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亚久津才发现自己最初就是败给了这样的笑容,最终是陷落于那样的忧伤。

  他的一切都属于了他。

  千石默默地听完简短的叙述,最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痴笑什么笑。”

  “我以为只有我一见钟情啊。”

  亚久津无语。

  “好啦我还是有在认真听的。”千石的眼眸染上了一层阴霾。“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只有他最清楚。阿仁顾虑着他的感受,不可能去杀手冢。

  而若不是这样,他们又不可能逃得掉。

  终究,还是只能等待甜蜜的死亡吗。

  亚久津还是没有告诉千石关于龙雅的事。

  万分之一秒的思考偏差让他错过了最后的拯救。

  恐怕就连龙雅也不会料到真正的目标。

  本又是一天的惬意,龙雅懒洋洋地窝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晒太阳。

  千石难得会找手冢出去。难道是要复合?不可思议的念头在龙雅脑中闪过,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忍足差不多要打电话来了吧。小小的期待刚一涌出,铃声就欢快地响起。

  那头的忍足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吐息,用了最模糊的字眼:“龙雅,手冢出事了。”

  只听龙雅匆匆挂了电话。

  他一定无法相信吧。更不用说是接受。

  打击从来都与爱成正比。

  他来得很快,双目几乎是失神得空洞,嘴里喃喃地念叨些什么,看到忍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哥呢?”

  “你暂时……不能见他。”

  “为什么——为什么?!——对了,千石呢?叫他滚出来!”

  “你暂时也——不能见他。现在的他,你见了也没有意义。”忍足自觉是世上最苦命的人,对于目前的龙雅来说什么都是废话,可偏偏只有他还能劝劝他。

  “他以为他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他了吗?让我过去!你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龙雅突然安静下来。

  “所以你站在这里,连我也放弃了吗。”

  忍足把他搂进怀里:“我怎么会不要你。”

  走廊尽头,一个白色的人影从病房里走出,挟着不变的犀利与萧瑟。

  他缓缓地走来。那些本来那么清晰的杀气,似乎都被白色的墙磨去了棱角而消散殆尽。

  亚久津走到龙雅面前,沉重地跪下。

  “对不起。”

  千石把手冢从屋顶推下。

  是的,千石爱亚久津胜过一切。他为了他,可以去伤害自己最珍惜的朋友。

  最后的无奈选择。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家伙已经快崩溃了……我不能没有他,所以……”

  究竟是什么,能让那样骄傲而冷漠的人牺牲所有,而甘愿卑微地舍弃——包括自尊的一切。

  “不是他就不行……”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到了这一步。

  龙雅觉得自己错了。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若是手冢知道了千石的选择,恐怕也会欣然接受的。

  只要是他给予的一切,即使是死亡又有何妨。

  “好好照顾千石。我不怪你们,这是我的命。”

  忍足叹息:“我会管好我的人,不论多久,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你们的无奈和苦衷,龙雅都懂。总有一天他会接受。

  也就是在三天后,名噪一时的赛车手千石清纯,在熊熊烈火中完成了他在赛场上的谢幕演出。

  “你在生气。”

  “我没有。”

  “你在气我,对吗?”

  “我说了我没有。”

  “如果是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跪在任何人面前。”

  “那是你的软弱。”

  “不管是什么,请别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了好吗。现在的我只会全心全意地守护你。”

  希望和温暖晕开了固执的黯淡和沉淀,让浑浊的眼眸中闪现着迷人的光彩。

  呐,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呐,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呐,哥。

  请原谅我。

  请祝福我。

  意外地醒得很早。

  恍若梦境的现实让习惯了阴霾的他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去确认。直到看到那个睡得香甜的人嘴角的笑意,他才安下心来,拨开他的刘海,轻吻。

  再睡会吧,我的宝贝。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准备做点丰盛的早餐给他补充点营养,这阵子他一个人扛下了大量的工作,憔悴得让他心疼。面对意料之中空空如也的大冰箱,他无奈地笑笑,抓起外套便往门外走去。

  但愿能守在你身边,直到你的第一眼便是我的微笑。

  门外却等候着一位不速之客。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还是说,有人在里面所以不方便?”戏谑的笑容藏着难以觉察的冰冷。

  应该不会——可眉宇间过分的相似终究无法忽略,他试探性地开口:“谦也——?”

