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在遵守那个每周三的“会面”,闻年还是会给何栩讲讲他积累起来的错题,那些错题在逐渐减少。
闻年从没问起过那个高个子。
闻年不知道自己与何栩算什么?算是朋友吗?但好像没那么亲近,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何栩。
闻年又想起了那个高个子,他们天天都在一起,或许他们才是真的朋友……
那个高个子把这份宝藏挖到了哪里呢?
但自己和何栩感觉又挺熟悉的,他们常常见面。
莫名其妙的约定……
他们见面也不是为了会面,好像只是为了那几道错题而见面。
真是莫名其妙的会面……
莫名其妙就有了这样约定的会面……
他们见面也不怎么说话,更不怎么聊其他的事情,他们总是隔着一层薄膜,一面玻璃。
闻年有一点点困扰,但这一点不足以去改变什么,所以日子还是这么过下去了。
两条平行的线,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相交呢?
闻年从来没有参与进何栩的生活,他就像路过一样,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而何栩从来没有设想过能进入闻年的世界,他就像是在翻看一本关于闻年的传记,他注视着,仰望着,心旌神荡着。
何栩的生活是与薛越的生活交缠在一起的,他们一起上课,一起上厕所,一起学习,一起去小卖店,一起分享零食。
薛越开始解锁关于何栩的其他成就。
这天中午放学,薛越没有同往常一样,和他那群开学就在一起玩的哥们去吃饭。
他在座位上停留了一下,看着下课还不为所动的何栩,主动邀约道:“何栩,走吧,一起吃午饭呀。”
“啊?”何栩本来低着头还在整理刚刚上课所讲的内容,听到薛越的邀请,惊讶地抬头看他。
“怎么了?不可以一起吃午饭吗?”薛越觉得一起吃午饭是件再普通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他深知何栩的那一套逻辑,所以他耐下心来。
何栩迟疑了一下:“没有不可以……”但何栩还是没有起身,他心里有点动摇,最近经常和薛越一起去小卖店,他已经很能适应和别人一起走了。
但……好像真的没有和别人在学校里一起吃过中午饭……
好像……也没关系吧?
“那你是想晚点去吃吗?那也可以,人少不挤。”薛越总是看见何栩挺晚去吃饭,知道他怕挤,所以想着将就一下他。
何栩还没回话,薛越那一帮朋友就在门口催起来了:“薛越走啊,再磨蹭磨蹭,一会儿没饭了!”
薛越犹豫了一下,就要叫他们先去,何栩轻轻拉了一下薛越的校服衣角,跟着站起身。
薛越的那群朋友都是同班同学,但何栩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他们其实很友善,知道何栩性格内向,看薛越拉着何栩一起来,也没问,只是拥挤着往食堂走。
去食堂的一路上,他们和薛越嬉笑打闹着,何栩就在薛越旁边安安静静地走着,偶尔薛越侧头对着何栩说几句话。
何栩心里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在一个这样的圈子里。
圈子里的他们活跃,说说笑笑,打趣着,交流着信息,流淌着一种直白的青春坦荡。
何栩心里绷着,绷得像弓像拉满了弦,走动一下脑子里嗡嗡都是响,但他可以感觉到周围人的善意。
他们大大方方的,自自在在的说话,既不特殊对待何栩,又不过分关心何栩,是一种很自然的氛围。
何栩并不感觉害怕,但他还是那么绷着。
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平平静静的,但薛越知道何栩放松下来是什么样子,他知道现在何栩或许不好受。
但薛越知道何栩会慢慢适应的,何栩是愿意同别人接触的。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食堂,分开去了不同的窗口。
薛越侧身问何栩想吃哪个窗口,何栩指了指第一个窗口的炒菜自选快餐。
食堂挤满了来吃饭的学生,薛越拥着何栩在第一个窗口排着队:“那我也吃这个。”
何栩转身面对着薛越,轻轻摇摇头:“不用陪我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何栩做什么动作都很轻,导致薛越总觉得何栩有一种温柔的柔软,简直不像个男孩子。
排着队又往前走了两个人的位置,薛越扶着何栩的肩膀,往前移了两步:“吃什么都一样的。”
一整栋楼里,有两层是食堂,一楼是各种自选快餐,又方便又快,大多数同学都在这层,刚放学的一楼,挤得密不透风。
何栩很少在这种时间来食堂,他有点新奇地看着这久违的热闹。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慢慢在适应一种正常学生的生活了,他被裹在人堆里,除了心里有点紧,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难受。
可能是他后面站着薛越,正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薛越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何栩肩膀上。
他们排的队伍慢慢往前移。
食堂人很多,闻年和他的朋友进来了,随意扫视了一下各个窗口,闻年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薛越,然后第二眼看到了站在薛越前面的何栩。
薛越手搭在何栩的肩上。
他们靠得很近。
好像何栩倚在他怀里。
闻年把这么多人里,他一眼就看见薛越,归结于薛越的高个子。
薛越的确是鹤立鸡群的,他的脑袋在一众人里突兀地支着,想不看到他都难。
而且他们站在第一个窗口,刚进门的位置,这很难看不到。
闻年排在了第三个窗口的最后面。
何栩和薛越已经快排到了,何栩没有看见自己。
闻年在和朋友说话的间隙里,无意识地瞥着前面的举动。
这是闻年第一次看见何栩这个时间点来食堂。
这也是闻年第一次看见何栩和另一个人一起来食堂。
就像上次闻年第一次看见何栩和这个高个子走在一起一样。
全都是他第一次看到。
全是何栩的第一次。
何栩看起来并不是很紧张,他微微昂着头在和那个高个子讲话。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熟稔。
闻年还记得高一那个假期,在图书馆第一次和何栩打招呼的样子,何栩紧张得嘴色发白。
闻年记得第一次在图书角,给何栩讲题的那个时候,何栩的样子,眼神很亮,但手一直在搅动衣角。
原来何栩已经进步了那么多了吗?
