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没什么开关灯的机会, 虞谷还要辅导虞小杞完成现在的趣味作业,郦安筠明天要进山也没时间耽误,她们连亲吻的时间都要挤一挤, 更谈不上别的。
郦安筠知道虞谷很忙, 但不知道她忙成这样,即便请来的保姆能分担一部分, 她仍然有厨房的食材需要处理。网上直播间购物车是和厂家合作的商品, 不需要她打包, 却也定期需要处理的问题。
如果日程表是可视化的,虞谷才是睁开眼就工作的那类人。郦安筠坐在餐凳上, 看着虞谷在厨房的背影, 她说:“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不用你送我。”
她怕自己看下去想哭。
郦安筠几乎没有后悔的时候, 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以自我为中心,只要设置了目标, 不达目的她不会放手。
除非出现了包括意外、极端天气等不可抗力,实际上极端天气也不会影响她工作, 这些同事都很清楚。
郦安筠好看是好看, 更像是程序设定出来的目的达成机,即便没进化到毫无人情味,一般人也不想和她走太近。
她是好花没错,但更像永不凋谢的塑料花。
虞谷是塑料花上的尘埃,让塑料也生出悔意,懊恼十几岁的忽视和躲避, 她们早就错失了最适合谈恋爱的时间。
沈愿和郦安筠在感情上观点从来不一, 沈愿认为优秀的人不会在感情和事业上做出取舍,而是两手抓, 也都会得到。
郦安筠觉得她的两手抓不过是放纵感情,成全事业,她们何其相似,没什么好嘲笑对方的。
沈愿反驳得有理有据,女人面容并不艳丽,在灯下有几分冷淡,却因为神态缱绻,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热烈,“我放纵,那你敢放纵吗?”
她俩在品味上大差不差,吃的东西要昂贵、体面,也要住在最好的地段。
郦安筠在家庭条件上差沈愿一截,如果真的要一比一对比,她的工作能力的确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效益,让她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
当时郦安筠的刀叉在白瓷盘上发出尖锐的声音,证明了她瞬间情感的失意,沈愿笑了一声,“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的放纵。”
红酒杯碰过来,她们背后的城市霓虹仿佛永不熄灭,此刻扬草的郊外灯光寂寂,厨房的白炽灯再明亮都照不亮郦安筠对前路的势在必得。
她是想放纵一次,但错了最佳放纵的时间。
虞谷明天要去医院,保姆在家看虞小杞,接送小孩子上下学,她很关心家里人的饮食健康,厨房都贴着专门的套餐,全是她自己写的。
厨师听上去是个永远不会饿的职业,实际上每一次流水席开席的日子,虞谷也都顾不上吃饭,如果遇上白事可能还会更疲惫。
不按时吃饭,过量的油烟,闷热的后厨,锋利的刀具、滚烫的汤汁、沉重的案板和需要巨力扛起的随行器械……
她胜在年轻,职业病还没追上她,但郦安筠已经在她家发现了各种虞谷用的瓶瓶罐罐,不是肌肉损伤就是保健品。
虞谷身上的伤疤也不用多说,郦安筠用身体感受过她那些愈合仍然狰狞的痕迹,全是她们分开的这些年虞谷踽踽独行流行的痕迹。
仿佛每一次的搓捻亲吻都像是别离,告诉郦安筠:你就是冷酷无情,你就是……
错过她了。
“不用我送你怎么回去,”虞谷把虞小杞明后天的餐贴好,“你打车?没这么快的。”
她掀开门帘出来,一边把袖套扔到地上的竹篓里,“没地方花钱不如给我。”
郦安筠还在回味她扔袖套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呆呆的,虞谷以为她生气自己不留她,“不是我不留你,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比我还早不是吗,上午就……”
虞谷还没说完,郦安筠就起身抱住了走近的她。
虞谷愣了几秒,轻轻拍了拍郦安筠的肩膀,似是无奈,笑声听起来又有些愉悦:“你以前这么黏人的吗?”
郦安筠没牙尖嘴利,说:“我陪你去苍城怎么样?”
虞谷要开车去市里,也不是开这辆车的,之前也是边亿的车给她开,边老板的事业也做得很大,工作车两辆,父母也有自己的车,综合看更衬得虞谷穷酸。
她们有多年朋友的默契,刚才吃饭的时候郦安筠就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上话。
即便「有我没她」是气话,郦安筠也很清楚,虞谷的这些年,就是「有她没我」的状态。
郦安筠想:还是对边亿好点吧,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你陪我去?”虞谷像是第一次认识郦安筠一样,“你不是还要工作?”
