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师，喝咖啡还是茶？”
“都不喝。”
苏航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朝着咖啡机走去，自顾自地说：“还是咖啡吧，我们集团的咖啡豆不错。”
在苏航看不见的角度，向远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时间，他本应该在机场，可却不得不临时改签航班，赶回位于市中心的名扬集团总部——就因为苏航的一句“见面谈”。
相比于向远的满肚子怨气，苏航明显心情不错，手上不紧不慢地冲着咖啡，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向远忍不住嘲讽他：“名扬集团是要倒闭了吗？连泡咖啡这种事，都需要总裁亲自动手？”
苏航轻声笑了笑，把印有藤蔓花纹的咖啡杯放到向远身前的桌上：“给向老师喝的咖啡，当然不一样。”
咖啡浓郁的香气在办公室里弥散开来，向远却没有品尝的兴趣：“我时间紧，赶紧说正事吧。”
向远大老远跑到苏航的办公室，当然是为了傅元祁试镜的那个电影角色。
他心里也清楚，这种番位不高、人设不错的配角角色，往往是各路资本往里面塞人的重灾区——最后无非是比拼财力，或者人情。
向远混了这么多年，对圈内的利益交换早就心知肚明，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去和章导套近乎。
只是苏航突然来找他，还点明要谈电影角色的事，令向远有些摸不到头脑。
苏航现在贵为名扬集团的新任总裁，这种定配角的小事，怎么也用不着他亲自过问——除非他自己偏要过问。
苏航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开口：“你指的是傅元祁角色的事吧？”
向远“嗯”了一声，觉得苏航是明知故问。
“其实选角结果昨晚就已经确定了——”苏航把杯子放下，故意放慢语速，“——最后定的，就是傅元祁。”
向远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又不满地问道：“既然角色都定下来了，你还把我叫来谈什么？我都快忙死了……”
最近这一周，向远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要是此刻苏航说些类似“找个理由见你一面”的鬼话，他可真的会翻脸。
苏航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剧组那边提交了人选名单，但只要我没点头，一切就还有变数……”
换句话说，苏航作为出品方大老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向远不由得心头一紧：“能有什么变数？”
“我直说了，”苏航笑眯眯地看着向远，“只要向老师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这个角色就百分之百属于傅元祁。”
向远终于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把傅元祁从选角名单里踢出去？”
苏航轻抿一口咖啡，不置可否。
向远气得冷笑一声：“苏航，你幼不幼稚？这就是你说的会补偿我，会对我好？”
要不是人在苏航的地盘，向远真想把面前的咖啡泼到他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苏航低下头，盯着桌上的咖啡杯，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神色落寞。
“向远，你真觉得我是在威胁你吗？”
他的声音泛着苦涩。
“我是在，求你。”
求你，不要不理我。
求你，可怜可怜我。
向远抿抿唇，没接话。
他明知道苏航是在装可怜，但听到对方哀求的语气，刚刚的怒气还是飞速地消散了。
向远清清嗓子，沉声问道：“你让我答应什么条件？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苏航这才抬起头，眼中有希冀在闪动。
他双手握着咖啡杯，似乎有些羞愧，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低：“你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呀？”
*
分手的那天，向远就把苏航所有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主打一个恩断义绝。
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向远和苏航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差，向远自然不会主动解除拉黑。
要不是苏航突然提起，向远都忘了对方一直躺在自己的黑名单里。
“放出来干嘛？”向远不为所动，“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眼不见心不烦。你有事可以联系我经纪人。”
苏航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有些话我想直接对你说，不方便让别人转达。”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只能每天给庄菲发消息，告诉她我有多想念你、多在乎你……”
“停停停！”向远脸涨得通红，“我这就把你放出来！”
要是庄菲知道苏航在求复合，一定闹得不可开交。
在苏航摄像头般的目光凝视下，向远拿出手机，把他的微信和电话都解除了拉黑。
“行了吧？”
苏航给向远发了条消息，看到发出界面后满意地点点头：“太好啦，嘿嘿。”
“向老师你知道吗，前一阵我让夏轻歌给你发消息，她足足敲诈了我一百万呢。”
向远对苏航的抱怨不为所动：“当初夏轻歌给你的见面礼就有好几亿，苏总还计较这一百万？”