各个意义上的进步,无论是成绩,还是人际交往,胆子之类的。
闻年隔着晃动的人群,隔着吵杂到快听不清人声的喧嚣里,观察着前面那个嘴巴张合的小个子。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何栩的成长。
闻年除了每周三晚上给何栩讲讲题,他们之间再没有交集,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闻年觉得自己很奇怪,会去观察一个已经分班快一年的同学。
闻年把这归结于何栩的奇怪,这个同学的奇怪引起了自己的观察和思索。
闻年也同样清晰地认识到,何栩在他自己的人生里,慢慢长大了。
何栩还是那么奇怪吗?
或者何栩还新增了什么其他的奇怪之处吗?
闻年不知道,他们隔得太远了。
薛越和何栩打了饭就走了,薛越的那群朋友占了位置,在对着他们招手。
后来,何栩就成了那群人里的一员,他们总是在说说笑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何栩只是跟着薛越,他不怎么说话,好在他们也不要求何栩必须说话。
何栩好像成了那个群落的一朵小蘑菇,他安安静静生长着,旁边有一朵更高的,挨挨碰碰着他。
有时候,薛越会约何栩周末出来打篮球喝奶茶,或者是上网吧,但何栩都拒绝了。
倒不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他要学习且不想乱花钱。
日子一天一天按部就班,期末考试很快地来了。
薛越的数学成绩竟然也进步了不少。
而何栩的成绩也在稳步上升,他在年级排名上又前进了两名,排在了年级第六。
暑假又来了。
何栩想接着做暑假工,就和妈妈商量:“妈妈,这个假期我想接着去上班。”
何栩妈妈皱了皱眉怎么也不同意:“再开学你就是高三了,这个时候你的任务是学习。”
何栩看着很柔顺,实际上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主意:“妈妈,等开学了我才高三,现在的学习任务并不重,就让我去工作吧。”
何栩妈妈还是不同意:“我看你二姨家的弟弟,比你还小两级,他都在补课了,说是为高三打基础,这个假期你就多在家学习学习吧。”
“妈妈~”何栩还是在争取:“真的不会影响我学习,你看我上学期,成绩没退步,还进步了。”
自从爸妈离婚后,妈妈进了纸厂,加班就变成了常事,有时候十点十一点才回家,就是为了多挣点加班费。
何栩知道妈妈是在为自己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
何栩也不可能放假了还心安理得地在家无所事事,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天天加班。
有时候何栩的台灯都亮了几个点了,妈妈才披星戴月地回家,何栩看着吊在头顶那盏昏暗灯下的妈妈,觉得妈妈好像也不是超人,瘦小得过分。
何栩自己也打算好了,等高三毕业了再去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大学期间半工半读,学费应该不会成问题,只是这些不能现在在妈妈面前说。
何栩妈妈也知道何栩是想给她减轻负担,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没用,儿子学习已经那么累了,还要他为这些操心:“小栩……”
何栩接着宽妈妈的心:“妈妈,而且一个人闷在家太无聊了,就让我和你一起工作吧,晚上回来也能学习,日子还过得快点。”
何栩妈妈看着已经高了自己一个头的何栩,发现她的儿子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呆在自己房间不讲话的小孩子了。
何栩妈妈最后还是同意了何栩去做暑假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