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找到王胜三?”
徐逸明紧紧地握住了扶手, 脸上的表情在皱纹的掩饰下不太明显,但这眼中的狠劲还是显露了出来。
荀丞相那里已经传回来了信,对顾长君要尽快动手, 否则一味地放任下去,顾家真是要出一代女将军了。
顾长君现在在军营之中的话语权越发重了,药房那里也有自己的亲信宋榕, 若是从毒药下手八成是下不了手的,只能让顾长君在战场上面出事。不能死,最好是要半死不活,如此才能叫顾家说不出一点话来, 也能让陛下信服。
这王胜三与兰韩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突破口, 但现在这突破口却是不见了。
徐逸明的心沉了下来。
“找!”徐逸明冷冷地发号施令,心里面已然焦急的很。
等营帐里面的人都出去了,徐逸明的脸上才慢慢浮现出来了忧愁。自己这辈子就只有徐平这一个儿子, 也不指望他和自己一样做一个武将,进了花山书院读书也算是告慰了自己的心。
但偏偏这孩子不思进取, 竟然是将新寡强行带进了府里面,不仅是行了苟且之事,还将新寡肚子里面的遗腹子给......
实在是禽兽之举......
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单传就只有这一脉了。
荀丞相手中有平儿的罪证,今年年关之前顾长君一定不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顾兄,实在是对不住了。
幸好甄诺当时存了一个心眼,顾长君先一步找到了王胜三, 直接派高哲行将王胜三看管了起来, 藏在了军营外头, 定然是不能让王胜三出事。处理这事之后回来就晚了,没想到宋榕还没有回来。
采药, 怎的又搞得这般晚......
以后定是要好好提点提点孟娃子,可不能叫宋榕再一个人出去弄得这般晚了。
顾长君将双手袖口一层一层挽了上去,径直就去了伙房,搬了一桶热水过来。
“回来了?”顾长君手里面提着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宋榕点了点头。
在自己的细细询问之下,已经确定七婆子确实是瞿文宾的孙儿。
瞿文宾其人,自己的印象还算是深刻,是一个忠心有勇的。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顾长君撤去了看守宋榕的人,现下只当宋榕是采药回来得晚了,也没有多问。从架子上面拿下了一个脚盆,顺手将毛巾也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这架势就好像是一个跑堂店小二一样。
宋榕坐到了床边,顾长君也搬来了一张小凳子。冷水和热水,顾长君将手放在里面试了试温度,这时才开始动手帮宋榕脱鞋。
其实顾长君一开始这般的亲近,宋榕是有些不太适应的,但不太适应了几回就被顾长君弄得适应了。温腾的热水将脚掌都包裹了起来,今日脚上的疲累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
顾长君撩着水,在水中轻轻地帮宋榕揉捏着,一边说道:“以后要是采药多的话,就让孟娃子跟着一块去。”
“今日没有去采药。”
“嗯?”顾长君抬起了脑袋,有些疑惑。笑着问道:“那是去做什么了?”
“记得瞿文宾吗?”宋榕提到。
顾长君手上的动作一顿,重新低下了脑袋。
不用说宋榕就知道顾长君记得。
“今日我在军营门口遇着了瞿文宾的奶奶,我将她安置了一下,就回来得有些晚了。”宋榕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这件事情。
顾长君闷着声,点了点头。
“痒!”宋榕嗔了一声。
“错了。”顾长君转了转手腕,轻轻柔柔地捏起了宋榕的脚腕。
从肩膀上面拿下了毛巾垫在了自己的双腿上面,顾长君仔仔细细地将宋榕脚上面的水珠擦干。
“瞿文宾是在战死的名单上头吗?”宋榕突如其来地问道。
“是啊。”顾长君回答。
宋榕变换了眼色,表情霎时间凝重了起来。“但是七婆子没有收到抚恤。”
七婆子自然是宋榕口中的瞿文宾的奶奶。顾长君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没有抚恤?”
宋榕将双脚从顾长君的双腿上面抽了回来,直接窝到了床上,将双脚藏在了被子里面。屈膝,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宋榕直视着顾长君严肃的眸子,肯定地说道:“没有抚恤。”
“要么就是军营里面统计死伤的人出了错,没有将瞿文宾统计在里面;要不就是底下官府去送抚恤的时候,将这份钱给私吞下去了;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在吃空饷。”
说到最后一个可能性的时候,宋榕咬字都重了两分,显然是更加偏重这第三种可能性。
当时的死伤人员统计是有顾长君经手的,顾长君尤其在意那一场战事之中的人,几乎不可能出错。至于那些抚恤,听七婆子说伤了的兵都拿了抚恤,村子里面的其他人也有。就算是官府贪污,也应该以人头来抽成,总不能指着一家狠劲地去抽成。那就只剩下了第三种。
吃空饷啊,吃空饷......
