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使劲地眨了两下眼, 若娜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白色的光点，慢慢连成一条线，然后取代了眼前的黑暗。
她好奇地盯着达米安的头顶, 用手摸了摸，招来了更用力的撞击。
“呜，”薅头发的手摸得更起劲了，人鱼报复性地拧了下对方脖子后面的软肉：“轻一点！”
说完四处找着能看到弹幕的小框框，又试着呼出菜单。
达米安在打架时不喜欢出声, 更不喜欢听从别人的命令。
没找到方框和系统的若娜被狠狠地顶了一下，思维也跟着溃散了几分，暂时没有精力去琢磨这个堪比智能管家的bug了。
一个小时后,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达米安的臂弯里, 哼唧了一句“以下犯上的恶仆”, 要他将自己抱去浴室清洗。
“你把我的水池都弄脏了。”人鱼不满地说, 看到观众恨铁不成钢地说米总怎么这么快，这不是恶魔之子应有的水准。
因为有人在另一个次元说坏话, 达米安从水中起身后打了两个喷嚏，与此同时若娜的耳边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叮”，清脆无比。
玩游戏时不喜欢被打扰的她早已关闭了所有的系统提示声，而现实中她又没有闹钟和热水壶一类的事物——哪个吸血鬼喝血浆要加热。
奇怪着声音的来源, 她被达米安从水池里抱了起来, 长长的鱼尾在进入浴室时卡了半天，因为人鱼故意以“受伤了弯不起来”的理由和他作对。
耐着性子找到合适的角度, 达米安决定晚上就拿刀来拆了这堵墙。
人鱼尾巴上的鳞片只剩了薄薄的一层，都像换牙期的牙齿一般摇摇欲坠, 轻轻一碰就能掉下一大片。
懒散地抖了抖鱼尾，时隔近两个小时, 她终于回答了达米安之前的提问：“今晚本人鱼就要正式蜕皮，大约七天。”说着又忍不住挠了挠下巴，将脸颊附近的几枚鳞片拔了下来，彻底拥有了一张白白净净的人类面庞。
低头看了看水面上的自己，人鱼郁闷道：“希望它们能快点长出来。”
达米安记得蛇在蜕皮的时候会变得相当脆弱，而且整个过程十分痛苦，不知道人鱼是否也是如此。
“一直到明天上午，不要来打扰我。”人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
其实若娜一开始计划的是整整一个月，但由于随时都可能会再度出现的红头罩，现在不得不缩短。
“为什么？”达米安脱口问道，他对人鱼的蜕皮期充满了好奇，甚至想用摄像机拍下来。
“没有原因，不要质疑本人鱼的决定。”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人鱼朝他伸出双手：“抱我回去。”
池中已经换了干净的水，边上还有件颜色可爱的长款毛衣。
看样子是阿尔弗雷德趁他们在浴室的时候来过了，时间恰得很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更多的东西。
毛衣的背后勾了条蓝色的小人鱼，若娜对其感到十分满意，正好她马上就要用人类的模样生活一段时间。
除了毛衣外，房间内又多出了几个摄像头，虽然无法确定之前那俩到底是谁和谁的，但现在的五个一定是全家桶的。
视线慢慢地从水池底部的微型防水镜头移到达米安的脸上，感慨年轻人真是精力充沛，一边打着架一边还能悄咪咪地装监控。
赶走了逐渐不老实的蝙蝠崽子，若娜使用了自己的超能力，将鱼尾巴捏成一双纤细的人类长腿。
次日清晨，从未离开过房间的人鱼扶着墙壁和栏杆，不太熟练地使用着双腿，缓缓地走到了楼梯边。
这个时间点的韦恩庄园安静非常，只有阿尔弗雷德在下面忙碌。大厅的单人沙发上搭着织到一半的羊毛袜，看来英国特工擅长织毛衣的故事诚不欺人。
拉了拉毛衣的下摆，人鱼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仿佛一只成精的企鹅。
在她下到最后几级台阶时，阿尔弗雷德听到了动静，放下手里的茶壶过来扶住她：“小姐，请将手给我。”
将她送到了沙发上，管家又去找来了拖鞋和衣服，后者很熟悉，是若娜作为威尔逊时穿过的。
“有一股生人的味道。”人鱼说，其实它被管家洗得很干净，只有淡淡的清香。
“造访庄园的女性客人并不多，”阿尔弗雷德解释道，但也有可能是在试探：“需要换衣服的就更少了。”
想了想，她还是把衣服丢到了一边，指名道姓要穿达米安的。
管家没多说就上楼了，很快抱了几件应该是少年体型的衣服下来，分别在沙发上摊开，供她挑选。
直觉告诉若娜，这应该不是达米安的。
不愧是管家侠，谨慎得过分。
“它们没有仆人的气味。”人鱼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说，管家又上楼了，这回总算没有再试探她，因为衣服是达米安亲自拿下来的。
看到人鱼那两条光溜溜的腿时，他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瞳孔也缩了一缩。
漂亮的大鱼尾呢，那么大的一个漂亮鱼尾哪儿去了？！
他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赶紧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鱼依旧只有“人”没有“鱼”。
