较多,九点以后也可以算夜深人静。
冬天的虫鸣都消失了,偶尔能听到好水缸的小鱼浮出来的声音,周绢花拍了拍她的肩:“压力别太大。”
虞谷倒是觉得还好,她现在的迷茫可能也是虞夏当年的迷茫。
如果虞夏在还能彼此分担,但没人规定姐姐就一定要揽下所有责任,现在虞谷的心疼也是迟到的。
“外婆,我能问个问题吗?”
虞谷抓着青瓷勺子,没看周绢花,声音有些犹豫,“您是怎么看我和红红的?”
这个问题虞谷没问过家长,反而是虞磊和她谈过,赵金凤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他们都同意。
这样的同意或许家庭原因占比很大,虞谷不知道如果父亲没出事,她没有继承这些,她去了苍城,是不是也能和郦安筠在一起。
“你和红红啊……”
外婆想了想,“很合适,但这是我从红红的角度看的。”
老太太是过来人,但虞谷听郦安筠说过,外婆和逝去的外公是父母介绍结婚的。父母觉得合适,男的有手艺,结婚不会没有饭吃。到田兰月这里她就是自己选的,父母关系也很融洽。
和虞谷一起长大的郦安筠明显是对爱情没什么期待的类型,她有更想要的东西,什么都要往后排。
虞谷沉默地听,周绢花说:“我这个外孙女脾气说不好,也没那么糟糕。”
“她就是喜欢对亲近的人发火,在外面装得还可以,顶多叫心高气傲,如果不是真的让她特别不舒服,她不会不给人面子的。”
虞谷想到当年和郦安筠表白的男同学,郦安筠拒绝的话也没错,只是难听了点。
她仍然认为自己适合最好的。
虞谷笑了笑,周绢花也喝了糖水:“如果不和你一起长大,她可能得到高中才有好朋友。”
“那个时候稍微懂点事,知道要收敛一些啦。”
虞谷嗯了一声:“但朋友大部分也是阶段性的。”
如果边亿不在扬草做生意,和虞谷的关系也只是难得聊几句吃顿饭的关系,会变成蒲希玉那样,到对方的城市喝一杯,有时候好久都见不上面。
老太太笑着说:“那结婚对象也是啊,现在小年轻离婚的可多了。”
这话虞谷不敢接,周绢花说:“我也不管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少管别人,也别太在意不熟的人想法。”
“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人的一生长的很长,短的很短,周绢花看了眼窗外的月光:“就你们之前很流行的那句话……浮云……哎呀我忘了。”
那是郦安筠这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最不正常的一句笔记本扉页句子,写着:什么都是浮云。
她讨厌谐音,也不喜欢羊驼,还觉得虞谷像这种长脖子的蠢货,虞谷表面不和她计较,实际上气个半死。
周绢花又说:“你呢,表面看没什么隔夜心事,实际上想得也不少。”
这句话也不是数落,周绢花笑眯眯的,“但睡得着总比睡不着好呀,没什么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花生汤甜度刚好,之前虞小杞在周绢花这里喝过,虞谷也给她做过,小侄女还说差了点意思,现在喝确实口感不一样,可能是花生的问题。
现在虞谷眼下还有黑眼圈,她的睡眠颠三倒四,身体损耗也很大,睡觉的确是她什么都不用想最幸福的时光了。
“周外婆,我这样的,和现在的郦安筠在一起……”
她还没说完,坐在一边的老太太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拍了拍虞谷的手:“这些交给时间。”
“门当户对的确是理想的方式,但不是所有门当户对都能幸福的。”
老太太没有恋爱只有婚姻,她也不知道电视剧演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人天生渴望爱,但没有爱也能活下去,有些东西宁缺毋滥,得到就是无价珍宝。
周绢花说:“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了。”
“磨合了这么多年,还是互相喜欢,这不是很好吗?”
这话很容易让人开心,虞谷笑了笑,像小孩子一样下意识地问:“真的吗?”
周绢花唉了一声:“那不然呢,就红红那个倔驴个性,算啦。”
“你也别觉得自己配……”
虞谷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
她顿了顿,“怕拖累她的节奏,您也知道的,她不适合在这里。”
扬草不是肥沃的土壤,出去的人很少回来,“我家里还有很多事,也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的。”
她的烦恼在长辈眼里都不是什么事,周绢花说:“那还要天天腻在一起啊,那多烦人。”
虞谷:……
周绢花说:“你要是和红红天天一起,她也会烦死的。”
虞谷默默地说:“上学的时候我们天天一起。”
周绢花想起这俩小孩上下学,问:“那上厕所总不一起吧?”