顾长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在军营里面吃空饷,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自己认识的那些将军都是在顾家军里面任职几十年的,就算是少说也有十几年,那时候还是顾平山担任主帅。就算顾平山再窝囊,都不会允许手底下人有吃空饷的念头,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军营出现吃空饷的勾当。那便只有林将军有吃空饷的可能性。这林将军是徐逸明带来顾家军之中的。
“好了,我就是猜测,告诉你一声罢了。”宋榕微微放低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顾长君接下来还有一场血战,若是可以,真不想叫她在这种事情上分心。“你接下来还要出兵,这件事情就算是真的吃空饷,也不是你现在就着急去调查的事情。”
知晓宋榕对自己的忧心,顾长君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微微倾身,顾长君擒住了宋榕的诱人的双唇。浅尝辄止之后便放开了,“知晓阿榕对我的关心,我将这件事情赖给甄诺去,我就好好忙战事...还有忙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顾长君说得隐晦,但宋榕却明白,总是这样一幅猴急的模样,真是的。
宋榕轻轻踢了一脚顾长君,教训道:“洗脚水都还没倒。”
“好好好...倒倒倒......”
***
苏佩拿着信就跑到了甄诺的营帐,“爹爹送了家书过来。”
甄诺此刻没有出去,营帐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容得苏佩随意放肆。
“老师在信中写了什么?”
苏佩噙着笑,往桌上的公文上瞟了一眼,已经写了落款,想来这份公文已经处理好了,阿诺就是再检查一遍罢了。苏佩将甄诺手中的笔杆子拿了过来,直接挂在了笔架子上面。苏佩直接赖在了甄诺的腿上,将这信件拿了出来,摆在了甄诺的面前。“我也还没有看呢,一收到就过来了,一块看。”
甄诺浅笑,将书信拿了过来,当着苏佩的面抖落开。
苏朝并没有写许多的话,但每字每句都是重要的信息。
苏佩嘴角的笑容弧度大了两个度,惊喜地看向甄诺,“爹爹说要将你借调回京!”
苏朝一直都有这个念头,只不过还是希望甄诺走实实在在的路子,耽误蹉跎着半年时间就过去了。现下氏族那边闹了起来,陛下想起了甄诺当时的那份策论,主动和苏朝提起了这件事情。
若是按照这个由头借调回京,虽然暂时是不能做编书方面的工作,但到底是比边关好的,还能得陛下的重用去处理氏族与宗族,也算是一条极好的发展路子。
甄诺倒是没有苏佩这般欢喜。徐逸明八成是敌人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借调回京,长君未免腹背受敌。
最好还是要等到确定徐逸明的身份,把他手中的职权重新交还到顾帅的手中,这样长君至少有个坚实的后盾保护,如此自己才能安心地离开会京都。
“阿诺不高兴?”苏佩将甄诺的头发缠绕在了自己的指尖处。
“担心长君?”
两句话就道破了甄诺的心思。甄诺带了一点歉意,阿乖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这回不仅是出了远门,更是一年没有归家,对老师师母一定是想念的,但偏偏现在真不是一个回去的好时候。
“那我们等长君,好不好?”苏佩主动说道。
“对不起啊。”甄诺道了个歉。
明明是一片温情的场面,偏偏顾长君不声不响的,直接撩开帘子就闯了进来,真是不速之客。
“额......”
三双眼睛相互张望,简直是尴尬到了极致,尤其是脸皮子最薄的苏佩。
“没事,没事。小家伙你继续坐着。”顾长君揶揄道。
“......”苏佩臊着脸从甄诺的腿上移了下来。
“你们若是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甄诺严肃地剜了顾长君一眼,对顾长君突然闯进来的这种做法深恶痛绝。对上苏佩就迅速变回了温和柔善的脸,柔声道:“先回去吧,我忙完就去找你。”
“嗯。”
顾长君笑得模样贱兮兮的,直到苏佩彻底走了出去,这笑模样还是没有收起来,反而是有种愈演愈烈的样子。
又是一个卷轴飞来,但顾长君这回长了一个心眼,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笑容里面混杂上了两分的嘚瑟。
“你可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
“......”
甄诺又剜了顾长君一眼,拿起了桌上面的卷轴做了一个打人的姿势。“我可警告你,以后进来的时候自报家门,否则我非上手打你。”
“哈哈哈哈......”顾长君一下子爆发了大笑。
捂着肚子,顾长君扶着桌子,“你们两个情投意合的,干啥都成,以后我在你们的面前就是个瞎子好吧......”
“......”没有一点正行。
“你这回来找我是什么事情?”甄诺问。
“我马上就要出征,但是昨日的时候我得知了一件大事。”顾长君不欲卖关子,紧接着就说道:“我怀疑徐逸明在做吃空饷的勾当。”
甄诺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吃空饷可是大事。
“他怎么吃?”
“死人吃空饷。地方上多报死亡人数,对着上头又少报死亡人数,两头吃空饷。”
如此这些已经死掉的将士就可以继续拿着朝廷上面的饷银,既然拿着饷银,自然是活人,也不可能得到抚恤金,到最后还是家人受苦。
“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