  “嗯。”黑衣的男子绽开了纯净的笑容,和记忆中的影像重叠。

  多年前与父母一同意外身亡的弟弟。

  手心沁出了冷汗,思绪已然接近空洞。待回过神时,对面的谦也正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神态自若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越前替你弄的?”

  “你认识他?”事关龙雅,他立刻警觉起来。

  “何止是认识。”他苦笑道,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你陷进去了?”

  陷进去了吗?终究还是陷进去了?这个问题,他也想问自己。

  谦也看着他的沉默与柔和,转了话题:“想知道我的故事吗?或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却含着不得不听的暗示。

  忍足默许了。

  “我是黑手党。这么多年来boss禁止我和你的一切接触,现在他终于松口了。”

  “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有很多你熟悉的人都被牵扯进来。”

  “boss派我前来,就是调查越前的背叛。”

  “boss杀死了父亲和母亲,为了让你永远不离开。被你撞见,却不想让你恨他。”

  “越前用催眠封印了你的记忆,并把你安顿好。”

  “越前一直在监视你。”

  “boss留下我作为人质。他们都不想真的放了你。”

  “越前的背叛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甚至更早以前。为了你,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了,boss没有强求你。”

  连谦也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觉察到。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自负的学生会长突然拿到了一张挂科的卷子,又像是校花级美女突然遭到猥琐小男生拒绝,那感觉有点荒诞,又有点可笑。

  老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在我爱的这样无法自拔的时候——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发丝,轻轻揉搓。

  被他看到了,这颓丧的样子,好不甘心啊。

  他却不想挪开半步,只想在他身边,直到世界的尽头。

  “呐,我本来是想让你知道的,我——不想瞒你。”

  “但是我真的很自私啊。不让哥知道,不让你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保护你们。”

  “我想让你们行都。所以,伤害你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他用指尖轻点他的唇。

  “不用说了,我懂。”

  一抹深邃的理解与珍惜在二人的目光间流转,刹那间已是百转千回。

  过往和现实在此刻真正重叠并交汇,演绎着截然不同的曲调。

  “我是不是——该问你要些东西?”

  龙雅愣了愣,然后淡淡微笑:“你确实有些东西落在我这里了。要找回来吗?”

  忍足回以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或许会后悔。

  “那么,祝你晚安。我一直在这里。”

  忘记了吗。

  真的忘了。

  怎可以忘。

  那些共同的回忆却被不经意的忘却抹杀了全部。总觉得不甘心、不公平。

  那些失去的东西,终于有被找回来的一天。

  而那一天,已经到来。

  再一次被同一个人催眠,醒来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了。

  曾经的催眠,是为了逃避痛。

  而当一切都能被坦然接受的时候。

  终于找回来了。那样不堪,却是真真切切属于他的回忆。所以,必须。

  他还没有时间去适应,去整理那些突如其来的纷繁复杂的回忆——

  “现在,可以做出决定了吗。”

  冷漠的、戏谑的、忐忑的孩子,不变的柔和眼神,终于发问了。

  “我想,我要先离开一段日子。你知道这是必须的。”

  龙雅不语。毫不掩藏的失望眼神钉在忍足身上。

  忍足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放心,很快就回来。”

  轻吻额头。

  “嗯,约好了。

  “但是——”

  “即使你回到了过去的样子,也别以为我会对你放手不管——”

  忍足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用尽平生定力收回转头的动作。

  他终究还是在害怕自己的脆弱和动摇。害怕看到那个可以夺走他全部呼吸的眼神。

  抛开过去相处的这段时间,幸福得够了

  是他透支了他的时间,欠下一笔还不了的债。

  互相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不是两个孤单的个体,他们需要顾及的还有很多。

  他们不能肆无忌惮地爱,甚至连无所顾虑地恨都做不到。

  他转身,背道而驰。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或许他们,甚至我自己都不甘愿就这么结束。

  下一次的故事,就要从七年后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