苏航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眯起双眸打量向远：“你去见夏轻歌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干嘛那么紧张？”向远挑眉，“难道是怕我发现你当初和夏轻歌合作，其实是为了钱？”
*
当初买房时，向远嫌麻烦，把所有手续都委托给中介处理。中介只说房子的前任房主是外籍华人，向远本人并没有和对方直接接触过。
在得知苏航住在自己家楼下后，向远突然想知道卖家究竟是谁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庄菲很快就查到，向远居住的小区的开发商，就是仲夏集团设立在国内的地产公司，并且小区内有几套房子并未对外出售，属于内部人员自留。
和中介再次确认后，向远终于弄清楚了前任房主的身份：仲夏集团的某中层领导，与夏轻歌为亲属关系。
向远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牙痒痒。
夏轻歌亲自把房子卖给向远，明明对他家地址一清二楚，当初竟然还假惺惺地询问向远住在哪？
这一对塑料姐弟，真是能装。
可等向远去质问夏轻歌时，她却表示自己很无辜：“你说X园的房子是我卖给你的？你真的误会我了。”
“夏家确实持有X园的房产，但早在两年前我就把那几套房作为礼物送给苏航了……房子实际的主人就是他。”
“我当时听说你也住在X园，可是相当吃惊呢。”
向远将信将疑：“X园的那几套房现在可价值好几个亿，你能轻易送给苏航？”
夏轻歌哀怨地叹了口气：“唉，不舍得也没办法呀。要不是我出手大方，苏航又怎么会答应与我合作呢？”
“苏航难道没告诉你，事成之后，我许诺了他多少好处？”
得知真相之后，向远没有生气，只感觉心寒。
他早就猜测苏航和夏轻歌合作，一定有部分——甚至大部分——是利益原因。但苏航对此只字未提，好像合作是被逼无奈之举，着实虚伪。
这令向远很难相信苏航口中那些道歉的话，是出自真心。
*
“向远，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吗？”
向远攥紧了拳，心想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如直接挑明。
“苏航，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收了夏轻歌多少好处，自己心里清楚。而且你已经当上了名扬集团总裁，大权在握，又何必在我面前装可怜。”
“别的不说，卖给我的那套房子，你赚了不少钱吧？”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扭头就到了苏航口袋里，爱财如命的向远就心痛不已。
苏航语气颤抖：“你觉得我耗在叶明扬身边那么久，差点把命搭进去，就是为了钱吗？”
向远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苏航受伤的眼神：“那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你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吧？”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想知道理由吗？我可以告诉你。”
苏航靠在宽阔的老板椅上，缓缓开口：“小时候，养父母告诉我，我母亲难产去世、生父下落不明……”
“后来我通过一些手段……查到叶明扬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回到国内，进入娱乐圈，想有机会见到叶明扬，问问他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夏轻歌先一步找到我，告诉了我未知的那部分真相。”
“我母亲怀孕后，叶明扬怕他的奸情被夏家发现，派人去到我母亲的家乡，试图杀人灭口。”
“那人赶到时，我母亲已经提前生产……并且她在生下我的当天，就跳河自杀了。”
“幸好那时我被养父母带走，叶明扬派去的人没找到我的踪迹，以为我和我母亲一起死了。”
苏航语气平淡，好像这残忍又恐怖的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我和夏轻歌合作，一起对付叶明扬。这个理由，你可以接受吗？”
向远脊背阵阵发凉。
他本以为叶明扬只是抛弃了苏航母子，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原来现实中的豪门恩怨，远比影视剧中更加凶残。人性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向远喃喃开口：“你明知道叶明扬当初想杀你，还主动回到他身边？你疯了吗？”
苏航长叹一口气：“人是会变的，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
“当初叶明扬为了稳住他在夏家的地位，不惜伤害自己的情人和孩子，但现在的他却无需再掩饰。”
“对叶明扬来说，夏轻歌自幼在夏家长大，未来会是夏家的继承人，和他并不是一条心。”
“而我不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叶明扬对继承人的渴望、对我和我母亲的愧疚，会成为我的保护伞。”
“不过……”
苏航似乎回想起什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
向远一时间也没有开口。他看得出苏航情绪低落，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向远甚至都开始内疚，觉得是在自己咄咄逼人的追问之下，苏航才坦白了如此悲惨的往事。
片刻后，苏航主动打破沉默：“其实这些事，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可惜上次时间太紧，你又拉黑了我，我联系不上你……”
他握着手机，冲向远眨眨眼：“你以后有任何想知道的，不要去找夏轻歌，直接来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