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与那甄文书理论, 甄诺干脆找上了甄家族长,这种事情,族长处理比公堂上面处理还要管用。
甄家的族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两鬓都已经斑白了,眼中却还是有着一抹历光,是与甄文书一类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的了, 尤其是甄诺现如今的身份。甄诺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我不知道当初我与我父的名字为什么会从族谱里面被划去,我也不想要追究这件事情,但是族长, 该我的, 就应该是我的吧,该属于我父的,就应该给我父吧......”
当初甄淼被贬出事,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山匪之事,而且一把大火, 所有人都觉得甄家的那些嫡系已经葬身火海。这时候甄文书就凑了上来,将划出族谱的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圣威能怒及到什么程度,甄文书是与自己亲近的子侄辈,于是甄淼的名字就被划出了族谱。现下甄诺一介小女子有了柳夫子护着,又有苏国公府,现下都为官了,而且还是陛下亲自认命的, 想来当年陛下对甄淼也没有那样的意思。
族长已然知道自己做错了, 如今重新将甄淼的名字写进族谱无可厚非, 至于甄诺,虽是女子, 但是为官了,那也就是说此生不外嫁,若是想要入族谱也是可以的。
想要卖甄诺一个人情,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当初将甄淼划出族谱的愧疚,甄启平将给甄诺一块添名的事情说了出来。
甄诺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甄启平如此的示好就有一点缓和,摆手冷声道:“不必。”
甄启平停了口,不再多说了,只说明日就会召开族内的大会,定是会给甄诺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添名的事情待甄诺下一回旬休就办。
用过了晚膳,苏佩一般都喜欢溜达溜达消消食。苏国公府家宅大,在后院里面走走消食就好,但是这个府衙实在是有些小了,走上两步就从内堂走到中堂了,再走走就要到大堂了。要查总是会查到的,苏佩也不打算一直闷着,难不成还能躲着所有人,躲三年不成?
甄诺不需要负责百姓的那些琐事,故而大部分的百姓是不识得这位甄大人的,如此,走在外面也不算显眼。
此刻,靠着临江河,苏佩拉着甄诺的手悠哉悠哉地沿着边边走,“阿诺觉得这族长会将甄家的那些东西都还给你吗?”
甄诺点头,不留长的指甲轻轻地刮着苏佩的大拇指,小小的动作增加着两个人的亲密状态。“甄启平在甄家里面也是有人的,你以为你将自己的名头报出来只有甄文书一人知道,其实甄启平想要知道并不难。”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愧疚,不过是看利益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甄启平知道现在的甄家在甄文书的手上只能一点一点地落败,放任这样下去,还不如卖面子给自己,将甄家的产业都还给自己。甄家重复荣光,对于这个族长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苏佩也随之点了点头,估计曾涵润也是帮着自己给甄家施压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宴请一下曾知府,好好答谢。
“对了,前几日我去书摊看书的时候,淘到了两本棋谱。”甄诺温声道。
苏佩好久都没功夫摆棋谱了,现下听见甄诺说淘来了棋谱,手瞬间痒了起来。欣喜地问道:“谁写的?”
“柳知炷的。”应承业的棋谱是行业内的第一,柳知炷的稍逊一筹,但也是极好的,是苏佩极喜欢的棋手。
苏佩欣喜更上一层,拉着甄诺的手晃了起来,“看来我之后都有事情做了。”
毁约的事情既然已经一锤定音,甄诺也不打算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今日总算是理好了所有的头绪,将卫家家主和孙家家主约了过来。
卫家当家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精干的很。孙家此次过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子的书卷气,来这样的场合还真是有些不伦不类。
“甄大人,我父亲近日来身子不适,所以便将盐田的这件事情交到了我的手上。”孙学琛对着甄诺行了一礼。
甄诺微笑着,招呼着在座的几人一块入座,“坐吧,都坐吧。”
许超直接让主簿拿来了文书,当初的契约,全部都摆在了桌上。甄诺不欲虚与委蛇,直接将解约的事情说了出来。
卫长鸣与孙学琛面面相觑,看向这当官的几人有些惊讶,任是卫长鸣这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一惊,眼皮子重重地跳了好几下。
到底还是后辈更加按捺不住一些,孙学琛率先说道:“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啊。”
甄诺微笑,许超不愿意做这个丑人,但甄诺却是愿意的。直言道:“确实是没有这样子的事情,但,并不代表这不符合律法。”
“我朝律法有言,与朝廷签订的契约,若是过了死约,就可以废除。率先提出废除的一方需要赔偿剩余年数租金的三倍。至于这三倍的银钱,由县衙与府衙一同出。”
卫长鸣审视着面前的甄诺,又觑着身边的孙学琛,生意人的精明叫卫长鸣一点都不想做这第一个开口说反对的人。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除非必要,生意人是绝对不向当官的闹别扭的。
孙学琛也不傻,看老家伙不开口,此刻自己也不开口了。毕竟出来之后父亲就对自己有过嘱托了,定是不能做这出头鸟,让卫家渔翁得利。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甄诺微笑,温声道:“既然两位都不说话,那就按照这样吧。”
“这样也好,终究是在赌桌上面出来的事情,将盐田物化成了银钱,卫家和孙家也能妥善地将那事给解决,到时候就不用闹得这么凶了......”
