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虞谷没有陪郦安筠她们一行人去隔壁的村落, 据说是有什么东西要补单,匆匆开着车走了。
郦安筠才刚走到临时腾出来的厨房,就有帮工阿姨告诉她:“虞老板去镇上了。”
孙盎然叹了口气, “我怎么感觉虞老板那么忙, 以前还以为只要做一顿饭就好了。”
另一个同事说:“明天早上出殡下午开席,最后一顿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吧。”
这方面的消息孙盎然这几天都了解过, 但白事几天的餐品都只是在数量上有讲究, 具体反而很灵活。
按照当地风俗死者直系亲属要吃素也不用遵守, 或者是死者的父母早就去世,晚上守灵的也只有那个比她们还小的女孩, 剩下的都是仪葬队的人, 和道士、唱戏的两位一起聊天熬过寂夜。
孙盎然对这方面一直挺有兴趣的, 这次能拿到这个项目的出差机会还是她自告奋勇。
沈愿也在微信里特地拜托郦安筠照顾照顾她。
实际上也不用郦安筠怎么照顾, 对方只是第一天不自在,后来马上进入状态, 路过看见狗被拴在水井边都以为是当地风俗,去问得到老太太无奈的眼神。
郦安筠年纪比他们几个人大一些, 但也没到代沟的地步, 但从工作方面她始终算上级,几个人也不敢嬉皮笑脸,就像也有八卦的时候,还有趁着郦安筠转身使眼色。
郦安筠倒是不介意,她低头看了看虞谷的微信,对方只有一句干活去了, 陪不了你。
硬邦邦的, 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这样?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那个恋爱问题,两个人的关系超出寻常设定范围, 始终没人问一句我们恋爱好不好?
郦安筠想:先这样好了。
傍晚的时候她回到鸭鸣村,夜幕下的厨房萦绕着热气,不少人已经吃完饭往回走了。
虞谷站在院子后面打电话,她的狗趴在门槛后边啃一块很大的牛棒骨。
她去了一趟镇上的市场,又联系了肉铺,明天的菜新鲜运输,有些大菜提前一晚上就要开始做。
她的放松就是发呆,明明夹克兜里还有干活的人递给她的烟。
干这行的女人都心思活络,郦安筠见过帮工阿姨聚在一起唠嗑,也分走一包烟边聊边抽的。
乡村的夜晚宁静祥和,一开始她还觉得锣鼓声突兀,现在反而习惯了。
院子里还有各种声音,虞谷倚着老木门框,门槛都被虫蛀了不少,灯下能看到不少黑黢黢的洞。
可能是周围太吵,虞谷并没有注意到郦安筠,反而是正在啃骨头的鸡毛冲郦安筠晃了晃尾巴。
这是一只很温顺的狗,跟着虞谷到处转悠和人都相处得很好。
鸡毛的尾巴扫到了虞谷的裤腿,发呆的女人转了回来,虞谷问:“开完会了?”
每天郦安筠都有小组会,说得很正经,实际上就是孙盎然写工作总结先给郦安筠过目,再给远程遥控她的大boss沈愿看看而已。
虞谷和郦安筠的工作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她也没正儿八经地上过班,不太懂这些。
郦安筠:“开完了。”
虞谷看郦安筠后边的阿姨要倒桶里的水,伸手拉了她一把。
郦安筠一个趔趄,脚下的狗她动作还快,叼着骨头跑了,水哗哗冲了一地,虞谷拎着郦安筠胳膊,“别看我看得太专注。”
这话实在过分自恋,郦安筠嘶了一声,“什么叫我看你,我刚来没多久。”
虞谷点头,“晚饭好吃吗?”
她的没话找话太明显了,郦安筠笑出了声,“不好吃。”
门外面是村子的另一条路,夜晚降临,月光洒在村落,有人带着小孩从后门经过,也有狗溜达到跟前。
虞谷回忆了晚上的菜,“ 哪道不好吃?”
郦安筠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也就那样吧,天天吃就腻了。”
虞谷刚才还在检查明天要用的菜,空气里还有酒糟的味道,不知道菜里是不是有这样的佐料。
“还没开始就腻了?”
她话里有话,难得的迂回郦安筠却视而不见,“什么还没开始,谁要天天吃干锅啊,我最讨厌吃花菜了。”
虞谷:“今天没有花菜。”
郦安筠纯粹乱说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虞谷就在牙尖嘴利和语无伦次之间切换。
明明刚才在小屋开会都可以是冷脸的前辈,这会却像是语言障碍,脑子都不能思考。
郦安筠微微点头,眼神看向外面石缝之间的杂草,“那就是包菜。”
虞谷:“也没有包菜。”
郦安筠:“你胡说!分明就有!”
她提高音量,倚着门槛的人笑了,“然后呢?”
郦安筠:“什么然后?”
虞谷:“等会我送你回镇上的宾馆吧,不过我三点就要回来了,很多骨汤要用蒸汽炉熬,五点还要去一趟隔壁镇的羊厂。”
这些完全是郦安筠这几年的都市生活接触不到的东西。
不过她在扬草长大也接触不到这些,只知道虞谷的爸爸是厨师,偶尔家里会有很多打包回来的菜。
外婆倒是无所谓菜是打包回来的,她在吃上面没什么要求,况且虞谷爸爸送来的枸杞三黄鸡还是整只的,估计流水席太过丰盛,也有空桌,最后带回来了。
郦安筠就不爱吃,外婆就手指点着她的脑门数落她小姐脾气,也不知道郦安筠到底怎么养成这么娇气的性格的。
郦安筠还不承认自己娇气,只是觉得隔夜的枸杞三黄鸡有股鸡的味道。
她言之凿凿,对面的虞谷还在思考鸡的味道猪的味道,问了一句那你是什么味道。
外婆和郦安筠都愣住了,郦安筠脸色涨红,说你居然想吃我。
周绢花倒是笑了,替郦安筠回答:“呛人味的,没人会吃。”
这不就是辣吗?
