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完两局, 叶漫舟对着导演喊饿,想要争取中场休息,却看导演一脸为难,似乎想让他俩一口气录完三局。

  叶漫舟惦记着游承静的膝盖, “刚出工伤事件了还不给人休息一会?没有道理吧。”

  导演表示:“不是我不给你们休息, 华盛只给我们半天时间借用场地录节目, 两点前就得离开。”

  叶漫舟诧异:“两点前?”

  “接头的负责人说,要么两点前结束工作, 要么一切免谈。”

  录制综艺的取景地都是提前协商好,一般地方的负责人如果同意, 起码也是借出去一整天,可哪有地方是这么明确地掐着点,只借出去半天的?

  叶漫舟心说,他们在华盛录制这么大阵仗,祁盛斌肯定是知道的,这人要是真不想早就直接拒了, 现在又装模作样只给半天, 就是故意恶心他呢。

  这么一想,血压又上来了。叶漫舟看一眼时间,“十二点半, 我们半小时吃饭,后一小时录最后一局。”

  导演道:“刚吃完你们就激烈运动?不太好吧。”

  叶漫舟道:“不吃就运动,直接低血糖, 再说就凭我们俩这腿脚激烈得起来么?”

  导演心想那你俩第一局也没少激烈。他有点犹豫,看向一边的游承静, “承静饿么?能坚持下么?”

  游承静没什么所谓,“我都可以。”

  叶漫舟看着他:“你可以什么可以?你这腿瘸了又摔, 不休息下等会彻底残了。”

  游承静瞪他,“我哪那么脆弱?你自己想休息,别拉我背锅。”

  怎么又误解了呢?明明只是心疼他摔了一跤,不想让他那么快受累。

  叶漫舟抱他胳膊哄他:“我脆弱,我脆弱好了吧?”

  游承静一下把胳膊抽走,“你脆不脆弱关我什么事?有病。”

  叶漫舟眼看游承静又不搭理自己了,转头跟导演玩赖:“导演听到么,我现在身心统一的脆弱,病情不定,腿脚不利,体弱堪比林黛玉,不让吃饭就罢录。”

  导演无言以对,一看都这架势了,还废什么话呢?

  叶漫舟耍横成功,两人中场休息。

  在食堂用餐,叶漫舟惦记游承静膝盖有伤,自告奋勇跑去各大窗口取餐。游承静坐在座位上,眼看叶漫舟自己腿也没利索到哪去,为了防止盘子里的菜汤倾洒,走路一颠一颠,姿势颇显怪异,食堂里许多练习生都好奇地看着他。

  游承静有点没眼看,收回视线。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已然摞成山,反观对面座位,小小的一碗银耳汤,配个咸菜碟,简直天壤之别。

  叶漫舟又端回来一盘牛排时,桌上的菜已经远远超出两人可以吃下的分量,眼看他刚放下盘子又要瘸个腿蹦跶去哪,游承静不由制止他:“够了,真吃不完!”

  叶漫舟回头看他,“还好吧?”

  游承静没好气:“你当然还好了?你碗里那点够你塞牙缝么?”

  “因为我不是很饿。”

  他快无语到家,“那你刚跟导演喊什么饿?”

  叶漫舟看着他,说话声轻轻的:“因为我怕你会饿。”

  游承静突然语结。

  卖什么乖啊?最受不了这王八蛋德行。

  他把眼低下来,“赶时间,赶紧吃。”

  叶漫舟坐到他对面。在华盛和他一起吃过五年食堂,放眼望去,桌上两人的常点项目是一个不落,此外还多了些游承静没见过的新菜,乃昨晚叶漫舟反复揣摩圣意,琢磨出一堆对方可能会喜欢的菜样。

  叶漫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见游承静的视线从新菜旧菜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定在边缘一碗青菜卤蛋面上。

  他把装牛排蟹膏的盘子推到叶漫舟那边,清了个场,端来那碗面条开吃。

  叶漫舟有点欲言又止,虽然知道面条也在游承静曾经的食谱之内,但是都过去那么多年,没想到他的喜好还是那么朴实。

  游承静扒拉着面,突然一顿,盯着碗里那半个蛋,若有所思。

  叶漫舟见状又是后悔无及。早知道游承静要吃面,他死也得克扣着那最后一颗蛋,现在让对方看到一碗面连个蛋都缺斤少两,会不会误以为华盛越来越落魄,进而对自己产生更大的嫌隙?

