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青云玉>第39章 惧内

  “我也都在想你,在每个日日夜夜。”

  一吻毕,半数的声絮慢慢滚落,跌撞进萧嘉淮的耳中。

  他回望着陈以容的眸,掌心相抵时,纠缠纹路延伸到肢骸。他声音落在心间,只觉喉咙哽得生疼。

  水雾似笼起一层云霭,衬着窗外濛濛烟雨,在两相对望间,慰藉了辗转数夜的心。

  陈以容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揽人脖颈的手臂都在抖,他吞忍着哽咽,眼角也逐渐湿漉漉的。

  他表面伪装着全然不在意,强装着坚强,实则早在陛下圣旨到来的那一刻便心有顾虑。他担心陛下会治萧嘉淮的抗旨之罪,也担心萧嘉淮会因扛不住压力而弃他于不顾。

  只如今来看,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是不会发生的事。

  直至察觉到萧嘉淮温热掌心贴他背脊,陈以容方才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难掩那份羞赧,挣脱开人手臂,扯拽方才婢女悬挂至旁侧的衣裳,便欲罩住身躯。

  却不料,旋身时不慎踩空,竟是跌进萧嘉淮怀中。

  “阿容,你这是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

  萧嘉淮附耳轻吐热气,惹得陈以容一阵酥痒,耳根也通红。

  他抬眼偷瞄人一眼,只觉萧嘉淮切切望来的视线滚热,比以往更甚。一泓鼎沸的相思消融在眉眼里,转而诉说着欲望。

  陈以容见状,匆忙起身迈出浴桶,迅速穿戴整齐,视线瞟挪旁侧,低声道:“我才没有,哥哥你莫要乱说,若让旁人听到,再传入陛下耳中,怕是会以为我在蓄意蛊惑你。”

  “可你,不本就是我的蛊?”

  萧嘉淮不以为然,更肆无忌惮贴靠在他身后。又埋首至他脖颈间,嗅闻独属于人的香气。

  那似是凌寒独自开的梅,分明清淡雅致,却偏生在他鼻间暄香环绕,于不自觉间逐渐沉沦。

  陈以容与人亲昵这一番,愈发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匆忙将他推拒开,口中急声嚷句:“莫要胡闹了!”

  萧嘉淮也未恼,知他是被自己欺得难耐,唇边似笑非笑着,替人拢好胸前衣襟。

  陈以容趁机吃味般询问道:“哥哥,你就这么过来见我,弃下那位楚姑娘于不顾,恐怕不太好吧?”

  萧嘉淮听他这话大有深意,倒似是宫中平日里爱争风吃醋的妃嫔,在陛下面前佯装乖觉,实则心里早已酸意翻涌。

  他轻敲下人脑门以作惩罚:“吃醋了不直说?如此拐弯抹角,从哪学来的?”

  “话、话本子里看的!那些本子里的宠妾,都是这般与自家夫君说话。”陈以容揉着自己脑袋,全然一副恃宠而骄模样。

  听到这‘宠妾’二字,萧嘉淮笑意僵凝,眸中倏忽黯淡。歉意顿时横生,苦涩蔓延眉梢。

  他声音在齿间咬得发颤,却坚定而道:“我不会娶她。我这一生,只要你一个人。”

  他吐出这句话时,分明语气极轻,落在陈以容耳畔像是散着暖阳的春。可停在心上却有千钧之重,似是剔骨的冬。

  陈以容眉骨攒蹙却故作轻松,毫无犹豫的开口:“我不在意。你就算娶了她,心中之人也只会是我,不是吗?”

  “可我不愿意。”萧嘉淮不容反驳的说道:“如果我娶了旁人做王妃,那我们就不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楚姑娘她,永远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隔。”

  陈以容心间翻涌甜意,听到萧嘉淮说出这样的话,便知道自己多年的真心未被辜负。

  可他今日前来,确实是想念萧嘉淮,而要与之相见。但还有一点,便是见一见那未来的宣辰王妃。

  听闻她才貌双全,在京城中颇具才女之名,是人人赞誉的闺秀典范。只是这样的闺秀,尚未成亲便寻上王府,似与传闻不甚相符。

  思虑至此,陈以容问道:“楚姑娘她,此时在何处?”

  萧嘉淮微怔一下,随即回道:“她还在前殿等候。不过这个人,你是见过的。”

  “我见过?”陈以容心生疑惑,“不可能,且不说我与她素不相识,便是我阿爹在朝为官,也甚少与兵部的人打交道。”

  他数年不在京城,那群名门世家的女娘们,可谓是一位也不识得。况且,莫说是兵部尚书之女,就连他父亲朝堂相熟的官员,他们府中的姝丽也未能认全。

  “人就在前殿,你与我前去一看便知。”萧嘉淮并未急于告知,而是故作神秘。

  陈以容穿戴完毕,二人复返前殿,楚琬琬尚且静坐椅间。只是此时她纤指轻敲案面,有些许不耐烦之意。

  只单瞧这背影,陈以容仍觉陌生,他狐疑般看向萧嘉淮,而回应他的,却是人唇边却勾起的意味不明笑意。

  陈以容低声对人道:“哥哥,这姑娘我哪里见过?你莫不是在诓骗我吧?”