呛人味的郦安筠松了一口气,她很怕今晚和虞谷在一起自己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虞谷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偏头,“你很高兴?”
郦安筠:“我高兴什么。”
虞谷:“小杞周末去实力社会实践,我不知道你想住什么样的酒店,你挑好告诉我吧。”
她口气淡淡,说开房不像开房,更像是出差。郦安筠工作生涯出差最多,这个时候一股火气蹿上来,踮脚捏了捏虞谷的脸。
她手劲也不小,虞谷嘶了一声,垂眼看她:“为什么掐我?”
郦安筠气哄哄的:“不知道!”
虞谷看了看时间,“走吧。”
郦安筠:“去哪里?”
现在还不到八点,和虞谷去宾馆的话搞不好又要……
郦安筠理智上知道虞谷要早起忙得很不能,情感上又仿佛回到了那年运动会后面的悸动。
心跳又不能实时传导,她看虞谷平静的侧脸,恨死这个人从小到大的冷静,心想为什么就我在她面前方寸大乱,各种出丑,她就不会?
虞谷和帮工阿姨交代了几句,又核对了一份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让她们早点结束,又说了开工的时间。
她开席的帮工不是固定的,如果赵金凤在,虞谷一般这个时候就休息了。开席的厨子一天要做少菜,本来就很考验体力,赵金凤会让她先去休息,她继续备菜。
这些帮工流程上过得去,虞谷也不用重新交代,打完招呼就看向郦安筠,“走吧。”
鸡毛踩着一地水花走在她们前面,似乎知道主人要走了。
郦安筠问:“它也和我们去?”
虞谷嗯了一声:“它明天陪我一起过来。”
大概是郦安筠的表情还是很微妙,虞谷边走边说:“我们晚上又不干什么。”
隔了几秒,她看着小道远处的灯光,微微转头看向郦安筠,“难道你想和我做什么?”
虞谷的头发不算很长,扎在脑后偶尔很随意,偶尔会卷成一团,像是一个马克杯的圆球杯柄,郦安筠好几次想摸摸,但虞谷太高了。她们又不是十几岁,她也不想重蹈踮脚偷袭却别反向扛起的覆辙,只能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踩一脚虞谷的头,骂了一句色鬼。
虞谷讶异地重复:“色鬼?”
郦安筠正要说话,没想到走到车边的当事人在晚上冷冷的山风里欣然点头,“我是色鬼你就是色中饿鬼。”
似乎是想到郦安筠啃人的动作,虞谷笑了一声,“不知道谁不穿衣服抱着我亲。”
郦安筠愤怒上车,鸡毛被她赶到了后面也不生气,趴着车窗哈气,虞谷给它开了半扇窗,副驾驶的女人还在瞪她,“我穿衣服了!什么叫没穿!”
虞谷:“你穿没穿我会不知道?那么大。”
这话当然是夸奖,但不知道郦安筠为什么就是很生气,她抓住虞谷正要拧车钥匙的手,“大怎么了!不知道谁狂亲!”
这到底有什么好吵的,虞谷也不懂。
小卡车车内没灯,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村子的灯。
狂亲的人嗯了一声,似乎现在才想起被电话惊扰后想问的那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郦安筠气得都热了,撩了撩头发,“什么怎么样!”
虞谷歪头看了她一眼,“你感觉怎么样?”
这种事为什么可以在这种时候以这样平淡的口吻问啊!
和买饮料问几分糖有区别吗?
郦安筠:“不怎么样!”
虞谷哦了一声,她看了看时间,明天三点出发,也还有六个小时,她说:“那再试试吧。”
车开出村子,周围树影重重,郦安筠攥着安全带骂人:“你疯了吗,开这么快!”
老司机对路况和限速很熟悉:“不用怕,没超速。”
郦安筠还是很惊恐:“你昨天不是这个速度啊,转弯啊!你别吓我!”
虞谷:“真的不用怕,我的驾照和你不一样的。”
大概是郦安筠这样实在太好玩了,虞谷笑着说:“你现在才像以前的你。”
郦安筠不得不抓住顶上的安全扶手,咬牙切齿:“我以前怎么了?”
虞谷:“可爱。”
郦安筠受不了了,“你以前还嫌弃我太大,是不是忘了被我骂了?”
虞谷当然记得,“本来就麻烦,你跑步还在骂呢,晚上吃饭外婆问你怎么了,你还要捂心口装柔弱。”
后面这句完全是添油加醋,郦安筠反驳:“我没有装,我就是跑得好累,你不懂这种……”
郦安筠突然说不下去了,她脸颊发热,摇下车窗吹冷风。
虞谷偏要说:“你说很痛,让我给你揉揉。”
“郦安筠,当时我没问,那现在问可以吗?”
郦安筠不敢看她:“不可以!”
虞谷像是得到了答案,“你果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