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若娜对蝙蝠侠正在调查的“吸血博士”很感兴趣，打算等韦恩线结束后去了解一下。
她隐隐觉得那个“人”会帮自己一个大忙。
尝了几口对方带回来的甜品，又随便找了部剧来看，一个人的蝙蝠洞显得格外空旷寂寞。尽管小白花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女主角，却还是忍不住牵挂起在外面的蝙蝠侠。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小白花决定去睡觉。
随着她躺到床上，一直监视着她的那道视线也消失了。若娜在黑暗里勾起唇角笑了笑，翻了个身安然睡去。
蝙蝠洞的安保系统一如往常地运转着，帮开了最高级别危险的若娜抵挡了绝大多数伤害，但没能挡住来自内部的危险。
若娜被一阵悉祟的声音惊扰了美梦，一开始她并不想理会，拉过被子蒙住头想继续睡，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身上。
小白花以为是蝙蝠侠，开了灯才发现少了个侠。
居住在蝙蝠洞深处的蝙蝠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扑棱着翅膀满洞乱飞，嘴里还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那当然是“幸运”地roll到了“吸血鬼”身份的小白花啦。
若娜睡觉前故意恐吓了一番，对眼前的情形早有预料。
蝙蝠在高速飞行时的冲击力不小，乱飞乱撞之下给蝙蝠洞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如此大的动静应该已经惊动了上面的罗宾，小白花躲在门后瑟瑟发抖了几分钟后，模仿蝙蝠叫声频率的超声波响起，驱赶走了这群无辜的小蝙蝠。
这么一闹，觉自然是睡不成了。小白花关上了房门，将自己锁在房内继续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蝙蝠侠终于回来了，小白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扑过去一顿痛哭，然后楚楚可怜地说都是因为她这个倒霉蛋，把蝙蝠洞弄得乱七八糟；又说自己以前住的豪华公寓也没落个好下场，她是不详之人应该收拾东西默默离开云云，将小白花和白莲花共有的那个白发挥到了极致。
蝙蝠侠当然不会把她扫地出门，蝙蝠侠只会安慰她说没事。小白花还是很伤心，嘤嘤地哭了半天，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支票，说要赔偿他的损失，否则自己无法安心。
有观众想到了什么，正要打字提醒，蝙蝠侠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为什么你会有布鲁斯·韦恩的支票。”他问，听语气对哥谭阔佬并无好感。
小白花登时心里一惊，又是高兴又是慌张——高兴是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不喜欢韦恩，慌张是因为自己以前和韦恩的关系不清不楚的。
她懊恼不已，但事已至此，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曾经在韦恩集团工作，这是他给我的遣散费。”
什么职位的遣散费会有一百万？蝙蝠侠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谎言，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可我听说布鲁斯·韦恩对下属很苛刻，对情人才会大方。”
小白花急了：“我和他是清白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呜。”
她哭得梨花春带雨，蝙蝠侠的表情却越来越阴沉，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和韦恩有猫腻。
看着眼前这朵不再单纯的小白花，他感到了深深的失望，放下怀里的玫瑰花就转身离去，一个眼神都没施舍。
小白花先是站着哭，脚站酸了后蹲着哭，蹲麻了后扑到床上哭，哭得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就扯过印着红苹果的被子，悲悲戚戚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生气的蝙蝠侠没回来，但桌子上放着新鲜热乎的意面——他来过，但不想见她，小白花又开始伤心，连香喷喷的面条都吃不下去。
【主播好惨，@韦恩，老蝙蝠这么坏不如还是回到@韦恩的怀抱。】
【吃醋的蝙蝠真可爱，诶嘿嘿，吃自己醋的更可爱。】
【主播姐姐和蝙蝠侠的感情过程看得我五体投地，粗苯如我完全跟不上剧情的发展。】
【我也，前一秒还在打排位，后一秒黑化……话说这算黑化吗，蝙蝠的黑化值会不会上升？】
【不算吧，我感觉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含泪吃了几口意面，小白花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决定用实际动作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找出拖把挽起袖子，哼哧哼哧着卖力干活。就这样到了晚上，日暮西沉，蝙蝠洞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却照不进她灰暗的心。
意识到蝙蝠侠还不打算原谅自己，小白花的神情又凄惨了几分，对着自己在铁皮桌上的倒影顾影自怜，小表情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怜惜。
她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从晚上等到深夜，瀑布那边还是没能传来熟悉的声音。
