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学生三两成群的从教学楼出来,闹哄哄的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什么新鲜事。
只是有热闹就有低沉,在放学归家的大军中,有片乌云低沉沉的罩在五个人的头上。
“你说,是谁举报的婷秀?”秦灼想不明白。
“不会是恶臭男吧!”钟笙暴言,“他自己被开除心态不平衡了!要报复咱们尖子班!”
倩倩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得有点担心:“那你们班主任会不会真的有事啊?”
“不会吧?”钟笙迟疑,接着又格外坚定信念:“婷秀又不是那种会收受贿赂的老师,她都评了多少年的优秀教师了,人格肯定没问题!”
“没错!”秦灼点头,“绝对不会有事的!”
倩倩叹了口气:“可就是平白的受这个无妄之灾,心情也肯定受影响。”
“真想找到那个姓周的,揍他一顿。”钟笙恨得牙痒痒。
而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林惜跟顾念因始终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钟笙她们,还是班群里,大家的推测都流于表面的已知信息。
食堂那件事之后,林惜留意过周晓峰一段时间,知道不只是他被学校开学,他家也像是被南城开除一样,生意被举报查封,一落千丈,根本没有了翻云覆雨的本事。
林惜抄着口袋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顾念因的影子上。
汪婷秀出事的这个时间点就在她跟顾念因去漠河后,巧合又毫无征兆。
就像当初周晓峰家一样。
而顾念因知道,这就是佘宁的行事风格。
说话的功夫,几个人就到了校门口。
林惜跟顾念因家的方向是一处,她跟钟笙她们挥手告别,接着却脚步一顿。
尽管路上学生如织,林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柳树下的保时捷卡宴。
这棵柳树已经很老了,伸展开的枝干透着被冬日冻透的枯黑,跟黑色的车身衔接,衰败沉郁,像是要融为一体。
司机从车里看到顾念因的身影,立刻从车上下来。
开门示意,一气呵成,不像是林得缘给顾念因配的司机。
而他真的不是林得缘的人:“小姐,夫人叫我来接您,她刚从渚城回来。”
司机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一颗炸|弹,无差别的抛向了林惜的世界。
她还以为她还能在学校生活再逃避几天,可现实来得猝不及防,先是汪婷秀很可能因为她跟顾念因的事情出事,然后那个女人就紧接着出现了。
林惜停下的脚像是生了根,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她看着司机的架势,主动跟顾念因表示道:“那我先——”
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被顾念因却握过来的手打断了:“我先送你回家。”
这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里的寡淡却是让林惜安心下的最好表现。
她是不想跟顾念因分开的,也没看司机什么反应,点头说了声:“好。”
车子走的还是过去林惜回家的老路,可这次河堤的景色被车窗拦在了外面。
冬日的冷风拂过没有结冰的河道,在林惜脸侧吹过的却是车载空调的暖风。
明明回归了现实,周遭的一切却陌生的跟记忆对不上。
林惜眼睫低垂的望向车外,脑袋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思绪怎么也捋不清楚。
漠河就像是她跟顾念因的乌托邦,而南城是实现。
她们无所顾虑纠结的去了乌托邦,留给现实的是一个不可估计的烂摊子。
最大的摊子就是:顾念因离开南城这件事,那个女人肯定会知道。
她连顾念因的爱好都不允许存在,这样的叛逆又怎么能容忍。
林惜有些迷茫,冷静下来就在想,是不是她要顾念因跟自己去漠河这件事,太自私了。
“顾念因。”林惜托着下巴,转头看向了顾念因。
顾念因闻声抬头看向了林惜。
她好像也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为着林惜这声突然的呼唤,眼里还有些茫然。
“要是你妈生气了,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听到没。”林惜说着,懒散的声音里带着点无所畏惧。
顾念因听到这话茫然的眼神瞬间清明,她抬手握过了林惜另一只垂着膝上的手,不是心满意足的同意,而是甘苦与共的拒绝:“恕难从命。”
“啧。”林惜不满。
只是她刚要跟顾念因说什么,瞥过前挡风玻璃的眼神却定了一下。
老旧的长堤罕有车至,对面的路上驶来了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林惜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速度的不对劲,在平直的路上,也不能这样没有限度的无限加速。
而且看起来还在偏离它的车道!