她在灯下微微垂眼,看着还赖在自己怀里的人,郦安筠的别扭虞谷说她最了解,除了郦安筠的家人恐怕没别人更清楚了,她明白为什么,却没让自己太高兴。
“郦小姐不是工作第一的吗?”
虞谷还要嘲对方一句,似乎想看看郦安筠会怎么骂回来,没想到郦安筠说:“现在你第一,工作第二。”
虞谷也不感动,她清楚郦安筠现在的状态。
休养还要工作,明显是闲不下来的人,哪怕这段恋爱虞谷知道她是认真的,也没有多一分妄想,她只要当下,不想要未来了。
“好啊。”
边亿原本是要坐虞谷车来她家的,后来又带上柯渺自己开车过来了。
刚才把自己的车留在外面和柯渺打车走,就是为了让虞谷明天开去苍城的。
虞谷说完把人往外推,“走吧,先送你回家。”
她也没上楼,走到院子抬头喊了声小杞,二楼窗户打开,虞小杞探出半个脑袋。
夜晚这边还有□□声,混着虫鸣跟交响乐一样,郦安筠站在一边看手机,她刚要给孙盎然发消息说远程办公,没想到对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虞谷和虞小杞交代完走出来就看到郦安筠站在外面接电话。
她的菱格裙子裙摆很长,吃饭的时候披肩拿下,现在重新披上,细穗都被风吹起,在蓝色路灯下有种纷扬的乱雪感。
“小郦姐对不起啊现在给你打电话,和我们一起的小陈,就资料馆那一位,她本来这两天就流感,咳得直不起腰了,怕传染我们,说她可以远程。”
孙盎然知道郦安筠在工作上什么态度,沈愿每周都要叮嘱她稳住郦安筠,恐怕今年孙盎然年底的奖金也靠能不能拉住郦安筠了。
沈愿给的实在太多了,又是大老板,孙盎然当然赴汤蹈火。
她姿态放得很低,那边的人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小郦姐,所以我们明天可能要早一点出发,小陈那边……”
虞谷就站在门槛外看郦安筠,农村多的是这种大门,铁门下还有个可以打开关上的狗洞。
上面的春联经过快一年的风雨侵蚀都快掉了,郦安筠看了一眼走到车边的女人,有种虞谷是故事里的人的错觉。
她身上都是的风雨墨痕,伸手全是擦不掉的印记。
郦安筠沉默太久,孙盎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小郦姐,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也……”
“同意,”郦安筠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况且小陈还是合作方的人。她向来注重承诺,答应了沈愿也不会反悔,“我知道了。”
不等孙盎然再说点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
边亿的车郦安筠也坐过,发现这个人的车上广告居然是一块布,现在扯了看着更像是正常的商务车。
虞谷:“同事的电话?”
郦安筠没敢看她,她低着头系安全带,更像是心虚,虞谷笑了一声:“去不了了吧?”
车开出村口的牌坊,郦安筠第一次这么难以启齿,虞谷却不在意:“你放心,我也没相信。”
说完她又说:“之前我也去过几次,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的。”
郦安筠更羞愧了,她的手掐着自己内搭比外套还长一点点的花蕊衣角,虞谷说她不相信,更接近她对自己和郦安筠这段感情的态度。
期限恋爱,露水情缘的露水时间延长到年前。
年后她们各自归位,退回从前的状态。
郦安筠承认她理解虞谷的想法,可是她不甘心。
她很清楚虞谷对她的欲望,她们彼此的□□是天黑到天亮的焦灼,因为有了期限反而接近醉生梦死,郦安筠不受控制地哭有快乐也有难过。
郦安筠:“对不起。”
车灯拐弯的时候扫过道边的灌木丛,前方多少米进入扬草城区,这条路郦安筠都很熟悉了,她却希望车开到地老天荒。
如果全世界只剩我和虞谷就好了。
虞谷:“道歉就不是你了,收收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失望,更像是调侃,郦安筠看了眼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是寻常力道。
“就你开车带叔叔去吗?”郦安筠问,“之前呢?”
“之前我妈和我一起,”赵金凤的腿还没好,虽然她强烈要求,虞谷还是拒绝了,“让她在家好了。”
郦安筠越听越不是滋味,虞谷笑了:“心疼我啊?”