见对方生了这么大的气，小白花垂下头默默忏悔着自己的过错，一不小心想起了被韦恩囚禁在病房的日子。
当时的韦恩和现在的蝙蝠侠何其相似，都只会欺负她这朵柔弱无助的小白花。
小白花伤心了一整晚，次日虽然困得厉害，却并不想回到房间去休息，而是循着瀑布声往蝙蝠洞外面走。
单凭她自己，是一定走不出蝙蝠洞的。小白花看着脚底湍急的水苡華流，害怕地缩了缩脚。
但转念一想蝙蝠侠是如何对自己的，瞬间又有了勇气，闭着眼在观众们疯狂的呐喊中跳了下去。
【主播你别想不开啊啊啊啊啊。】
【@蝙蝠侠@蝙蝠侠@蝙蝠侠，再@韦恩@韦恩@韦恩。】
【百特曼，让你沉迷角色扮演，现在玩大了吧。】
【我怎么觉得要be了，姐妹们抱抱我给我点he的信心。】
掉下去的若娜故意长大了嘴，喝了好几口看上去很干净的河水，手指掠过道具栏的一系列物品，最后选择了能让蝙蝠侠快点找到自己的“闪光粉”。
顾名思义，该道具会让玩家在人群里异常亮眼夺目，当然不在人群里也是同样的效果。
生命值即将见底，意识逐渐模糊的她看到了蝙蝠车在疾驰而来，于是深吸了口气，放心地将脑袋摁入了水下。
接下来的事昏迷中的若娜是看不到的，观众们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看到玩大了的布鲁斯·韦恩既心痛又悔恨的表情，酸爽得狠狠地多吃了两口饭，一边痛骂着他为什么要把柔弱可怜的主播丢在蝙蝠洞不管，一边暗搓搓地期待着掉马后的追妻火葬场，完全忘了这一切都是由茶艺大师某某娜主导。
若娜醒来最先看到的是两天不见的蝙蝠侠，对方看着憔悴不已，希望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早就应该离开哥谭的人。
小白花悲观地想着，开口想和救了自己的人道谢，张嘴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走进来，端来了热水和药丸。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地方装修得富丽堂皇，和原始纯天然的蝙蝠洞天差地别，反倒更像是有韦恩的住所。
“这是哪儿？”她喝完药后问。
蝙蝠侠不说话，蝙蝠侠怕现在说他和韦恩是一个人会刺激到她。
脑子还算灵光的小白花却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纤细惨白没有血色的五根指头扣住他的手腕，痛苦地问：“您就是韦恩，对不对？”
【猎杀时刻！主播姐姐觉醒了！狼人蝙蝠侠危险！】
【追妻火葬场追妻火葬场追妻火葬场，我要看追妻火葬场！！！】
【别想了，小白花怎么会让人追妻火葬场，那么乖那么听话，哄哄就会好啦。】
最后一位观众真相了。
蝙蝠侠在若娜的眼前摘下了头罩，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曾经在酒会上救裹她、给孤苦无依的她提供住处和工作、还为她学会削苹果的哥谭甜心，布鲁斯·韦恩。
小白花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背过脸哭道：“韦恩先生，您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太过分了……”
眼泪掉了下来，然而这次的蝙蝠侠或是韦恩没有给她递纸，就这样静静地让她自己哭了一会儿。
“您为什么要骗我呢？”小白花轻轻地问，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完全不像是在生气：“我在您的眼里又是什么呢？”
见对方没有回答，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心如死灰道：“大约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布鲁斯的心狠狠一颤，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因为一位女士的悲伤而痛苦，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他的年纪比她大了整整一倍，遇到过更多的事和更多的人，譬如塔利娅和赛琳娜，譬如艾薇和哈莉。她们都是标准的哥谭人，即使一个人也可以活得恣意潇洒。可眼前的人和她们全然不同，她是误入狮群的小鹿，是突然从荒草间开出的花朵。如此纯洁，如此脆弱，如此虚幻。
若娜心知攻略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为了给蝙蝠侠再添上一把火，她强撑着下了床，站都没站稳便要往外走。
布鲁斯握住了她的手，胳膊圈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你要去哪里。”
小白花为这份难得的温暖犹豫了一下下，但很快就坚定果决地说：“我要回家，我要离开哥谭。”
她小时候和父母生活在堪萨斯，这是对方所知道的。
困住她的手臂在收紧，她感觉到蝙蝠侠的头埋进了她长长的黑发里，潮湿又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早已停止跳动数百年的心脏似乎也要为此从灰烬中复活，再度感受到炽热的爱情。
她屈从了，即使对方一句话没说，只是无声地挽留。
“你还会把我关在病房里或是山洞里吗？”她做梦似的轻声问道，“那里好黑好大，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了。”
观众抹起了眼泪，他们预感到求婚要来了。
果然，布鲁斯轻吻着她的脖子，说出了那件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我们会结婚，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将右手伸到若娜眼前，展开手指，掌心躺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
