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诺从于尧的手中接过了炭火, 待于尧出去了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用铁杆子打开了炭盆的盖子,夹起了好几块炭火放进了炭盆里面。烧红了的炭崩出了一点火星,虽不是太多, 还是激得甄诺闪了一下眼睛。甄诺一边将盖子重新盖回去,一边说道:“你没事和他置什么气,到时候伤的不还是自己的身子?”
苏佩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娘亲看爹爹时的感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温腾的样子,可不就是要被人欺负, 揩好处。
家里主事的人这么的心软, 就只能让自己这个做娘子的出面了......
苏佩从柜子里面拿了两身寝衣出来,一身拿在了手上,一身则是放在了架子上, 待会甄诺一拿就可以去沐浴。苏佩一边理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过问这件事情, 都由我来。”
甄诺一愣,这是压根就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面。
“这些账本还要多久才能看完?”甄诺问。
“这才刚看几天啊,估摸着还有小半个月吧。”苏佩施施然地走到了外室,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吩咐于尧去备水沐浴。
自己一直在外头忙着,没有功夫顾这种内宅的事情。阿乖有甄家这样的事情忙着也不错,至少是不会因为内宅无事而无趣。
但今日那甄文书实在是有些放肆, 若是阿乖触及到甄文书的利益, 也不知道那厮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甄诺忍不住叮嘱道:“甄文书不是光明正大的人, 你去见他,或是他再来见你的话, 你要记得多带着一些人。若是受委屈了,就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别像今日一样......”
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话,都是一些保护自己的话,苏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这话确实是暖心,文绉绉的人关心起人来听着就是舒心。
翌日一早,苏佩竟然是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见着了甄诺出去时的模样。苏佩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眼中的世界这才变得清晰可见。
“怎么醒了?”莫不是自己的动作大了一点?
甄诺更加放轻了一点自己的动作。
苏佩双手手掌撑在了床上,微笑着问道:“阿诺今日要做什么?”
“是像昨日一样去田里面吗?”昨日的时候一直没注意,临睡之前散散地看了一眼才知道这鞋底下面都是泥土,脏不拉几的,苏佩当即就让人去准备了其他的鞋子过来。今日若是再去田里面,估计就要再多洗一双鞋子了。
甄诺点了点头,有些乖巧,“我会尽量...不弄脏的......”
看着这幅委屈的模样,苏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左不过就是多洗一双鞋子罢了。”
甄诺理平了袖口处的褶皱,蹲下身子照例亲了一下苏佩的额头,“我先走了,阿乖你再睡一会儿。”
苏佩今日早醒也是有缘由的,这事已经憋在苏佩的心中许久了,昨日也已经给许家下了拜帖,现下许家应下了,苏佩得要早些出门,如此礼数上面才不会落人口舌。
辰时刚过,苏佩用完了早膳,便带着长箐一块坐轿子出了门。
坐在轿子中,苏佩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许家家主愿不愿意,想来是要多费一番唇舌的。
食指挑开了帘子,苏佩透过窗子看着外头变换的街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记忆之中的模样。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佩见着了那两只庄严的石狮子。石狮子咧着大嘴,上下都有着尖牙,当真是威严。这就是当初的甄家大宅。
苏佩弯腰,下了轿子,身后跟上了长箐。苏佩仰头,看着这红底金字的大牌匾,好像是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爹爹牵着自己的手,就站在对街的位置看,最后找着了阿诺......
今日苏佩想做的便是要将这许府买下来,将这牌匾换下,重新换上甄府的烫金大字。
“您是甄知州府上的何人?”
苏佩闪烁了一下眼睛,自家人的幸福自己知晓就好了,没有必要要让外人知道。苏佩莞尔一笑,答道:“甄知州是我的姐姐。”
马氏眼睛一亮,有些惊讶。大人是与自己说过的,这甄知州是一直养在苏国公府里面的孩子。苏国公大人一儿一女,能叫甄知州为姐姐的得是个什么人。
“那您...是姓苏......”马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佩莞尔一笑,并没有多做什么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马氏真是没有想到苏国公府的小姐竟然是会跟随家姐一块儿到安阳,足可见苏国公大人对这甄知州的喜爱。看来三年任期之后定是会回京都扶摇直上。马氏脑筋一动,苏佩如此的身份,自己代自家大人卖点面子给这苏小姐,以后的回报哪止一点点,就算是一点好话,也能受益无穷。
马氏迅速和苏佩活络了起来。从言语之中,苏佩这才反应过来这许知县是这许府的当家人。许家与许知府同姓,苏佩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巧,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小姐没想到是应该的,毕竟这天底下这么多姓许的呢。”马氏迎合着苏佩说的话,笑着问道:“不知道小姐这回给我家递上拜帖是为了什么呀?”