靠北,要不要这么狗血?
真当这是在演台剧啊!
司机也意识到了,随着车子的逼近猛打方向盘。
不是向下意识保护他自己的方向,而是顾念因。
他是司机,更是佘宁派来的保镖。
他的职责首先是保护顾念因,然后才是他自己。
真的是疯了。
林惜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不要命的车,她不惮与直面危险,可车子相撞的强大后坐力带着她整个人都懵了。
那有什么放慢的镜头,车子相撞就是一瞬间几秒的事情。
上一秒林惜的世界还是宇宙相撞般的轰得一声炸开,这一秒她的世界就安静的要死。
长长的电流穿进她的耳朵,发出细长尖锐的耳鸣。
她看到车子的一侧都瘪进去了,而本该在那边的自己则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牢牢的扯了过来。
是顾念因的手。
一瞬间的确也可以被掰成十几秒。
林惜也不知道顾念因哪来的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就是司机打方向盘的瞬间,她就环住了她的腰,一把抱住了她。
激烈的撞击快要把车子撞坏,车轮拉出一道黑印陷进了潮湿的泥巴里。
两人就这样紧紧的靠在一起,共享着一个安全区域。
没死成。
不是命大,是因为有顾念因在。
林惜看着顾念因横在自己腰间,迟迟未放开的手,立刻转身看去。
心跳失控,她在扭曲的空间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刺眼的鲜红。
因为自己的加入,顾念因退靠在了门边。
剧烈的撞击推着她磕在了门上,额头首当其冲,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林惜声音都抖了,不停的拍着她的脸:“顾念因……你不要吓我……”
“……阿惜。”
就在林惜声音住不住发颤抖的时候,昏迷的人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似乎有些勉强,顾念因睁开眼睛的动作十分吃力。
她努力拨开自己的唇瓣,对林惜道:“快走……别管我……”
那刚落下的心接着被这句话提了上来,林惜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炸了:“谁他妈这时候要听你说这个啊!”
她底子就是暴戾的,一点要命的火花就能引炸她。
她也不管顾念因听到她这话是什么心情,死咬着牙,用力踹门:“顾念因,你别他妈再给我说这些烂话!咱俩,要活一起活,要死也他妈的得死一块!”
为了跟林得缘对抗,林惜过去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拳击馆。
她身上有的是力气,所幸这侧的门变形也不严重,被卡住的门三两下就给踹开了。
空气是冷的,难闻的汽油味道在燃烧。
林惜心叫不好,先把顾念因推了出去,然后才是她自己。
“顾念因——”
“小姑娘需要帮忙吗?”
就在林惜自己也出来,准备背起顾念因离开的时候,她身后忽的落下一道影子。
车门开着,玻璃没有碎,冷仄仄的折过落日余晖。
林惜心登的一下,警戒的借这扇窗户向身后看去,却看到一个钓鱼佬打扮的男人。
他戴着顶破旧的帽子,精瘦的脸上带着点和善,看起来就像是看到这处惨烈,跑过来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可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鱼竿吗?
这太短了……
而且就正常来说,碰到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惊恐着急,报警打120吗?
为什么这人的神色为什么这么稳,从背后盯着她们,就像是……在看什么猎物。
林惜眉头紧的皱起来,戒备四起。
这男的才不是什么他妈的钓鱼佬,这他妈是来补刀的。
他们要杀顾念因。
下死手的来要她的命!
“天太冷了,你们得重新回到车里去才行,外面,可不安全。”男人见林惜一直不反应,又从背后对她说道。
可车里就是危险所在,哪有去车子取暖的理由?