  寒碜,寒碜死了!他今晚回去还得去找祁盛斌闹事,堂堂一上市公司,鸟食堂连个蛋都供不上,练习生们的营养怎么能跟上?必须严重抗议一波,让游承句知道他们华盛其实人人有蛋可依,文明可靠。

  游承静却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知道自己现在吃不完一碗面,还特意只切了半个蛋,他这种地方还真挺贴心的。

  叶漫舟切了一小块牛排,叉子送到游承静嘴边:“吃点肉,全是碳水没营养。”

  游承静把一口面条吸溜到嘴里,小嘴抿着一动一动,额角点了下,示意他放到碗里。

  叶漫舟道:“上边有黑椒汁,到汤里味全混了。”

  游承静横他一眼,他不吃他就一直举着。只好把嘴里的东西咽完,张嘴吃进去。没成想吃完一块,又来一块。

  “刚那块好像没怎么沾汁,你再仔细尝尝,我们这个酱汁特别好,米其林特供的。”

  他犹豫看他,张嘴吃下一口。难料第三块第四块接踵而至。

  “这块胡椒撒多了,你喜欢胡椒么不是?”

  “这两块是牛筋,我不爱吃筋。”

  “好吃吧?好吃再多吃几块嘛。”

  “反正就剩最后几块,也不差这两口了,你全吃完吧。”

  游承静感觉回到昨天被他强塞面包的梦魇里了。

  叶漫舟在那连哄带骗地喂游承静吃牛排,依稀像回到五年前一样,心里正温情脉脉。眼看游承静有点精神恍惚地撑倒在椅背。他起身道:“喝果汁么?水果全是一小时内刚切的,还是西瓜汁?”

  游承静瞪着眼不吭声,给他喂得在怀疑人生。

  “那等我会啊。”

  叶漫舟摸摸他小脸,游承静撑懵了,也没想起来反抗。他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拔腿去了水果窗口,站在队伍里,视线优哉游哉地到处溜,冷不防瞥见个身影,浑身一僵。

  他揉揉眼。不敢相信。

  却看那人只在门口冒了个头,瞬间消失在了视野。

  叶漫舟领了一杯西瓜汁和一罐冰可乐,回到座位,西瓜汁给他,可乐给自己。游承静此刻也是吃不下一点东西了,喉咙眼一股黑椒汁味,正好来点果汁润润喉。

  他刚把吸管插进去,只瞧叶漫舟单手开罐,嘴里一灌,吨吨吨吨,三秒解决。

  要是搁以前,还得夸他一句牛饮。现在都习惯了,只想骂他一句装比。

  “你慢点喝能死么。”他咬着吸管,冷嘲。

  叶漫舟意外地没接腔,他把易拉罐咔嚓咔嚓捏瘪,又频频回头,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在看什么。游承静也顺他视线看去,打眼一瞧,四周到处是偷看他们的练习生。

  以为他在计较这个。游承静问:“今天来录制,他们都提前知道么?”

