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安筠原计划在苍城待上两三天, 结果复查回来就感冒了。之前她重感冒也能扛着上班,这样也没什么,顶多和田兰月打电话被训斥几句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然后拒绝亲妈立即动身, 说自己没问题。
后来郦安筠干脆不说这些了,距离会放大担心, 她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郦安筠没想到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 让她一躺就是好几天。
沈愿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还是能继续工作,偶尔给郦安筠点个餐, 在手机里叮嘱她别硬扛, 又说看来你是不能陪我去你老家了。
郦安筠都没力气回复语音消息骂人, 和虞谷打完电话仿佛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又卷着被子睡觉了。
千里之外有人带小孩回家,虞小杞接过虞谷递给自己的儿童手表, 问小姨:“你和郦阿姨打过电话了?”
虞谷嗯了一声:“不是你有事找她吗?”
小朋友假装看窗外的风景,还要哼几首现在小学生的流行歌, “我没事啊, 我今天的角色是人间月老。”
虞谷笑了笑:“回家吧。”
“这就回家了吗?”
虞小杞很失望,“你和郦阿姨没聊好吗?”
开车的女人说:“我只有两天时间,现在过去的话最快也深夜到了。”
虞谷的订单排期都是早排好的,如果不是柯渺的托付,可能下周就是周末一个单,还能去更长的时间。做生意都很注重诚信, 她也不能说不干了, 周二晚上也得回到家收拾材料,白天还要预订新鲜的菜配送过去。
虞小杞笑了:“那现在就走吗?”
“你们真的和好啦?”
虞谷摇头, 虞小杞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说:“你们的吵架比我和朋友还幼稚。”
这种类比虞谷不接受,“幼稚的不是我。”
虞小杞唉了一声:“你说郦阿姨幼稚,我要告诉她。”
刚才郦安筠骂人都是连咳带喘的,明显是感冒很严重,虞谷知道多问也问不出什么,这个人顶着痛经也能体育考试,就算发烧也要参加数学竞赛,明显是擅长折磨自己的狠人。
虞谷上学的时候怎么轻松怎么来,现在也知道要如何有效偷懒,郦安筠表面娇生惯养,实际上比虞谷能吃苦得多。
虞谷:“别打扰她了。”
虞小杞明天还要上学,她眼巴巴看虞谷收拾东西,“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赵金凤和丈夫一起坐在外面晒太阳,看虞谷又去了厨房,问虞小杞:“她要出门吗?”
小朋友坐到外公外婆身边,院子里还有一头小羊,是赵金凤给虞磊买的,为了虞磊能多走动走动。现在每天虞磊都和虞小杞一起晚上带着羊散步,后面跟了一群村里的小孩和一只宛如保镖的黄狗。
“小姨要去苍城看郦阿姨,”虞小杞点着手表,又说:“郦安筠感冒了。”
赵金凤本来就着急虞谷这两天的心不在焉,生怕她好不容易有的一段感情没了,成天又浑浑噩噩的,听虞小杞这么进屋给虞谷帮忙去了。
虞谷买了车票,去苍城的交通方式很多,她也要转车好几次。
赵金凤说:“那你怎么去车站?”
虞谷还在整理食材,她不知道郦安筠家有什么。
按照她对郦安筠的了解,对方的冰箱肯定没什么食物,都是一些需要保存的补剂。
虞谷之前看她还在网上推荐一些红参液,考试也都是靠咖啡和浓茶度过。她不是什么铁打的人,明显只是擅长倔强。
“边亿送我。”虞谷很快收完了东西,又叮嘱了家里这两天的事。
保姆刚才出去了,虞谷出发前和她聊了几句,边亿开车过来,特地看了眼虞家养在院子里的小绵羊,又冲虞小杞说:“小朋友,接下来两天我辅导你写作业。”
虞谷踹了她一脚:“没空就别瞎说。”
边亿忙着展馆的工程,从业生涯遇到了最磨人的甲方了,她砌个石膏墙都没被这么挑三拣四,也是每天郁闷。
“阿姨不是会看作业的吗,”边亿探头,问赵金凤:“是吧阿姨?”
赵金凤唉了一声:“现在小孩作业我看不懂。”
小孩本人在发电话手表的好友圈:大人好烦。
边亿开车送虞谷上车,不太理解虞谷拎着的保温桶:“你什么时候熬的汤?”
“早上熬的。”虞谷在家久会特别关照家里人的饮食,也得亏这个习惯,不用再准备了。
边亿还记得郦安筠对自己的态度,叹了口气:“你俩不会真的分手了吧,我琢磨着也不像是打闹啊,你都要全城追妻了,不会是柯渺发的小视频里的……”
虞谷都觉得边亿话多,刚要打断她,边亿就大声说:“火葬场!”
