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被罚的那事已经过去了小十天, 朱友屿一直在卧床养病,顾长君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军务在身,偏偏每日都是形色匆匆, 披星戴月的样子,好似是比之前还忙很多,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期间苏佩过上了十七岁的生辰日, 顾长君虽然与甄诺还是有点隔阂在,总算是比普通朋友更好的朋友关系,四人还是围在一个小小的方桌上面一块吃完了一大盆的长寿面,还将一块人脸大的肉排分着吃掉了。
宋榕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一时春华便一时春华, 只要这一时能享有就好。
但最近这段时日,顾长君好似一下子冷了下来,也不怎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莫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宋榕这厢正想着, 便也没有注意到孟娃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从药房消失了一阵,又偷偷地回来了。宋榕一蹙眉, 看着自己桌子上面的小纸条,又将视线投到了孟娃子的身上。
孟娃子暗搓搓地点了点头,眼睛又往小门的方向瞄了瞄。
宋榕收敛了下上扬的唇角,将纸条藏在了手心之中,从隐匿在一边的小门闪身出去。刚刚出去半个身子,手就被拉住,是顾长君。
被顾长君拉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 宋榕一脸惑色, 想不出顾长君今日来找自己做什么。
“今日我们出军营可好?”
顾长君的脸上带着殷勤, 声音之中难掩激动。
“出军营?”宋榕更加疑惑了起来。来找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出军营,莫不是军营之外有些什么?
“做什么出军营?”宋榕追问。
“有好事, 你我的好事。”顾长君笑出了眼角的褶子,更加殷勤了。
这么高兴?
宋榕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起来,算是被顾长君给感染到了。
“什么好事?”
“总之是好事,莫要多问。”顾长君殷切地拉了拉宋榕,咧开了嘴巴,神秘兮兮地说道:“缺你不可的好事。”
真是小孩子心性。宋榕在心里面默默地想,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了顾长君说的话。
绽开笑颜,顾长君将宋榕搂了过来,微微弯腰,下巴轻轻抵在了宋榕的肩膀上。
不似上回的力道,顾长君轻轻的,没有缝隙地将宋榕圈在了自己的怀里面。知宋榕不会逃,知宋榕不会拒绝。
上一回的自己就好像是即将溺亡在大海之中的小舟,宋榕是平静波浪的上苍。这回便是两颗相互倾慕,跳动得炙热灼人的心。
顾长君侧过脸,只要再凑近一分就可以吻上宋榕的耳朵。
咽了咽口水,顾长君轻吐自己的热气,婉转地表示道:“我倾慕你。”
上回是喜欢,这回是倾慕。
顾长君一向懒得学甄诺的婉转文人调,但对着的人是宋榕的话,还是愿意的......
宋榕没有做声,没有实际的言语回答,抱在顾长君腰间的双手却收紧了一些,算作是腼腆的回答了。
孟娃子现在已经能把出一点浅显的脉像了,这可是跟在宋榕身边短短三个月就有的成绩,可算是超过了那些跟在老军医身后的小药童,毕竟宋榕对他不藏私。
此刻也不算是太忙,孟娃子也不闲着,自顾自地将外头晒着的草药收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磨了起来。看宋榕回来,磨药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孟娃子狗腿地凑了上来,低声问道:“我刚刚看见少将军春风满面的样子,宋军医,少将军究竟是和您说了什么啊?”
“......”这孟娃子不像是问问题,倒让宋榕感觉有些被揶揄,脸上臊得慌。尤其是刚刚被顾长君呼过热气的耳朵,此刻真是烫得很。宋榕随手拿了一本医术,招呼在了孟娃子的眼前。
“不该问的别问,去看书。”
“我......”丝毫没有揶揄,只是好奇的孟娃子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好吧,是独属于少将军与宋军医之间的秘密。
相较于被蒙在鼓里面的宋榕,苏佩倒是开心的很,毕竟顾长君雷厉风行的做派让苏佩很是满意,对宋榕也很是羡慕。甄诺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吃力滑稽,和苏佩两人合力,才好不容易将架子上面的樟木箱子搬了下来。
甄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皱着眉头看着这沾染了灰尘的樟木箱子,疑惑道:“阿乖,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这樟木箱子是从京都带过来的,里面放着的东西甄诺早就已经忘了,但肯定不是书籍一类的,否则自己一定记得的,估计是阿乖的。
苏佩用布头抹了一把上头的灰,不可避免地轻咳了两下。甄诺又是一下蹙眉,立刻蹲了下来,从苏佩的手上拿过了布头,不容拒绝地说道:“我来擦。”
甄诺用手肘轻轻地将苏佩往一边推攘了一下,随后便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将这箱子上头与四周的灰尘擦了去。
苏佩笑了笑,脸颊两边嵌着好看的梨涡。夸奖道:“若是爹爹的话,定是帮娘亲搬完箱子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边去看书了,哪里像阿诺这样贴心,还要擦灰什么的......”
