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青云玉>第58章 冬猎

  太子收到信后,一目阅下,倍感心寒胜天寒。

  他心知自己身旁有忠臣在侧,亦有陈以容这等骁勇武将相助,此番必会稳坐储君之位。只是三皇子为了这九重天的高位,竟是要对他痛下杀手。

  毕竟他们也曾兄友弟恭过,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怎会不心寒?

  可太子如今又能如何?也只能将计就计,任人放马过来。毕竟冬猎之时,守卫森严,三皇子未必能有机会对他动手。

  三日后,冬猎已至,浩荡马车随圣驾向京郊而行。

  御林军与兵部精锐以护驾之名随行,实则是要看守那片林区。

  这提议是三日前陈以容向文景帝所述的,那时他言辞恳切,让原本心有迟疑的陛下最终也不得不点头应允。

  身为忠臣良将,他心知自己受着浩荡皇恩,便要守着大齐安危、守着未来天子的安危,哪怕是以命相护。

  舍命不渝,取义成仁,他原是不畏死的。只是,与萧嘉淮执手相依后,也想与他走到白头偕老的那一天。

  陈以容此时戎装加身,骑行于车队前列,与谢城并肩缓行,时不时环顾周遭之势。

  僻远山丛酿雾霭沉邃,勾悬料峭山峦。沿路行在这等景致间,不由暗自慨叹。

  若是放在春秋之时,此处必定是一番美景,让人不自觉地乐享其中。

  可却鲜有人知,便是这样一个避江山云涌、隔战马喧哗的清闲自得之地,此时已然杀机四伏,不久后,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见身后车马有些许距离,谢城忽而压低声音,探身向陈以容道出心中疑惑:“将军,我瞧三皇子方才那神情,仿佛与平日里没什么分别啊。”

  陈以容神色清冷,更显严肃和谨慎。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稍有不慎便会给他人可乘之机,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于是他一路窥探周围情况,虽然未发现那群刺客的踪迹,却仍然保持警惕。

  “他一向善于伪装罢了。”陈以容回应道:“他佯装是京城纨绔那么多年,不就是一个障眼法吗?让所有人对他放松警惕,好实现自己的野心。”

  谢城不由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他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闹这么一出。以我们太子的贤德,他日必会封所有兄弟为亲王,到时做个闲散王爷,整日里风花雪月、逍遥自在的不好吗?真是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啊!”

  谢城至今都想不明白,三皇子他日必会被封为亲王,到时便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且国有贤明君王,也不会被琐事缠身。这可是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快活日子,怎么就会有人不知足呢?

  “还不是人各有志?或者说,是贪心不足。”陈以容笑看他一眼,觉人这话确实在理,只是那三皇子不懂‘知足’二字罢了。

  谢城对此嗤之以鼻,忍不住嘲讽起来:“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能耐,恐怕到时候,只会让人贻笑大方吧!”

  陈以容察觉到他声音逐渐升高,连忙提醒道:“你小声些!仔细这些话落入旁人耳中,他日道我们议论皇子的是非。”

  “对对对,谨言慎行。”谢城连忙捂住自己嘴巴,紧张的向后张望。发觉无人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才松了口气。

  可不,这样一番议论皇子的言论,可是有不敬之嫌。被有心人听去大做文章一番,且不说他会官职不保,可能连小命都会丢掉,稍有不慎,还会祸殃全族呢!

  况且如今尘埃未定,三皇子势力或许仍在暗中犹存。他又是太子的亲信,一言一行,皆会被人误会是太子指使。

  谢城昂首望着银装素裹的丛林,又发出一声感叹:“哎,还真是朝堂猛于虎啊!我好想一切都风平浪静,然后与凤仙姑娘享受恣意人生啊!”

  陈以容听到这话,没好气剜他一眼,干脆懒于再搭理他。

  什么人啊?这般没出息!如今都这等局势了,还想着情爱之事,若是凤仙姑娘知道,必会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他不上进。

  明明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却一点也不学习自己那情爱、事业两不误的精神!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御驾终抵营帐处,马车渐缓而停。

  此处文景帝每年皆会前来,只是秋冬之景大相径庭,且此时林间偶有寒风卷席,着实有几分凉意。

  皇后沈云棠走至文景帝身侧,将一精致的暖手炉递到他掌间,温声道:“陛下,此处风冷,莫要受了寒。”

  文景帝见到她后,原本威严的面容逐渐变得柔和,他为人拢好绣制了凤纹的外氅,又紧握住她的手向营帐走去。

  “朕无事,倒是你的手这般凉,可是这一路马车里火炉烧得不够热?”