这便是要道明来意了,虽然苏佩知道这许氏对自己的亲近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但毕竟这回是为了人家住着的宅子的,住了这么久了,就这样让别人挪出来,自己再住进去。这话,苏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马氏也看出了苏佩的为难,连连表示了自己的好说话。苏佩这才垂眸,抱歉地说道:“许夫人可知道这许府之地,原先是哪家的地?”
马氏一愣,自己不是安阳的本地人,是远嫁过来的,嫁过来便住在了这里。这许府脚下的地原先是哪家的还真是不知道,但苏小姐这么说,马氏猜测道:“难道这块地...是甄家的?”
苏佩点了点头。“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要买下这宅院。价钱,您们随意定。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马氏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收了起来,一家人都还在这里面住呢......
苏佩眼中带着歉疚,但现在都已经说出口了,那就索性一下子全部说完吧。
“我家大人是不会说这话的,买宅院的这事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许夫人可以和许大人好好商议一下,若实在是不想卖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我是不会强求的。”
“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马氏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点缓和,但也没有刚刚的欢喜了。
“小姐还有什么不情之请?”
“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烦请夫人对许大人说一声,不要叫我家大人知道了......”
马氏应下了。
收上来的文书上面只有一百多个名字,若是按照那盐田的大小来看,根本就不会这么少人,看来卫家已经有不少工人因为这事被辞退了,或是自己主动走了。
除了见那两个圆滑的管事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见,甄诺索性是去了县衙,将创办官学的一事直接说给了许超听。
官学......
京都之中倒是前些年提出过官学的这个说法,但是一直都没有成事,若是直接在安阳开办官学,未免有些......
这位甄知州属实是做事有些急躁了。许超抿了抿唇,“这是怕是要与知府大人一块儿商议才成。”
甄诺知道许超的意思,沉声道:“曾知府应当明日就会来,至于官学的这件事情,我已经上奏了。”
许超一惊,“甄大人是在京中的时候就将官学这件事情上奏了吗?”
甄诺点头。陛下既然选命自己来做这安阳的知州,那这氏族与宗族之争陛下就是打算全权交到自己的手中了,而策论之中正好提过这官学之说,也算是上奏了吧。
许超见此,这才放下了心来。
“甄大人觉得这官学应该怎么办?”
欧城平立刻拿出了甄诺写完的官学之说,昨日送了一份初稿给曾涵润,现下这一份更加完备的则是给许超看的。
“甄大人觉得官学应该是由当地的县衙出资,资助农户?”
“对。”
“那这官学又以何来维持呢?”许超又问。
“学生出一份,官学出一份。左不过是给朝廷培养人才,这份钱县衙应该出。”
许超的表情有些难看了,安阳县衙是由自己管着的,县衙里面的收支许超清楚的很。许超自己不贪,但饶是如此每年到年尾的时候,县衙也并不剩下多少的余钱了,实在是难以负担这官学的费用。
甄诺咽了咽口水,“许大人不必着急,官学这件事情,我之后还会央曾大人给陛下上折子。若是陛下同意的话,暂且就会以安阳为试点去推行,到时候朝廷定是会拨下一笔款项的。”除却这个,甄诺还想要做些事情。
官盐与私盐之间的价格相差甚大,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现在的大半盐田的所有权还是在这些商贾之家或者是有权之家。若是将这些盐田的所有权都收回到了官府,由官府将盐田放到百姓之中去招商。私盐的产出应当是能大幅减少的,而这官盐的价格也能降上几成,这事一开始的时候怕是会有些难,但是若是成功了,这是件对百姓,对朝廷都极好的事情。
想着甄诺的身份,许超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