这可不行,孙学琛与卫长鸣都急了,同时开口说话。
“刚刚你们两位都不说话,本官还以为你们两位对这处理没有异议呢......”甄诺笑着说道,很好地抓到了两人的心理。
卫长鸣笑了,一副和善的模样,搓着自己的手掌道:“这盐田一向都是如此的,就算是现在卫家与孙家有些小别扭,不过是暂时的事情,马上就会解决......”一顿,卫长鸣觑了一眼身边的孙学琛。孙学琛收到,也是立刻连声应和,现在盐田的生意还掌握在卫家和孙家的手中,怎么着这利润谁都会落在两家的手中,但若是将县衙和府衙牵扯进来了,大头的利润怕是全归了朝廷了。
卫长鸣将面前的契约往甄诺的面前推了推,堆笑着说道:“这契约十几年前就已经拟定了,还是不要因为一点点小小的问题就轻易毁约了......”
如此的示好在甄诺的面前没有一点用处,甄诺重新将契约,印泥都推了过去,脸上添上了严肃,“但属实这回是闹得有些凶了,相比于以后还要处理这样的事情,还是一次性处理好吧。”
“契约还剩下四年就到期了,也就是需要赔付十二年的租金,每年一千二百两,合计银两一万四千四百两。”
“有了这些银两,两家也不需要吵架了......”
毁约这档子事情本来就由不得这两家说话,县衙还是占着主动权的。卫长鸣与孙学琛又争取了几个来回,偏偏甄诺还是坚决的模样,许知县也是那样,就是一个陪客,压根就没有帮着说话的意思。两家人便只能偃旗息鼓,依次在这契约上面落下了手印。
看着这契约被收走,有负父亲的嘱托,孙学琛的表情有些难看,但卫长鸣都已经签了,孙家也签,那就是亏不到哪里去。卫长鸣却是生气,铁青着一张脸,此刻也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这么好的生意每年除却租金还有上万两的收益,现在就这样拱手让给了朝廷,就得了这么些钱......
欧城平看了看这契约,对着甄诺点了点头,才将契约收了起来。甄诺心上的大石落下了一半,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道:“稍后县衙就会将这笔钱拿出来,到时候带上立下赌约的见证人,县衙会判定卫家和孙家到底应该拿多少钱的。”
许超绷着个脸,县衙里面并没有这么多的银钱,后续的事情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
“盐田既然是归朝廷所有了,但朝廷也不可能真的还要去管雇佣管理上面的事情,这些事情到底还是要落在安阳大的商户的肩上......”甄诺故意拖长了一点自己的尾音,像是在卖关子一样。
卫长鸣与孙学琛的心思也被这话一下子抓了起来,火热的视线都投在了甄诺的身上,就等着甄诺接下来说的话了。
甄诺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了桌边,悠悠地说道:“本官接下来会在安阳招标,招标到的人就能承包这盐田两年,具体的其实和这契约里面的是一样的,但是就不存在赌桌上面随意抵押之说了。卫家和孙家是安阳数一数二的大家,定是招标的热门,您二位若是真的想要这盐田,下月初,就来县衙试试......”
此言一出,二十年变两年,谁都能看出来是县衙占了。但相比于一年都没有,这两年还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卫长鸣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招标的话头一出,就要给县衙不少的好处,至少这赔偿的银钱是不能全要了,而且和这孙家也不能就银钱闹出多大的动静了。这新来的甄知州,真是个会算计的狠角色,和她这年纪完全不搭,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好小觑。
许超也是一喜,看向甄诺的眼中有些钦佩。这招标的事情甄诺还真是没有与自己说过,现下听来真是一个精妙的打算,以退为进,实际上府衙才是最终的受益人。以后官盐的价格便能打下来了,这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尤其是安阳的百姓,能吃到价低一些的官盐,是大大的好事。
甄诺轻轻地用手指头敲击着窗柩的边边,继续说道:“但是县衙实在是不太喜欢不太干净的生意人,那些在盐田里面做事的人,干多少的活都应该有应得的工钱。干干净净,才能好好地一块做生意嘛......”
与其再找那些不懂盐田的宫人来,浪费那些教导的时间,还不如就直接这些人。于他们,于县衙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