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嘛,有话好说。”千石摆出自以为最迷人的微笑,试图缓和气氛,而在接触到那冰冷的眼神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

  亚久津当然没有杀了这个人的念头。刚才不过是本能的反应罢了。

  同样的,他相信的只有自己,还有枪。

  他装作自然的放下枪,往床上一躺:“我饿了。”

  哈?千石此时想到的是一句至理名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

  “快去。”想他可是为了他才弄到这个地步的,他当然得还上。

  “哦……好。”没有去理解话中的深意,千石忙不迭地应着。

  冷冷地扫了眼,开始时还别扭了一下,随即是在挡不住饥饿的煎熬不顾形象起来。

  却猛然停顿。

  “大爷你又怎么了?”

  “不要命令我。”凶神恶煞的脸柔和下来,“怎么回事。”眼神瞟向千石缠满绷带的双脚。

  “多走了点路而已。反正我正好要找个借口休假。”无所谓地笑笑。

  冷哼一声,亚久津闭上眼,翻了个身:“算了,你就老实死在床上吧。”

  “那我可以上来?”千石不知自己是哪来的直觉和勇气,竟自顾自地爬上危险先生的床。该不会直接招呼我一子弹吧,千石有些后怕的想。

  然而没有枪声。

  残留的触感只有宽大结实的后背,和长久以来不敢奢求的温暖。

  威逼利用,死缠烂打,软硬兼施都不足以形容千石为了知道他的名字所费的功夫。

  亚久津本来是铁了心不说的。何必告诉一个陌生人,何必把这样的人也卷进他的世界里。

  但如果那个人是自愿走进的呢。

  所以现在,无所谓了。

  名字的存在在那个以代号相称的世界里早已被淡化。被记得的只有那银发,那眼神,那枪口。

  他把这一次的心软归结为偶尔的失误。以及偶尔希望以另一种方式被铭记的心情罢了。

  如果回报是那样的笑容。

  那也不错。

  “伤好了吗?”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伤。”看似随意地回答。

  伤好了他就不会留我吧。

  伤好了他就会离开了吧。

  各怀心事而陷入诡异的沉默。

  门铃解难,来者正是永远不会用手开门而是用身体撞的绿毛生物。为了将大门的更换费与噪音量降至最低而被主人交与钥匙的人。

  所以龙雅一进门就是这样的情况。

  把他最引以为豪的哥哥甩得七零八落的千石清纯同学,正与另一个男人共进晚餐!

  完完全全的砂岩。

  接着就是怨妇哭诉蹲墙角画圈圈的戏码。当然其实被抛弃的并不是他。

  “喂龙雅你听我解释——”

  诚然亚久津不是那么婆妈的人。一如既往地直接用枪招呼才是他的作风。

  龙雅顺势解除疯癫状态,无畏地勾起嘴角:“好久不见。”

  亚久津这才看清龙雅的面容。震惊与恐惧涌入四肢,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他。

  “你们认识?”

  “嗯,小鬼的时候混过一阵子。”这话倒也不假。

  “原来这样。”千石还以为又是一出家庭伦理剧。不过阿仁也不像是那种人。自我安慰地想。看来对阿仁的保护工作得从身边做起了。虽然龙雅和他们家那口子好得如胶似漆,不会有威胁,但难保别人看到他们家天下第一英俊的阿仁就动了贼心。

  “哦阿纯,我是来替侑士跟你说声,他想认识下你。”

  那个忍足?和某人相似的相貌让他有些在意,倒也不乏兴趣:“那我走了。”

  门关上的刹那,是龙雅苦涩的笑容。

  “我只能说我那么多年的苦心安排败给了老天的决断,你们还是来了。”龙雅淡淡的开口。

  “我还以为你早就去见阎王了。”毫不留情地嘲讽并纠正,“是我,不是什么‘我们’。”

  “随你这么说。我不会再让你们接近我身边的人,绝对不会。”