副驾驶座的女人抽了抽嘴角:“你这么喜欢火葬场不如下次和我一起去做白事,我有个朋友还是仪葬队的,你可以……”
边亿性格很莽,实际上很怕妖魔鬼怪,半夜风吹墙角的呼号都能把她吓得发抖,更别说这种了。
她把车停下:“快滚吧你。”
虞谷去苍城就背着一个斜挎包,那个保温桶看上去更贵重,外壳还是碎花,边亿也挺佩服她的,这都能大摇大摆拎出来。
“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啊!”边亿冲虞谷说。
远去的人摆了摆手,隔了两秒,边亿又问:“你知道她住哪里啊?”
虞谷比了个ok。
边亿开车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虞谷怎么知道的?
真的和好了?
*
郦安筠这次感冒很严重,沈愿给她点的都是她自己也吃的各种适合养病的套餐,郦安筠没有胃口,纯粹是糊弄吃几口,等着身体自己好。
田兰月不知道她感冒,在微信给女儿发自己打腰鼓的照片,郦安筠回复得滴水不漏,还发了几张自己前几天出去拍的照片证明自己在外面散步。
郦安筠睡睡醒醒,醒来居然闻到了一股饭香,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又听了一会,发现是房门外传来的。
她猛地坐起来,家里的密码也就是沈愿知道,因为郦安筠懒得搞访客密码,给的就是直接能进不用换的。
就像她也知道沈愿公寓的密码一样,这样能算一种礼尚往来。
那现在什么情况!
郦安筠心跳都加快了,她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她买的公寓二室一厅,之前田兰月来的时候住在客房,主卧打开能看到客厅和另一侧的厨房,郦安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虞谷变成田螺姑娘了?不可能吧。
打电话的时候我都那样说她了……我什么时候说她的来着?是今天还是昨天?
郦安筠本来就昏沉,感冒带来的眩晕让她走路都有些摇晃,即便再三提醒自己要小声,拖鞋在深夜走动也不会静音。厨房的电饭锅冒出米饭的香气,炉子上的砂锅是郦安筠之前的合作方送的高级货,她完全没拆开,这些东西的开锅流程就很麻烦,郦安筠从没有耐心,更觉得是梦了。
虞谷听到了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穿着睡衣的郦安筠头发乱糟糟地站在外边看着她。公寓看上去格外冷清,也没什么元素过多的堆积,比起简约风更像另一个办公室。客厅和书房开放,沙发后面就是巨大的桌子,墙上都是专业书籍。
郦安筠眨了眨眼,室内只有厨房的光源,虞谷像是距离夜航船最近的孤岛,郦安筠没说话,她只是看着虞谷。
虞谷走过来:“醒了?”
郦安筠抓住她的手:“我做梦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体温不是很高,虞谷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前是低烧,现在……”
郦安筠扒拉掉她的手,声音微微提高:“你什么时候来的?”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谁家半夜做饭,但郦安筠却是一天没吃饭了。她现在饿得慌,桌上沈愿点的生病套餐被虞谷拿走了,重新收拾出了位置。
虞谷说:“九点多到的。”
扬草到苍城没有高铁,火车太慢,郦安筠极限跑路,虞谷也找到了最快的方案。路上她添加了沈愿的微信,那边带病深夜还在改方案的沈老板知道是虞谷还很惊讶,直接把郦安筠家的地址和密码告诉了虞谷。
她也知道郦安筠什么脾气,还要附加一句——
帮我吹吹枕边风,我怕她真的不和我合伙了。
没人会觉得这两个人真的能分手。
在沈愿看来郦安筠逆反心理绝世无双,更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一刀两断。
虞谷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还不忘记给郦安筠披上外套让她坐下。
郦安筠还没有彻底回神,抓着虞谷的手不松手,虞谷也任由她抓着,淡淡地说:“我带了汤给你,你先喝。”
骨头汤都要好几个小时,虞谷就怕来不及熬才从扬草带过来。郦安筠这才看到了桌上破破烂烂的保温桶,明显还有磕碰的痕迹,也有小熊贴纸,明显是虞小杞的杰作。
郦安筠默不作声,虞谷拿开她的手给她盛汤。
厨房的餐灯是吊线下来的,照得汤羹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食物滤镜,看一眼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虞谷还在厨房忙活,郦安筠头更痛了。她的餐具都是黑白款的,虞谷可能怕她家里碗筷都是单个买的,这盛汤的小碗都是家里带来的。也是虞小杞的,还有小熊手柄,看上去幼稚得要死。
郦安筠喝了两口汤,虞谷很快就把砂锅端出来了,她还做了两道菜,清炒藕片和娃娃菜蒸肉片,看上去就足够占据郦安筠的圆形餐桌了。
热气袅袅,郦安筠把米饭端到郦安筠面前,“我听说你这两天都没吃饭,也没去过医院吗?”