其他女同学都结伴上厕所,郦安筠从不会和虞谷这样,就算同班也泾渭分明,课间也不会特地说话。
周绢花笑了两声:“别把一件事想得太悲观,那做什么都没精神气啦。”
她又想到死去的虞夏:“要是你姐姐在,估计还不支持呢。”
“我是红红的外婆,你是她的宝贝妹妹,还觉得和红红一起你更辛苦。”
虞夏死得太突然了。
她的葬礼开席虞谷掌勺,周绢花在人群中见过闷头的虞谷。这样的葬礼还有前夫闹事,实在让人无心吃饭。遗像上的女人笑得温柔,虞谷和姐姐有几分像,只是虞夏看上去就更善解人意,也更包容。
周绢花叹了口气:“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想的都是不好的结果,万一会更好呢?”
虞谷还没悲观到那个地步:“家里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周绢花点头:“所以和红红谈恋爱也会更好的。”
周日郦安筠生日,虞谷说了刚才在郦安筠家提起的安排,外婆点头:“在外面吃好,你一年到头都给别人做饭,红红心疼你呢,真是的,别在我这里坐着了,早点回家。”
虞谷笑了:“我家没有郦安筠。”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那可以煲电话粥啊,现在都不用话费了,可真好。”
郦安筠给虞谷发了好多条短信,一个多小时后虞谷才回:准备回家。
她直接给虞谷打了个电话:“你在我外婆家待了这么久?”
虞谷嗯了一声:“喝了花生汤。”
郦安筠不太高兴,要上价值没人比她更厉害:“叫你带上我还拒绝,虞谷,你可真狠心。”
现在都快十点了,虞谷说:“再送你回家我再回家,太麻烦了。”
郦安筠哼哼道:“你就是不想和我多待一会。”
她之前才不会这样说话,也不知道打通了什么,搞得虞谷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虞谷:“我们待在一起就都不能回家了。”
扬草也不是没有高级酒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俩都觉得在属地开房很怪,明明都是成年人,却有种未成年早恋的怪异感。
郦安筠知道虞谷还有期房没交,问:“要不我也买个房子?”
虞谷骂了她一句有病,郦安筠很爱这么骂虞谷,被反骂很是委屈:“你以为我手上有闲钱?”
“你自己那边都一大堆要花钱的,”虞谷也服了她了,“你恋爱脑啊,想一出是一出的。”
郦安筠居然无法反驳,她以前强烈鄙视公司因为谈恋爱工作不上进的同事,现在自己谈恋爱也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即便对象是虞谷,她仍然很惊讶。
大概是她半天没说话,虞谷又说:“好吧,我也是。”
郦安筠冷笑,虞谷开车走人,她明天没安排,问郦安筠:“明天你有事吗?”
对面的人声音依然气哄哄地:“有事!”
虞谷哦了一声:“那算了。”
郦安筠又问:“你想干什么?”
虞谷平淡地说:“就约会,到底谁不放在心上啊?”
郦安筠挺想去的,但沈愿都来了,还要去场馆看进度,她也要去,纠结了半天问虞谷:“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虞谷拒绝了:“那我补觉一天,我们周日再见。”
郦安筠更不高兴了:“你是猪吗睡这么久?”
虞谷嗯了一声:“爱猪人士不是你吗?”
郦安筠想隔着电话撕烂她的嘴,又抵不过虞谷声音里的笑意,她心里酥酥麻麻,“行吧,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虞谷:“除了爱郦安筠我还能说什么。”
她不等郦安筠反应,把电话挂了。
车开在夜晚的国道,两边是农田,偶尔有车超车,非机动车道也有摩托车飞驰。
十二月的扬草风声呼呼,虞谷看着山头挂着圆月,星星洒在池塘的水面,她想: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一切都送给郦安筠。
郦安筠什么都不缺,虞谷想带她去追月。
那是苍城没有的风光,庆祝她们步入新一岁的瞬间。
我可以拥有这么理想化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