小件事情罢了,竟然是得到了夸奖。甄诺也是一笑,不矜不傲,“老师只不过是想不到这一点罢了......”
用指甲微微一用力就可以打开上头的扣子,甄诺双手扶着箱子的两边,轻轻一用力,这樟木箱子就被打开来了。
果然不是书,都是一些罗衫衣裙,还有一些自己的玉冠配饰。大半都是苏佩的,占了三分二的空间。而另外的小小空间里面,就放了甄诺的几件素雅的衣衫。若不是临行之前苏佩特意去洗墨轩整理了一番,怕是这几件常服都没有。
“找衣服作甚?”
“莫不是你想要继续穿这一身?还是穿柜子里面那身青色的?”
甄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面,确实自己晚上的时候打算换那一身青色的衣袍的。
苏佩蹲在地上,手在箱子里面摸索着,一个用力,便将甄诺的几件常服拿了出来,有腰封有玉带。
甄诺蹙了蹙眉,“今夜的主角应当是长君和宋榕,你我不好喧宾夺主吧。”
“她们是大红婚服,你我不要撞色,怎么都不会喧宾夺主的。”
甄诺噤声,就任由苏佩来挑选吧。
苏佩从三件衣衫里面挑了件墨色的,庄重有余更不会让人有喧宾夺主的感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上面似乎还有些许芍药花的清香,估计是特意放在里面的香包起作用了。
“换上这身。”
甄诺接过,木讷讷地点了点头。看苏佩原地站着,一点没有离开避讳一下的念头,表情就开始为难了起来。
“阿乖......”甄诺拧着眉头提了提衣服。
“你换啊!”
也不知是真不知晓还是忘了。
“我换衣服,阿乖你先出去候候......”
“......”刚刚那会儿自己是真忘了,猛然被提起,苏佩垂首,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
这也太不矜持了。
甄诺此回倒是没有像往昔那般读懂苏佩的心意,还当是因为自己的见外引得苏佩不高兴了。左不过就是换衣服,里衣又不需要脱。
“就这待着吧,反正就是换件衣服罢了。”
“......”
苏佩一整个震惊住,还没等背过身去,甄诺的腰带便解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苏佩臊红了脸,甄诺虽然不显,但心里面早早就不平静了,波涛汹涌的。飞速地穿好了衣衫,围上了玉带,套上了轻纱质地的外衫。
苏佩默默将甄诺换下来,带着热度的衣服放到了床上,便走到了甄诺的身边帮着甄诺理好了不太平整的腰带和有些凌乱的头发。
甄诺乖巧地坐在位子上面,“头发还要理?”
一向都是用一根簪子束好就罢了。
“自然。”苏佩朗声。
象牙梳从头梳到尾,苏佩小心地将头发上面的结梳理通。又拿来了一边的玉冠,这玉冠的制作虽然精巧但样式却是有些旧了的,这是两年前哥哥赠的,偏巧阿诺觉得太过奢靡了,不常戴,就一直闲置了。
带上玉冠,插上玉兰簪子,可算是将阿诺给打扮好了。
“好看的。”苏佩赞了一声。
长得好看,再加上衣衫相衬,更加好看了。
甄诺宠溺地笑了笑,摸了摸苏佩的脑袋。
“回京都,我们就成亲。”
甄诺又下了一番保证。阿乖真心的欢喜自己看得出来,阿乖眼中的羡慕自己更看得出来。
“好......”
轻轻吻了吻甄诺的唇瓣。
心里记挂着晚上的事情,顾长君今日可算是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问问时间。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看见这日暮慢慢地黯下来,顾长君蹭地一下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飞身就跑到了甄诺与苏佩那里。
“你们可好了?”顾长君急急地问道。
苏佩给了一记眼刀,还能忘了顾长君交代的事情不成?
