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我们不说别的, 就说说本朝发生的事情。二十多年前,安阳有一大户,姓甄。当家做主的甄大官人一早就故去了, 只剩下孤儿寡母的,此子便是我们此回主讲的人,名唤甄淼, 字若瑜。此子天生聪颖,为人更是和善讲道义......可惜了了,最后只得了一个身首异处,就连本家都没有保住, 只留下一个女儿啊......”
茶楼里面的说书人一夜之间都换上了新的话本, 新奇的故事直叫得听书的人兴趣盎然,到最后不免对这故事之中的甄淼甚是惋惜。茶楼里面热闹透顶,苏朝那头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苏朝紧抿着唇, 手上面拿着的是刚刚从宣政殿里面接回来的任免书,上面这厢写明的就是给甄诺的官位。算不得高, 却算得上是凶险。苏朝心事甚重,飞快地回了府。
“陛下此次是真是恼火了。”苏朝眉头紧蹙,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忧愁,看向面前的甄诺,担忧地问道:“昨日从市井上面传出来的话本流言,你有没有听到?”
甄诺这些天要不就是在看书,要不就是与苏佩待在一处, 连苏府的府门都不出。况且茶楼这种地方, 除了被顾长君拉着去过一回, 平日里面是绝不会进去的。对这说书一事还是刚刚刘铭来找自己说的,否则还要被蒙在鼓里面。
“齐王殿下告知学生了。”
苏朝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这件事情是甄诺久久得不到任免书, 担心去不了边关自己弄出来的,但现在听甄诺这么说,这说书之事应当是与诺儿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苏朝还是没忍住,微微倾身,多问了一遍,“这件事情当真是与你毫无干系?”
“自然不是学生。”这说书一事,不仅是影响了自己,还将苏家影响了,定是背后有奸佞小人暗做文章。
苏朝叹了一口气,拿起了桌上面的任免书,递给了甄诺。“罢了罢了,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陛下也给下了你的任免书,既来之则安之了。”
毕竟有甄兄的前车之鉴,生怕甄诺不上心,苏朝又拉着甄诺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连这出去的路线都研究了一遍,还拉着甄诺去前院选了大半的苏家府卫。
“老师......”甄诺顿了顿,声音也变小了许多,“这回出去我想带上阿乖......”
苏朝愣了愣,这回又不是去外地任官,是去边关,是苦寒之地,尤其是路上,那些危险都还尚不可知。带上佩儿,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莫胡闹!”苏朝呵斥了一声。
甄诺知错地低下了脑袋,却还是没有轻易让步,闷声道:“这是学生答应过的事情。”
甄诺提出的请求自然是没有被应允,却也没有被苏朝明确的拒绝,告退了下去就出了府,特意为苏佩买了上回没有吃到的炙猪肉,这才去了韶玉居。
“今日怎么来得这般的早?不用温书吗?”苏佩扬着笑,有些惊喜,拉着甄诺的手臂一块坐在了软垫上。
本该是值得担忧的事情,但现下瞧见苏佩脸上的笑,甄诺是半点忧愁都没有了。笑嘻嘻地将身后藏着的炙猪肉摆到了苏佩的面前,“特意出门给你买的。”
这香味苏佩老早就闻见了,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鼻子出错了呢,脸上的惊喜瞬间洋溢了出来。“怪不得我闻着这么香!”
看苏佩吃了两口,甄诺这才将袖中放着的任免书拿了出来,摊平摆在了苏佩的面前。
“这是什么?”
“朝廷的任免书。”甄诺不欲隐瞒。
在巾帕上面简单擦拭了一下自己有些油腻的手,苏佩直接将任免书拿了起来,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了几个字。苏佩扭头看着一脸轻松的甄诺,关切地问道:“要去顾家军的帐下?”
“对。朝廷之前已经有监军到了那里,我所需要做的就是辅助这位监军做一些文书上面的工作。”
苏佩的心一下子咯噔了一下。上一世并没有这一遭的事情,今生却有了,估计是因为自己的作为与上一世完全不同,间接改变了这一世的时间轨迹。
甄诺只当苏佩是关心自己,不忍心边关苦寒,刚想要开口安慰两句就被叫停。苏佩抱着腿转了个身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甄诺,下了决定,“我陪你一块去。”
“好。”
没有拒绝,苏佩像是得到了一块糖果的孩子一样,直接将自己赖在了甄诺的怀里面,背大大方方地靠在了甄诺的身上。
“你说长君若是见到我们来了会怎么样?”
“又惊又喜?”
“我猜也是,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我也有些想她了......”
“......想她?”明明知道苏佩的话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但甄诺还是蹙了蹙眉,心里面燃起了那么一丁点的不舒服。
语气变了个调调,苏佩一下子就觉出来了,仰头看着甄诺,直接拿着还有些油腻的双手扶在了甄诺的脸颊处。一言道破真相,“阿诺...你这是醋了?”