  萧嘉淮闻言眉头半挑,牵过他手掌,驻足于楚琬琬面前唤了声:“楚姑娘。”

  “你二人怎的现在才来?”楚琬琬抬首,瑰丽眼眸酿蕴不悦之色,待她触及到陈以容目光,又生出羞意低垂下头,掐捏出娇滴滴的嗓音,“听闻陈将军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府中修养,如今可是好些了?”

  陈以容听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只觉一阵恶寒。再偷瞄端详她那传闻中堪称国色的面容,只觉虽然面熟,却难以忆起在何处见过。

  “多谢楚姑娘记挂,本将军已然大好。”

  当然早已大好,重伤修养不过是陛下将他禁足后,对外宣称的借口。至于那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如今已然淡到连伤疤都看不清了。

  “那便好。”楚琬琬心跳砰然,又忍不住偷窥两眼那俊美郎君,心中颇有慨叹。

  哎!如此俊俏的郎君,却对这宣辰王殿下情深意切,这殿下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再说这陈以容,觉人有三两分熟悉,绞尽脑汁沉思许久,忽而忆起七夕之夜,那位手执艳红芍药,道要与他共赏良宵的佳丽!

  “你、你就是那个芍药姑娘?”陈以容恍然大悟,惊得嗓音都提高了几许。

  “原来陈将军还记得小女子。想必是因为小女子的倾城之姿,也让将军流连忘返了吧?”楚琬琬故意向他半眨美目,声音格外温柔。

  虽知他二人关系,但是见陈以容仍记得自己,也难免心生愉悦。毕竟这可是她那夜遥遥一见、望穿人海,便一见倾心的郎君啊。

  可话听在陈以容耳中,就觉她当真是有趣之人,这样的话都能毫不避讳说出口中。

  紧接着他忽感掌间钝痛,唇间轻呼一声,转首对上萧嘉淮饱含醋意的目光。他暗道不妙,怕是又引得他家殿下生出酸意,此时心中不快了。

  于是陈以容迅速斟酌言辞,饱含歉意道:“楚姑娘确实螓首蛾眉、风姿卓越,只是本将军万万不敢觊觎姑娘美貌。”

  “什么嘛。”楚琬琬朱唇微撅,柳眉拧蹙在一处,“你堂堂一个将军,竟如此怕他这个亲王,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惧内吧?”

  陈以容心想自己可不就是惧内?尤其最怕他家殿下吃味,再以此为由头,在夜深人静之时,于床榻间折腾自己——那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楚琬琬见他不答,便知晓自己一语道中,恨铁不成钢般剜他一眼,又没好气向萧嘉淮道:“那个殿下,你也快甭不爽了。这满屋都飘着酸味,不知道的啊,还以为醋坛子打翻了呢!”

  她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抚平群裳间静坐许久而出的褶皱。

  “你放心,本姑娘对您这样温润如玉的亲王没有半分兴趣,也不愿横亘于你二人之中,惹得陈将军日后心生不快。”楚琬琬故意指抵唇间,向陈以容抛去一个吻,“毕竟陈将军可是我心中枭雄,也是爱慕的如意郎君。”

  “使不得使不得。”陈以容连忙抬起空余那只掌摆手,艰难的吞咽下津液,“姑娘清誉重要,可莫要拿我打趣了。”

  他此时只觉得身侧的萧嘉淮阴郁更甚,觉得不知为何,青天白日的,竟腰间阵阵抽痛。心道这位楚姑娘,简直就是上天特意派来折磨他的女阎罗!

  楚琬琬不解道:“什么打趣呀?本姑娘是说,会回去告诉我爹爹,让他进宫求陛下退婚!”

  她此言一出,陈以容与萧嘉淮面面相觑,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退婚?这位楚姑娘,竟也不愿做那宣辰王妃,而想要退婚成全他二人?

  “你是说,会回去向兵部尚书说,要请他向父皇退婚?”萧嘉淮又惊又喜,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楚琬琬看他就觉得来气,大抵这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她没好气说道:“那不然?本姑娘天生就不喜欢什么皇亲贵胄,更何况,我心知肚明你与陈将军两情相悦,做什么要嫁给不爱自己的夫君呢?”

  若是不能嫁给心仪之人,也要择一位疼惜自己、爱慕自己的郎君,与他相守到老、举案齐眉。这是这样的简单要求,这位宣辰王殿下,可是无法给她。

  既如此,又何必要执拗于那一纸婚约?不如早些推拒了,省着让她自己日后忧心。

  “哦对了。”楚琬琬正欲离开王府,忽而又想起什么,回首对陈以容柔声道:“我爹爹官任兵部尚书,在朝中也算要职。你若日后在朝堂间有什么要事、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大可与他相商,他必会助你。”

  “他常赞你的功绩,又道你与他一样,对陛下忠心耿耿,最为他所钦佩。”

  只是楚琬琬在说这话时,不复方才玩闹般模样,而双眸间流露出的,是诚恳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