  “哼。”并不是不屑。这个人的手段他见识得太多,尤其是对于挚爱的人,绝不会做出丝毫的让步。

  “你知道该这么做。”龙雅起身准备离开,“你并没有能力去保护阿纯。相反的,是灾难。”

  这时候亚久津只想痛骂一句搞什么。

  天上所有的神都他爹的他娘的他爷爷的他奶奶地给老子滚出来。

  为什么惹上的又是这家伙。不算个完全的坏人,却是比boss更可怕的头号危险分子。

  不过他也绝不会乖乖地听别人的命令。从来都是。

  电话响起,三声之后挂断,也省了本就无意去接的亚久津的心。

  之后的留言却是始料未及。

  “你做的很好,继续取得他们的信任。目标转移,杀掉手冢国光。”

  温柔的死亡宣判。

  嗯,阿仁在里面洗澡。

  某只焦躁不安的小动物在浴室外徘徊。

  怎么办,好想进去看哦。阿仁连换绷带都不让他看真是太小气了。依稀记得的完美轮廓,结实紧致的肌肉——受不鸟了。好不容易最近阿仁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这回一定要看到。

  “阿仁我给你送毛巾了哟。”

  一二三拉帘子!

  要不是这该死的水汽稍微缓冲了这巨大的杀伤力,千石同学恐怕会真的血流成河倒地不起。

  然而重点却不在此处。

  一直以来掩藏着的,满身的,狰狞的,伤痕。

  一直以来紧闭着的,他的世界。

  终以这样的形式。

  “看够了没有。”或许是惊恐而失落的眼神太过显然而悲伤,亚久津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不,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他的世界是怎样都要接受。没有恐惧也没有嫌弃,那是对英雄的勋章近乎膜拜的眼神。

  一定要让他了解到这份心情。

  千石抱紧了亚久津,疯狂地亲吻着他的伤痕。

  “喂你疯了吗——”

  他是疯了。他第一眼触到亚久津时就已经疯了。过去的人生连记忆的意义都不再具有。他只要眼前的这个人。他是那么,疯狂地迷恋着他的一切。

  炽热的吻一路到了脖颈。那是他可以到达的,最高处。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亚久津的颤抖。他试图在吻中注入他的安定和宁静。

  他要让他接受他。

  然而他没有想到。

  亚久津转身,冰凉的手指覆上灼热的面颊,俯身回以一个悠远绵长的深吻。

  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成我想的那样。

  你对我——

  我对你——

  “我性格不好。”

  “我知道。”

  “我爱使唤人。”

  “我知道。”

  “我给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

  “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知道。”

  “我爱缠人。”

  “我知道。”

  “我很啰嗦。”

  “我知道。”

  “我或许不能保护你。”

  “我知道。”

  “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厌烦。”

  “我知道。”

  如果这样的话……

  我们,在一起吧。

  虽然阿仁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但我还是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他。

  虽然阿纯不是那种想要保护的人,但我还是会一定一定的保护他。

  所以状况越来越糟。

  组织终于坐不住。他们应该想到亚久津不愿从命的可能。

  当千石每天回家都会例行地炫耀自己又幸运地躲过了几次危险,他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娘的自己真他妈软弱。竟然会去拖时间。

  他的安全逼迫着他做选择。

  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都放手一搏,大不了将单薄苍凉的生命奉上也没什么遗憾。

  但现在不同。他第一次有了即使死也要保护这个人的冲动,也第一次有了贪心和恐惧。

  阿仁有事瞒着他,很严重的。

  他下定决心去接受他的世界,不论怎样。可是阿仁始终没有向他敞开。他看不惯这样的独自承担。

  他可以感觉到那边的世界正一步步地侵入他的生活,挟着死亡而糜烂的气息。

  他要让阿仁知道。他不是负担,他不需要保护,他是他的。

  所以请告诉我,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