甄诺啧了啧嘴,眼神一瞬间慌乱了起来,耳根子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阿诺醋了!”苏佩扬了扬自己的声音,又将这个事情重复了一边,窝在甄诺的怀里面再也憋不住笑,咯咯地笑了起来。
甄诺吃瘪,拉着怀里面的苏佩一下子打闹了起来,找准苏佩腰间的软肉不停地攻击,直逗得苏佩的笑容不止,留着眼泪求饶才作罢。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甄诺的身上,苏佩也不打算移开了,直接赖上。闻着怀中人身上的味道,甄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更加用力了一些,好像是要突破胸膛直接跳出来一样。
“阿乖可想做诰命夫人?”甄诺甚是认真地看着苏佩明亮的双眸,就好像是耀眼的宝石一样,将自己的神魄都摄了进去。甄诺有些动情,微微凑近了一点苏佩,“我为阿乖搏一个前程,搏一世安乐好不好?”
短短的两句话,苏佩的心被重重地震动了一下,埋下了巨大的分量在心尖。慢慢将双手攀上了甄诺的脖颈,苏佩将自己的身子整个靠了上去,下巴枕在了甄诺的肩膀上,双唇慢慢凑进甄诺的耳边。
“我只想要你快乐。”
上一回有意气从中作梗,这回确是全全然的动情所致。甄诺慢慢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苏佩的背上,一点一点就好像是蹒跚学步一样轻轻地摩挲。背上的感觉明显,苏佩主动将自己迎了上去,双唇相贴。不再满意简简单单的浅尝辄止,甄诺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主动挑开了苏佩的牙关,双手紧张地拘谨在了一处,不敢有丝毫地逾矩。
“小姐。”
敲门声极不符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虽然知道没有得到允准不会闯进来,但甄诺还是做贼心虚地一下子放开了抱着苏佩的手,甚是慌张地从软垫上面站了起来。偏偏下摆之处被不知情的苏佩还坐着,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了地板上面,双手撑在苏佩的两侧,两个脑袋撞了个正着。
“疼......”
苏佩推了一下甄诺的肩膀。虽然自己也被这敲门声吓了一下,但阿诺这也太慌乱了吧,不过看起来,还是怪可爱的......
苏佩一下子笑了出来,心里面乐开了花。甄诺羞窘,可不止是耳朵根子了,整张白白净净的书生面孔都一下子红了起来。双手撑在地上,几番用力,又催着苏佩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才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腰带,头发都有些杂乱,叫人看起来真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厢在外头拿着银耳莲子羹的长箐听着里面的声音疑惑的很,将耳朵直接贴在了门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微小动静。折叶瞧着长箐的这幅样子,也疑惑地走上前来。轻声问了两句之后,便学着长箐的模样,将自己的耳朵也贴了上去。
苏佩帮着甄诺理好了衣服,又帮着甄诺插好了发簪,这才说了一句“进来”
折叶和长箐相互瞅了一眼,面面相觑了一番,这才推门进去。
“小姐,甄小姐,这是小厨房里面特意准备的银耳莲子羹。”长箐将托盘摆在了矮桌上面,将苏佩与甄诺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惜就是没有觉出上面不对的地方来,也不知道刚刚的那道声响是从何而来。只觉得小姐的额头和甄小姐的额头好像红了一点,总不可能是两个人在房间里面拜起把子了吧......
折叶福了福身子,“甄小姐,前厅有一位崔小姐来找您。”
甄诺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崔小姐是哪一位,抖了抖袖子,甄诺温声道:“我先去见见,吃剩的银耳羹你留给我就成。”
苏佩撅了撅嘴,我又不是小猪,哪里喝得完这么多银耳莲子羹!
***
甄诺赶到前厅便看见了坐在位子上面有些焦急的崔雪,也不知道崔雪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崔......”
小姐二字还没有出口,崔雪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心急地伸手想要拉住甄诺的衣袖。倏地一下,甄诺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衣袖真就被崔雪给拉住了。
崔雪不顾自己的身份发问道:“甄学长是要去边关?为何不能考评之后?为何不留在京都?”
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甄诺轻轻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却没有从崔雪的手心之中挣脱开来。眸子里面渐渐有了一些不悦。甄诺抿了抿唇,淡淡然地看着崔雪,就好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连手都没有碰,直接用衣袖将崔雪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面捋了下去。冷冷地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决定。”
“我父亲的官位也颇高,若是我父亲和苏国公大人一块去求陛下,应当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崔雪急急地说道。
甄诺皱了皱眉头,这崔雪说这话未免是和自己太亲近了吧......
“甄某已经接下了朝廷的任免书,崔小姐不必如此。”甄诺说话的声调更冷了一些。
刚刚被担心冲刷了理智,崔雪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了甄诺对自己的疏离。甄诺尤嫌不够,又是一个后退,主动与崔雪拉开了距离,公式化地说道:“现在书院应该还没有到放假的时候,崔小姐不应该在书院里面的吗?”
“我...我就是有些关心甄学长......”
“我自会顾好自己的。”甄诺对着崔雪做了一揖,“崔小姐还是要将重心放在自己的课业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