“好啦,你还是去问阿榕。”
顾长君瘪了瘪嘴,宋榕现在还蒙在鼓里面呢,哪能一直在她跟前晃啊,她可是个精明的人,这不是轻易就能被拆穿。
瞥了一眼旁边妆容得体的甄诺,还真是准备的不错。
宋榕被带到了一处郊外,有两间小屋子,外头都挂上了红绸。里头的光亮穿过了纱窗透了出来。甄诺与苏佩两人也已经到了,这架势,饶是宋榕不知道也猜到了一些,只不过不太确定。
“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长君拉紧了宋榕的手,声音清朗,“成亲。”
“战场上面的事情瞬息万变,我只能尽力地去保全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不在了...我想,至少你我的现在,我不想后悔。”
宋榕拧住了眉头,顾家这一代定然是会死守边关了,打仗便会流血,便会有生死。
“好,成亲。”
宋榕难得展露了笑颜,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就笑进了顾长君的心坎里。
顾长君着人做了两身婚服,虽然时间紧凑,婚服虽然比不得京都里面的手艺,却也不是粗制滥造,领头,袖口都绣着图样,摸上去也甚是平整。
甄诺被推上了高座,长姐如母,虚长两岁,竟然是当了宋顾两人的高堂。就这甄诺,苏佩作为最小的,也坐上了高堂之位。
一天地
二高堂
三夫妻
甄诺唇角向上扬了扬。宋榕虽不知身份,但长君喜欢。正因为这份喜欢在,宋榕也能成为长君的约束,成为长君的顾虑。日后行事便有了忌讳,夜深归家也能见一盏暖灯了。
苏佩站了起来,将自己腰间佩戴的芙蓉双佩递给了甄诺一块。甄诺亦是紧跟着站了起来,将这芙蓉玉佩转赠到了顾长君的手中,而宋榕的手中自然也有一块,是苏佩转赠的。
苏佩拉着甄诺,柔声道:“无甚好东西。玉养人,便送予你们。”
龙凤红烛晃着眼睛,却将屋子里面每一个灰暗的角落都照到了。
宋榕紧紧抿着唇,虽然在苏佩的帮忙下用了胭脂,但这些胭脂大半都因为紧张被吃了进去。宋榕圆润的指甲不时地抠着自己的衣裙,只觉得此刻焦灼的很,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
顾长君自问胆子大,说话不着四六地说,但此刻也好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不是说我爱你?
又腻又觉得有些不真切。
“我......”
“你......”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时开了口。宋榕立刻噤声,顾长君刚刚冒头也迅速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面,双手无所适从地摸着自己的腿。
“阿榕...你刚刚想说什么?”顾长君不敢去看,只能僵着自己的身子看着前面的龙凤红烛还有那摆得工工整整的酒杯酒瓢。
宋榕偏过头,此刻倒有点像主动的一方,对着羞窘到极点的顾长君说道:“...是不是该饮合卺酒。”
“该的,该的!”顾长君声音急促,但凡耳朵不聋,眼睛不瞎的,谁都能看清楚顾长君此刻的紧张。
宋榕双唇紧了紧,这回不是紧张,是为了憋笑。
顾长君匆忙走到桌边,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倒起酒来也有些不稳。暗道不好,在心里面将没出息的自己好好骂了一顿,顾长君咬了咬牙,稳住了自己紧张烦杂的心绪,背着身子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转了过来。
慢慢走到床边,顾长君将酒瓢递给了宋榕。
指尖相触,是不一样的触感。宋榕接了过来。
顾长君咽了咽口水,重新坐回床边,凝视着宋榕的眼眸,声音悠扬沉重,“我与顾平山的关系向来不善,我娘亲也在我七岁的时候故去了,我也不能给你一个一个高堂满座的婚礼。但你既然与我在一起,我定是会拿我的命去保护你的。”
“我也会。”宋榕应道。
举着酒杯,宋榕主动将自己的小臂与顾长君的小臂交缠在了一起,“合卺酒喝了,便是夫妻,改不了了。”
宋榕淡然一笑,添上了一句玩笑,“现在还有机会给你后悔。”
宋榕第一回开玩笑,很好地缓解了顾长君的紧张。
“绝不后悔。”
合卺酒带着一点点的苦味,但仅仅是一点,入口很是温和,不辣口。
顾长君微微倾身,这回不带一点试探,因为知晓宋榕不会推开自己。
民间成亲都说这龙凤红烛应当要燃一夜的,顾长君也不打算不熄灭,就着这烛火,看着被烛火映着脸橘红的宋榕。噙住宋榕的双唇,顾长君一手轻抚着宋榕的后背,一手灵巧地将大红色的纱帐解开,任由纱帐将那红烛之火挡掉八分。
宋榕此刻不再纠结,顺势将自己的双手都放在了顾长君的后背上面,学着顾长君模样做着回应。
正如顾长君之前对自己说的,前路不知几何,你我的现在,不想后悔。
一吻完了,宋榕双唇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原本的红色都已经被顾长君吃到了肚子里面。顾长君眼中有些许热气氤氲着,更染上了欲/念。单手撑在床上,顾长君慢慢摩挲到了宋榕的腰带上。
“你会背叛我吗?”