若娜看着他低头为自己戴上，目光从对方的头顶移开，看向了光线昏暗的窗外。
她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想尽心尽力保护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由生到死，又或许连死亡都不是终结。
因为她是如此易碎，不合时宜。
但真的是她离不开布鲁斯·韦恩吗？
若娜微微昂起头，对着直播间的观众们，意味深长地一笑。
【哇，主播姐姐这个笑容，要搞事啊。】
【呜呜呜不要啊，我才以为你们要he的。】
【姐姐别吓我，我磕的西皮不能be！！！】
在他们的哀求中，若娜听到了“布鲁斯·韦恩攻略已成功”的提示。而在游戏询问她是否现在就生成结局CG时，她选择了“否，延迟生成”。
她拨快了时间，筹办婚礼的三天一晃而过，无数洁白美丽的婚纱摆在房间的四周，等待她挑选出参加婚礼的那个。
若娜一眼就相中了一条鱼尾式的，换上后走到落地镜前，里面的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美人鱼，即将在心爱之人的婚礼之夜变成海上泡沫海上烟。
小白花在镜子前慢慢地转圈，裙摆花朵一般地转开，又如波纹似的旋起。遥远的地方，海浪拍打着哥谭的沙滩，她能想象到自己赤脚走在白沙上时的模样，一定就和刀尖上起舞的小美人鱼一样楚楚动人。
她觉得是时候了，于是摘下中指上的戒指，放到桌上。
一旁放着钢笔和白纸，像是刻意为她准备的。
“我也是有尊严的！”小白花用力地写下这一句话，却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怪矫情的，想了想撕掉，改成一句轻描淡写的“我走了”。
写完后左看右看，感觉怪没气势的，便再次撕掉，和先前的那张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她相信，以著名侦探蝙蝠侠的本领，复原两张碎纸毫无难度。
若娜关上门，最后一次在镜前欣赏了一番穿婚纱的自己，捏碎了手里的道具。
几秒钟后，她出现在哥谭和大海的交接线上，一只脚淹没在冰冷的海水里，一只脚陷在湿润的沙子间。
不远处有一片礁石和一个陡峭的悬崖，她哼着歌，悠然地朝那边走，途中打开小屏幕看看观众妹妹们在发些什么。
最多的是希望她和布鲁斯不要BE，可不想办法脱身又如何继续攻略四只可爱的小鸟呢？若娜回了个“不行”，其冷酷的口吻和蝙蝠侠如出一辙。
在收集资料的那段时间里，若娜摸清了蝙蝠家族五人不能共存的原因——游戏方给每个角色安排了内置的【道德值】，就像同样隐藏起来的【黑化值】那样，一旦触发了某些条件就会对攻略造成几乎无法逆转的危害。
当时的她很是惋惜了一会儿，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另外的方法。
悬崖上的风很大，幸好婚纱的裙摆不大，也没有头纱和尾拖。
下方的海水波涛汹涌，天空却是任云卷云舒。若娜揽过裙摆坐下，荡在半空的双腿踢掉了白色高跟鞋，掉下去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要是人掉下去又会怎样呢？她好奇地想道。
弹幕还是不能接受主播要离开韦恩的事实，姐姐妹妹各自抱着头哭了会儿，已经看开的开始打字问下一位受害人是不是大少。
【呜呜呜姐姐，老爷后面还能出场吗？】
若娜回了个“也许吧”，但其实布鲁斯在她针对迪克·格雷森的计划里可是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呢。
【姐姐攻略完韦恩全家桶后会和其中的一位在一起吗？我提前为提宝买股，他那么可爱姐姐一定会喜欢。】
【不会。】
有着醒目边框的主播弹幕回答了这位观众的问题，若娜想了想，又打字道：
【想继续试试攻略其他人。】
顿时有群超人粉美队粉教授粉各种粉冒出来拉票，就这么聊了会儿，若娜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隆，表情瞬间从悠闲变为凄苦。
两滴眼泪恰到好处地卡在眼眶里，她含泪回头望去，布鲁斯·韦恩站在飞机舱门口，正在冲她大喊着什么。
声音掩盖在引擎和机翼之下，即使是游戏模拟出的吸血鬼听觉也听不到。
算啦，一切都将结束，无论什么都无关紧要。
狠心的吸血鬼想着，朝着马上就要赶到的布鲁斯莞尔一笑，跌入进了深海的漩涡里。
“是否生成结局CG？”
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坐在堪萨斯玉米田前的女孩喝掉一瓶补充生命值的HP，选择了“是”。
结局的开场是若娜曾经听过的一首歌，旋律像在被困在花瓶里逐渐腐烂的玫瑰。
“hidden companion
（在暗中陪伴着我）
phantom be still in my heart
（是什么让我形成如此错觉）
make me a promise that
（答应我）
time won't erase us
（我们之间感情不会磨灭）
that we were not lost from the start
（我们还会走的更远）
……”
韦恩买下了她消失的海滩，那里成为了哥谭的一处禁地。谁也不知道那儿发生过什么，又为何会禁止他人的踏足。
至于蝙蝠侠，他似乎变得比以往温柔，又似乎更不近人情。他延长了夜巡的时间，在夜复一夜的晚上穿过哥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天快亮起时停驻在风急浪高的悬崖上，期待着会有人从海浪间现身。
“I dream you're still here
（我梦见你在这儿）
Every night I dream you're still
（每一个晚上）
Every night I dream you're still
（我都渴望着）
Here，but it breaks so easily
（能再见你一面，我无法改变）”
游戏给出的结局名是“Still here”，很符合，很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