  “不知道啊,知道吧。”

  “所以今天放假么?我在十层找你的时候没多少人在练习室里,也没老师看着。”

  “放假吧,可能。”

  “你们现在收练习生没最小年龄限制了?我上午看见好几个,说他们幼儿园刚毕业我都信。”

  “这样的啊。”叶漫舟驴头不对马嘴地回他,心乱如麻。

  游承静蹙眉,看他狂撕着手里易拉罐,失了魂一样,不知吃错什么药。

  总裁办公室前。

  身影猫着腰,朝里偷看两眼,以为无人,刚要掏出钥匙,门忽然一下从里打开。

  她蓦地直起身,和他面面相觑。

  祁盛斌看着门外人,有些无奈。

  “怎么就是不听话。”

  来人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看。

  祁盛斌给她盯得没招可使,搀扶她的手进门,语气轻轻埋怨:“非得一个喃砜人来。”

  “我也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都说我去接你。”

  “你日理万机,我闲着没事干给你找麻烦呀。”

  叶华兰被扶到沙发上坐稳,祁盛斌给她倒了杯热水,背对她轻声:“怎么能是麻烦呢。”

  叶华兰接过水。祁盛斌坐到她身边,一只手搭上去,给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围巾。

  他看一眼就清楚了,“你从哪跑上来的。”

  叶华兰嘿嘿一笑,靠在他怀里,“你说呢。”

  “人多么?”

  “还好,去的时候好像没在录,看到他俩在食堂吃饭。”

  “你早说今天要来,我不会放他们过来。”

  叶华兰嗔怪看他,“你不放他们来,我还不来呢?”

  祁盛斌不语,帮她把围巾整理好,又要用手理她头发,叶华兰把他的手拿下来,攥在怀里不放。

  他问:“怎么?”

  “最近掉了好多头发,秃了不好看。”

  “哪有。”

  “就是不好看,你不许看。”

  叶华兰把围巾三下五除二地解了,随手缠在脑袋上,露出来一张脸冲祁盛斌笑。

  “没关系的,我联系了小珺那边人帮我找好药,等我做完手术,吃个把月就长回来。”

  “哪个小珺?”

  “就是那个呀,你嫂子那妹妹,还帮你侄子治眼的那个。”

  祁盛斌顿了顿。

  叶华兰以为他还没想起来,“前几年那个高朔,他妈......”

  祁盛斌蹙眉:“我知道。”

  他手在叶华兰身上紧了紧,“那一家都不正常,你最好别接触。”

  “我也知道嘛,我就是随便问问情况,没想到她回我了,再说天严那事还欠个人情,不好明面上不往来。”

  “别这么想,这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也不欠他们什么。”

  “拜托,那是你亲侄子哎?不是靠他们家找的医生就差点失明了,那么大人情。”

  祁盛斌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叶华兰就懂了,趴回他怀里嘀咕:“行吧,别说亲侄子了,咱们亲儿子你都不放在眼里。”

  “人情在还了。”

  “什么?”

  祁盛斌翻出手机给她看,那是一个已被签字署名的演出劳务合同,乙方署名华盛传媒,叶漫舟。

  叶华兰睁大眼,慢慢倒在祁盛斌大腿,翻看着合同内容。

  翻完。她躺在他大腿,仰面看他,一脸震撼。

  “天严真要拍那电影了?”

  “嗯。”

  “让漫舟演那人?”

  “嗯。”

  “他还答应了?”

  “嗯。”

  “天呐。”叶华兰不可思议。

  “还是咱儿子么?他怎么会同意接那个角色?”

  祁盛斌抚着叶华兰额角一缕发丝,凝眸不语。

  叶华兰观察他表情,忽然夺过他的手,“你知道什么吧?”

  祁盛斌低头看她。

  “跟我说。”

  他沉默。

  叶华兰腾地坐起来,兜住他的脸凶巴巴:“祁盛斌,你别瞒着我,我现在生病了,你要是不听我话我心情会特别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影响治疗,头发掉光成黄脸婆。”

  “......”

  “但我成黄脸婆你可能就会嫌弃我不要我,我就把事情闹大,说你华盛总裁抛弃糟糠之妻。”

  “到时候媒体都不用找,儿子肯定也站我,他只要轻轻一个转发,我就能让你身败名裂唔......”