宋榕一怔,眼中相同的欲/火消下去大半,张口欲言却卡在了第一个字上,“我......”
顾长君凝视着宋榕的眼眸,没有在意宋榕不立刻回答自己。相较于那些急切地表示不会,顾长君更加相信宋榕现在的反应,是真实的,是存着爱的。
长带一抽,顾长君解开了宋榕的腰带,将自己埋首在了宋榕的脖颈间,隔着衣服细细地吻过去,将属于自己的温度都喷洒在了宋榕的颈间。亲了亲宋榕的耳垂,顾长君声音带着欲,“你若说你会,到时候...我原谅你。”
心震了震,宋榕下意识地抓紧了顾长君的婚服。
人总是害怕被背叛的,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因为是最亲的,所以这背叛也会更加让人痛苦。合卺酒共饮之后,自己便成了顾长君最亲近的人......
顾长君没有得到宋榕的回答,也不在意宋榕究竟会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先沉沦于这段关系之中的是自己,从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输了。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自己都认。
婚服之下,顾长君身上的伤口许多,大多都是自己经手过的伤口。饶是用了最好的药,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了还是会留下疤痕。宋榕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手抚摸在了顾长君左肩的刀伤上面,是凸起一块的触感,与周围的皮肤全然不同。
“当时,疼吗?”宋榕突然问道。
战场上面有第一遭就会有第二遭,只要长君一直在战场上面,身上这样的伤只会越来越多......
顾长君敛眉,当时很疼,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宋榕昂首,主动吻在了这道伤口上面,叫顾长君颤栗了一下。宋榕嘴里喃喃,声音很小,但顾长君却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听见了。
“不疼了......”
宋榕的双手移到了顾长君的脖颈后,紧紧地圈住了顾长君。没力气地打了一掌在顾长君的肩膀上面。忍着自己的羞意,宋榕轻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只手抓住了顾长君作乱的手腕,引着顾长君找到了正确的地方。(接下来就是自然而然不能写的事情,吧唧吧唧......)
住在旁边小屋里面的甄诺默默将苏佩揽了过来,用手遮住了苏佩的耳朵,将这磨人的声音隔绝掉。
“......”苏佩没有说话,紧闭着眼睛,脸有些红。
那隐隐约约的声音......
“睡觉吧......”甄诺有些无奈。
长君她们,估计还要再闹一会儿......
情到最深之处,宋榕倚靠在了顾长君的怀中,总算是将刚刚那个未竟的问题回答了出来。
“我不会背叛你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顾长君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后眼底的温柔便怎么也挡不住了。兀自将宋榕重重地揽了过来,顾长君翘起了唇角。轻了情宋榕的额头,柔声道:“我知道的。”
手指在顾长君的肚子上面虚虚地画着圈圈,宋榕微微一昂首就能看见顾长君漆黑乌亮的眼珠,突然发问道:“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嗯......”顾长君沉默了下来,微眯着眼睛陷入了思考,好半天之后才说道:“阿榕还记不记得安南县?”
“你打架的那回。”宋榕想也不想就直接接上了。
明明能说的很多,怎么就光记住我打架了呢?顾长君有些好笑,更加搂紧了宋榕一些,带着宋榕一块陷入了回忆当中。
“京都顾宅里面,只有我还有老奴,谁敢说教于我?除了书呆与阿佩,你是第一个,也是特别的,与他们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