他怕不是要二次下手,伪造车祸现场。
林惜的眼睛始终都在死死盯着背后的男人,见他声音里温柔,说着却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湿冷的土壤透着凉气,不断侵蚀着顾念因的体温。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起码有轻微脑震荡,整个世界像是被搅乱了一样。
只一道冷光划过来的真切——
却没朝她落下。
就在棒球棍对着顾念因要落下,林惜抬手握住了。
男人的重点从来不是这个他搭话的小姑娘,也根本没想到她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力气。
“大叔,我爸就是拿这个打的我。”林惜手腕绷起明显的线条,抬起的眼睛里透着嗤笑,“你还没我爸有力气呢。”
被不放在眼里的人挑衅了,男人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他顺着力气收手一扯,轻而易举的就将手里的棒球棒,连带着林惜扯了出去。
林惜脑袋一懵,上一秒还单膝跪地,势均力敌,这一秒就被丢到了地上。
她倾斜的视线中立着男人的腿,接着就看到他朝顾念因跪了下去。
他肮脏的手沾着泥土,狠厉的掐上了那白皙的颈子。
少女的脖子实在是太过脆弱,跳动的脉搏下紧贴着她的骨头。
只要一下,就可以……
“你他妈动她一下试试!”
男人的注意力变态又专一,发力的瞬间被一道声音掀翻了过去。
顾念因拼命喘息,骤然重新涌进的氧气让她在昏厥的前一秒看到了林惜飞扑过来的身影。
尽管刚才的对抗已经显示出了悬殊的力量差距,林惜知道自己是螳臂当车。
但她还是冲了上去。
扑倒男人的一瞬,林惜突然想起了漫画里那些明知道会输还要冲上去的人。
她发现自己当初带着上帝视角的高高在上对他们的不屑嗤笑好滑稽。
谁就不会为着一个信念活着呢?
因为不能失去,所以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要拼上去。
“草!”
男人怒声里带着无法缓解的疼痛,整个身子都拱了起来。
林惜也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是刚刚二话不说的,朝他最脆弱的地方利落给了一膝盖。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男人的兴致被生硬的打断,本就无能的那处疼得不行。
他直不起腰,整个人却是变得怒不可遏起来,抬起手里的棍子说着就朝林惜身上砸过去。
“!”
肩膀发出剧烈的阵痛,林惜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人敲断了一样疼。
紧闭的牙关更用力的咬在一起,该要修剪的指甲直接嵌进了男人的肩膀,鲜血和着泥土融进一个个月牙的伤口,不断向下扯着。
是人。
是野兽。
搏斗的混乱让林惜浑身脏兮兮的,长发散乱的遮在脸前。
她手背的青筋猛然绷起,就这样死死的掐住男人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寒光折过少女眼睛,眼神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犬。
肾上腺素在拼命起作用,混沌中林惜只有一个念头。
拼死了就这么一个念头:她倒下了,顾念因就完了。
她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
太阳在落下,世界在下沉。
林惜的恨意滔天扬起,漫无边际。
她都已经被夺走了母亲,难道现在连她的爱人也要被夺走吗!
不可以。
不能够!
他们居然妄想要顾念因死。
任何要顾念因死的人都得……
男人面色逐渐铁青,求生的挣扎被一种原始的恐惧压制着。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不要命的人,就是他用力的拿拳头砸着,抻腿试图反攻,那掐住他的动作都无法被撼动。
喉管被掐的彻底,连带着骨头都像是要断了一样。
干了这么多票,他也是第一次有了种快死的想法,甚至开始思绪混乱,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学生,而是什么走野路子被佘宁收编,派来保护顾念因的野狗。
夕阳擦着天边落下最后一束光亮,有车驶过来的声音。
车轮碾压过青草,无法反抗的羸弱生命被碾进泥土里。
“砰!”
空气像被击穿,□□闷下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风擦过林惜的脸,在她的视线里炸开了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