  一个轻吻后,祁盛斌覆住她两只手,解释:“节目刚开拍那会,我跟叶漫舟谈过一次,让他退出那节目,他不听。”

  “我哥以前是台里领导,现在虽然辞职跑去援建了,但干部背景还在,叶漫舟以为我哥说话好使,去找了祁天严,让他跟他爸商量,找人制止我。”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祁天严,印象里他们关系不算好,后来叶漫舟他经纪人给我发来这个合同,我就明白了。”

  叶华兰趴在他怀里,给刚刚那吻弄得神情恍惚,但还是模糊糊地听明白了。

  “哦......所以漫舟让天严帮他对付你,代价是接下电影里那个角色。”

  “基本是这样。”

  “漫舟这性子可不轻易求人,而且他跟那滕朔也有过节......”叶华兰想了又想,嘀咕:“牺牲可真够大的,你看看,咱儿子是有多怕你坏了他好事啊?”

  祁盛斌看她一眼,一只手无意识地翻出兜里的烟盒,略一顿,又放回去。

  “那你哥那边呢?”

  “他才懒得掺和这事,收到消息就把来龙去脉跟我说,让我自己看着办。”

  “那你就这么看着办的?”

  “当时公司里一堆事,没抽出空来收拾他,等节目播出也晚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啊,今天还把人放公司来了。”

  “我没答应。负责人以为叶漫舟提前知会过我了,直接答应下来,后来因为答应过了不好又拒绝,就给他们半天时间。”

  祁盛斌说着,看一眼表,“我让他们两点到了就滚,不滚我找人清场。”

  “怎么这么凶啊,儿子好不容易来公司录个节目。”

  “本来就烦他乱搞,还带公司里乱搞,看着眼烦。”

  “可我看他是真喜欢他,刚在食堂给那孩子喂饭,哄着那孩子一口一口的。”叶华兰语气有点酸,“腻歪的,亲妈他都没这么喂过。”

  祁盛斌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两男的喂什么饭?神经病。”

  “别老那么封建大家长的做派嘛。”

  叶华兰一下下拍拍他肩膀,给他消气。

  “老公,关于叶漫舟跟那孩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说。”

  叶华兰清一清嗓,靠回他怀里,抱着他一条胳膊,玩他手指。

  “我也总以为他跟那小孩是一时冲动。但你看那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念念不忘,现在为了两人和好,想方设法动用关系,牵线搭桥,甚至去做了很多我都不敢想象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我就想,或许是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呢。”

  “漫舟这孩子,就是非常的自我,他的世界里是有一套清晰的原则和底线的,如果违反了他世界里的这些底线,他就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攻击性。可是这一切在那个姓游的孩子面前又是很不一样,我发现他在他会做出很多违反底线的事,他的洁癖,他的脾气,他高高在上的个性......在那个孩子面前完全是看不到的。”

  “我见他们相处的次数不多,今天就远远看那么一回,我一眼都能看出来,他在很刻意地讨好对方。老公,你想想他是谁啊——叶漫舟,你华盛总裁的儿子,千万人宠爱的顶流,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讨好他,没有他讨好别人的份,他能为那孩子做到这种地步.......我反正没见过,从没过他这样,我是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把他的感情想得太简单了。”

  叶华兰慢条斯理地说着。祁盛斌默不吭声,没什么反应。

  她看他一眼,叹气,“我只是在说我的想法,不是非要你接受,我总会无条件支持漫舟的一切,但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方式,现实情况很复杂,总要有人为他权衡利弊,不过别把他逼得太紧,毕竟他那么大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

  “成年人么,总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咱们也不可能看他一辈子。”

  祁盛斌这会才把眼睛转过来,盯着她看。“你大老远跑出医院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叶华兰牵起祁盛斌的手,“当然不是啦。”

  祁盛斌回拉她的手,眼神温存。

  “我还想等儿子收工后,跟那姓游的小孩聊两句。”

  祁盛斌顿了顿。

  “现在几点。”

  叶华兰看一眼表,“一点半。”

  她见祁盛斌掏出手机打着字,“怎么啦老公?”

  “我想让他们现在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