  “没有,臣妾很好,陛下不用担心。”沈云棠心间翻涌着甜蜜,也顾不上礼数,竟当众回握住他的手。

  她的陛下,自从那日她为陈以容与萧嘉淮两个孩子求情后,对她的温柔体贴便更胜从前了。尤其是此次冬猎,文景帝破天荒的未携带其余嫔妃,只带她这一位皇后出行,真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沈云棠忽而感觉,他们仿佛是回到了可以在林间纵马奔腾的少年时,回到了东宫里那一段,只有他们二人相依相伴的岁月。

  天德垂首低眉,未敢看他这二位主子的举动。只是紧随其后,唇边噙着欣慰的笑意,静候他们的吩咐。

  须臾过后,天朗日清,此时薄雾尽散。

  文景帝驾骑出帐,胯下御马嘶鸣,止于众人身前。诸皇子与世家子弟们早已整装待发,此刻尽数俯身叩拜,口中纷道陛下万岁。

  文景帝抬掌挥扬道:“今日没有君臣之别,诸位不必拘谨,都快平身吧。且今日你等不论何人,凡是所获猎物最多者,朕皆重重有赏!”

  那群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们,此时气势磅礴,昂首挺胸,似皆有必胜决心。

  “臣等必不负陛下重望!”

  文景帝视线挪移,扫视一周,瞧见到那位不擅骑射的萧嘉淮,面上忽显笑意,他温声道:“淮儿,你身体不好,便在此处陪伴朕吧。皇后从宫里带来了亲手所制的桂花糕,你与父皇一同尝尝你母后的手艺。”

  “儿臣遵旨,多谢父皇。”

  萧嘉淮躬身谢恩,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至帝王身侧。再抬首间,与三皇子悄然对视,人微眯的眼眸中,似蕴藏着说不清的意味。

  他挪移开视线,倍感无奈。他这位三哥,怕是又误以为父皇是对他偏宠吧?肯定又不明他这个区区舞姬之子,凭何会受到天子的优待。

  可分明是因他不擅骑射,会搅扰了他人兴致,这才被应允陪伴在陛下身侧。要知道前些年,文景帝尚且身强体壮之时,他可都是孤单一人留在营帐中的。

  不过他坚信,今日之后,纵这位三皇子再有诸多不满或是嫉妒,皆会化为云烟。

  文景帝一声令下,众人扬鞭策马,霎时烈骑行风。他们纷纷向林间驰骋,尘土飞扬间转瞬不见踪迹。

  待众人离去后,文景帝静坐椅间,眺望苍穹之下的万里远山。又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至唇边轻抿,感叹这河山大好,山景秀丽。

  可这位帝王却不知,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早已暗藏汹涌。在那丛林高耸的树梢间,一支穿云箭,正悄然向他对准……

  陈以容正追猎一只野兔,此次冬猎是否能得头筹不在他思虑之内,要护佑太子殿下安危才是要紧事。

  但总归也要装装样子,以免被旁人疑心。于是他拉弓拉如满月,直瞄野兔眉心,可却不知何人骑着马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视野。

  陈以容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只急于收住箭弦,可那箭还是擦着野兔耳边呼啸而过,引得那只兔受了惊,蹬腿逃窜跑得无影无踪。

  可偏是这一箭,让来者的马也嘶鸣一声,紧接着前蹄扬起、急速后退。好在那人御马技术也算纯熟,极力勒马后堪堪停下,避免了一场意外。

  “谁?”陈以容轻喝一声,以为是哪家不懂规矩的小公子,竟在冬猎时添乱。

  待定睛一看,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与他们关系势同水火的三皇子,萧嘉明。

  萧嘉明没料到自己的马会受惊,险些在人面前颜面尽失,不过好在他方才沉稳冷静,没能让自己翻滚在地。

  他狠厉的眸直视着身下骏马,思虑今日过后就要将它剥皮抽筋,断了它的活路。

  “还真是没用的东西。”萧嘉明森笑着,半抬起眼眸向陈以容看去,“陈将军别误会,本殿下方才说的,是自己这匹无用的马而已。”

  陈以容眉头微蹙,察觉到人身上的戾气。

  这人果真是如今连稍加掩藏都不愿了,面对他时,明显是一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既如此,也不必同他太过客气。

  他遂语气冷淡道:“是臣的箭让三殿下的马受了惊,应该与它无关吧?”

  “哦?”萧嘉明勒住马颈的掌稍加施力,只觉得几尺之隔的人愈发碍眼。

  这一路上他有所窥探,今年跟随御驾前来冬猎的御林军,人数足有往年的二倍,而且似乎还有兵部的精锐,在这片丛林周围轮番巡逻。这守备之森严,可谓是前所未有。

  他昂首望着湛蓝晴空,诡异一笑:“此处驻守的精兵这么多,想必都是陈将军的提议吧?你还真是皇家忠心的鹰犬,为了保护太子,居然做到了这等地步。”

  陈以容见他如此开门见山,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既然三殿下已然知晓了,那臣便劝你收起那些无用的小心思。你所想做的一切,都在臣的掌控之内。而你,也永远别想伤害到太子分毫。”

  “哈,哈哈!陈将军你简直太有趣了!”

  萧嘉明只怔愣一瞬,随即笑得近乎癫狂,他在马背之上前仰后合,莫名其妙的大笑良久后方才收敛。

  他脸上的笑容忽而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陈以容,你真是自作聪明。如果本殿下告诉你,我今日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