郦安筠在心里骂了好几句沈愿有毛病,又无法抑制这一瞬间的眼眶酸涩。
扬草到苍城的极限换乘她当然知道,她那天仓皇跑路拜虞谷所赐,但也没收拾什么细软,还算轻松。
虞谷还要带个土得要死的保温桶,背着的包里还有碗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出来讨饭的。
郦安筠都能想象虞谷在人群里穿行的样子,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汤,目光扫过才卖相极好的炒菜,没看虞谷,问:“你这样算什么呢?不是要和我分手吗?”
虞谷也没吃饭,她撑着脸微微闭了闭眼,餐灯倾泻的光格外温柔,她的疲惫在光下像是被抹去了一些。
“我没说分手,还写了希望和你好好相处。”
郦安筠哼了一声:“不是一个意思?”
“不就是年前分手?谁要和定时炸弹谈恋爱。”
她也饿了,难得吃了好几口饭,虞谷坐在一边说:“就算我们分手了,我来照顾你也不奇怪。”
郦安筠冷笑着说:“分手后还做朋友,没得做的虞谷,我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
“我没见过要从女朋友降级成炮友的,你怎么十年如一日地笨。”
虞谷不把她的凶悍放在眼里,摇头:“我没这么说。”
郦安筠也不看她,她的头发囫囵扎了扎,深夜的城市外灯火依然璀璨,换作扬草这个点都冷清了。
“反正我不同意。”
她难以抗拒此刻热菜热饭还有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人带给她的感动,郦安筠想:卑劣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就是要她。
郦安筠把汤里的生姜扔到虞谷碗里:“你受着吧,我就赖上你了。”
“你要是真的冷酷无情,也不会特地赶过来。”
虞谷喂了一声,这个人还要从汤里特地捞出姜片扔给虞谷,都快三十了还幼稚得宛如三岁。
或许是吃饱饭带了点活力,也可能是睡醒现在精神好了一点,郦安筠说:“你就承认吧,你也只想要我。”
“再怕以后又怎么样,怕又没用,总比因为害怕不去尝试后悔好不是吗?”
道理虞谷都懂,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吃饭的女人,背后的挂钟秒针飞快,时间的流速对她们来说已经很残忍了。
虞谷有信心承受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却忽略了郦安筠性格执拗,撞南墙也不回头,她也会把不适合走的路修成铁轨,虞谷不想走,搞不好郦安筠直接开车把她碾死。
现在已经有了苗头,至少虞谷饭上堆得快塌的姜片就是郦安筠最浅层的报复。
郦安筠饱暖思□□,吃完饭看虞谷倒腾她家没用过的洗碗机背影都很满足,过了一会又去抱虞谷。
虞谷把她拉开:“你可以去睡觉了。”
郦安筠问:“那你呢?招呼不打就来我家,你不就是想劫财劫色吗?”
虞谷服了她的胡说八道了:“什么小偷上门还给人做饭,我有病啊?”
郦安筠还觉得她不解风情:“你演一下会死吗?”
虞谷满手郦安筠家洗洁精的柠檬味,室内开了空调也不冷,她的毛衣看上去松松垮垮,也不知道下水洗了多少次,显得更穷酸了。
郦安筠又说:“好吧,修下水道管道的工人也可以。”
虞谷骂了她一句神经病:“你不头晕了?”
郦安筠还是晕的,她直接头一歪要倒下:“我要昏倒了。”
这可是上学都不会装病也从不迟到的人,虞谷叹了口气:“你才别演了,重感冒都要边挂盐水边写作业的人,真讨厌啊。”
郦安筠很自然地接:“你还不是借口要陪我不上课,坐在我边上杂志看得那么高兴,你得感谢我。”
虞谷:……
记性真好,难怪考试默写永远满分。
“还不抱我,”郦安筠瞪她,“你脏死了,快去洗澡。”
虞谷还是浅浅配合她:“郦小姐,我能借你家的浴室洗澡吗?”
她反对的时候还挺好玩的,真配合了郦安筠又不好意思,她别过脸哦了一声。
虞谷直接把她抱起送到房间:“睡你的觉吧病号,满脑子什么东西。”
“你的朋友知道你这样吗?”
郦安筠掐了掐她的下巴:“朋友和老婆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