郦安筠嗯了一声,虞谷想了想:“那就对我好点。”
虞谷对郦安筠的好人尽皆知,边亿不谈恋爱也知道这种好都是要相互的,她私底下没少骂虞谷倒贴。
这种过激发言对虞谷完全不起作用,她压根没时间贴,谈恋爱了女朋友的要求也没时间满足。县城这个点街上有人但也无聊,虞谷的车直接开到郦安筠家楼下,明天要准备进山的人还没收拾行李,虞谷问:“那个村子住的应该还可以吧。”
大概也只有鸭鸣村没开发出民宿了,郦安筠也不是需要操心的人,她嗯了一声:“沈愿……就小孙的老板,都安排好了的。”
虞谷听郦安筠提过沈愿,知道那是她苍城的同学,她点头:“那你下车走吧。”
郦安筠:“你不送我上去?”
虞谷摇头:“再送你上去也不能进去啊,你爸妈人不错,我也不想再聊下去了。”
这又是虞谷三点起的一天,她困得眼皮打架,全靠精神撑着,郦安筠想打车还被拒绝,现在再次被拒绝,干脆凑上去亲虞谷。
虞谷任由她亲,车内昏暗,亲吻都好像有回声,郦安筠吻技一般还瘾大,虞谷刚才在车上吃了一颗薄荷糖味道全被她亲走了。对方垂落的发丝挠得虞谷又想笑,她这样反而让郦安筠更恼火,“干什么!”
“不想就算了!”
虞谷幽幽地感叹:“和你睡两个晚上我腱鞘炎就发作了。”
郦安筠气得脸红,把披肩一摘蒙在虞谷头上,想暴打对方一顿,又舍不得:“你自己原来有病还怪我!”
虞谷撤下披肩,头发都乱了,闷笑说:“是,怪我。”
她往后一靠:“好想休息啊郦安筠。”
虞谷这句话发自内心,她早上起来就没睡过,开车翻山越岭,无论喜宴丧席都要和人接触。哪怕农村山清水秀,生意却没那么简单。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郦安筠:“你可以休息的吧。”
她朝虞谷伸手:“给我看看你的日程本。”
虞谷拍了她一下:“不在这里。”
“你之前明明随身带着的。”郦安筠还列举了几次,虞谷说:“真的没带,你是不是想趁机摸我,直说就好了这么见外。”
郦安筠快被她气死了,狠狠掐了她的胸,虞谷内衣是运动款,连海绵片都抽掉的类型,可见有些就是刻在基因的一马平川。但虞谷也会疼,攥住郦安筠的手,“这边亿的车,我怕她车里有摄像头。”
“你克制一点。”
说得好像她俩要在车上干什么,郦安筠哼了一声:“她敢看吗?”
女人的长发摇摇晃晃,虞谷摸了摸,凑过去吻了吻郦安筠的唇,“别闹了,快回家吧。”
“等下次再做。”
郦安筠却很烦这种双方都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状态,发了句牢骚:“我要不在这里买个房吧,或者你买的房子房贷我来出。”
她说买房和买菜一样,虞谷笑出了声:“干什么,你养我啊?”
她手指点了点郦安筠的下巴,车内的光都来自小区外面的路灯,她们的轮廓都暧昧了许多。
郦安筠抓住虞谷的手:“不可以吗?我做得到的。”
这话也挺让人感动的,虞谷没在这个时候扫兴,顺水推舟嗯了一声:“谢谢郦总,你快回家吧,非要我送你上去是吗?”
郦安筠没察觉虞谷这一瞬的失落,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虞谷送郦安筠上楼,但没进去,郦安筠很快进屋去阳台看车开走。
田兰月还在看电视,笑着说:“这么难分难舍啊?”
郦安筠嗯了一声,她想了想问田兰月:“你说我在这里买套房好不好啊?”
妈妈笑了一声:“和虞谷在一起?她同意?”
田兰月比她想得多:“她现在的状态合适吗?那小孩心里事也很多的。”
“她不可能撇开家人和你住在一起的。”
郦安筠倒进沙发,她回味虞谷的亲吻,又渴望和对方再深入一些,却发现现在的虞谷外面有层玻璃遮罩,郦安筠离她很近,却又隔着那一层。
她闭上眼:“那你还同意。”
田兰月是把她俩这段关系看做正常要结婚的关系,笑着说:“这就是结婚和谈恋爱的区别。”
“家人也是一部分,看你愿不愿意承担。”
她妈也是这么过来的,谈恋爱有谈恋爱的好,只是最适合谈恋爱的年纪是父母身体健康,没什么烦心事的时候,而不是要在工作的缝隙偷一点快乐,这更像是饮鸩止渴。
在田兰月眼里,即便这两个人一样大,虞谷仍然比郦安筠成熟。
郦安筠:“我愿意的。”
抱着猫的妈妈笑而不语,郦安筠却从她的眼神看出了追问——
那虞谷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