一定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不想承认事实的达米安心想，他要躺回去再起来一次。
这个想要逃避现实的想法没能顺利实施，因为人鱼开口叫住了他，让他侍奉自己穿衣服。
没有了尾巴的加持，达米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态度转变之大，令鱼生气。
【哈哈哈哈不是大米你至少找个借口吧，这么直接过分了！】
【先前以为米总开窍了，原来只是对姐姐的大尾巴开窍了。】
【可能尾巴才是本体。】
阿尔弗雷德提着水壶到花园去了，人鱼像从前那样伸腿蹬了达米安一脚，气冲冲地说：“本人鱼就知道人类的话不可信，你之前还说愿意娶我的，现在连穿个衣服都不乐意！”
鱼尾变成双腿后十分脆弱，刚踢完脚踝就传来了一阵剧痛，以及骨头错位的脆响。
愣了一秒，人鱼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还不忘摔锅给达米安，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梦游似的帮她把骨头接了回去，达米安捏着她的腿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想不通好好的尾巴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没有了。
就仿佛他最爱的彩虹小马们忽然都变成了人，再也没有了柔顺的鬃毛和矫健的四肢。
“这是因为蜕皮期？”达米安盯着人鱼的腿问。
对方显然不想理他，低头戳着毛衣上的洞洞玩，眼皮都不带抬的。
过了许久，大约是自己消气了，人鱼哼哼道：“本人鱼要回家一趟。”
“为什么？”达米安立刻问道，语气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舍。
“本人鱼难道要到你这个小破地方渡过蜕皮期吗？”人鱼的目光扫过四周，“没有可爱的小珊瑚鱼，也没有漂亮的大贝壳。在这里蜕皮本人鱼会抑郁的。”
韦恩庄园自从建成以来，大约是第一次被人用“小”和“破”来形容。达米安先是想反驳，但是论面积庄园好像的确比不过大海。
“七天？”他依依不舍地问，暗自纠结着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海里肯定有很多漂亮的小鱼。
人鱼对达米安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又拖拖拉拉地不肯回答，最后在对方一再的追问下赌气道：“什么七天，本人鱼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的吗？我不信。】
【姐姐是想把大米拐走吗哈哈哈，我也觉得韦恩庄园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撞上老相好。】
【呜呜呜说起老相好我就难过，桶哥囚禁play过后就再也没露面了，提宝也是。】
得到回到的达米安陷入了震惊之中，想要挽救却又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找了个借口，拐弯抹角起来：“可是你还欠我一片彩虹鱼鳞。”他对自己这个借口感到相当满意，继续追问道：“难道你想赖账？”
像是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人鱼愣了会儿才道：“那，那你和我一起回去？我家里还有许多漂亮的小鳞片，都是以前攒下来的。”
她羞涩地说着，因为攒下它们的目的是为了追求梦中情鱼。
但现在变成梦中情人了，不知道人类之间有没有这种风俗呢。
并不知道人鱼在想什么的达米安略加思索后便点头答应了：“好。”
楼上传来了响动，平时总要睡到中午的布鲁斯破天荒地提前醒了，大概是因为哥谭出了什么事，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鱼？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能让父亲再见到她了。
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下脚腕，人鱼动作轻轻地站到地上，催促着出发。
“现在就走？”达米安问，身体却已经行动了起来。
阿尔弗雷德在花园里修建着草坪，见他们要去海边，眉头动了动，祝两人一路顺风之余，还不忘提醒回来吃晚饭。
几分钟后，一辆低调的轿车开出了庄园，行驶在哥谭的郊外。
“为什么不用魔法？”他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进入蜕皮期后，人鱼似乎再也没用过神奇的法术了。
因为我只买到了一个双人传送道具呀。若娜眨了眨眼，故作漫不经意地说：“我现在没法用魔法。”
她说话的时候不安分地在副驾驶上荡着腿，足尖时不时地蹭上另一个人的小腿，但对方并没有在意。
达米安在想她刚才的那句话。
在他接受到的训练里，“弱点”应该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绝密情报，人鱼却直接告诉了他。
就像一条蛇用尾巴卷着粉笔，在自己的七寸上画了个叉，还眼巴巴地送到他人的面前。
她这样做是出于信任，还是出于……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