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米的距离，向远和叶明扬站在走廊两边平静地对视。
叶明扬身着某品牌高定黑色西装，精瘦的身板挺得笔直，往那里一站就是“温文尔雅”四个字的化身。
但向远清楚，他完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靠着那身儒雅的皮囊欺骗众人。
“确实很久不见了。刚刚我有听到你在台上唱歌，小伙子唱得很不错嘛。”
叶明扬笑容和蔼，语气亲切，坦然得好像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如果向远不知道叶明扬的真面目，也一定会在心里感叹对方身居高位还不忘提携新人，不愧为娱乐圈令人尊敬的常青树。
Wendy见状也连忙夸赞起向远：“小远绝对是这批新生代艺人里最出挑的，不仅歌唱的好，最近播出的新剧也大爆，前途不可限量呢。”
“叶老师和Wendy姐过奖了，”向远谦逊地笑笑，“我才刚刚起步，还有很多进步空间。”
为了表示礼貌，向远只能边说边往对面走近，直到来到那群人身边。
苏航突然接话道：“向老师太谦虚了，据说现在的影视剧只要能请到他唱主题曲，都能播的不错。”
“我刚拍完的那部剧本来想请向老师唱ost，可惜他档期太满了，唉，根本抢不到呀。”
苏航唉声叹气的憨憨模样，顿时引来众人友好的笑声。
“还有这回事？”叶明扬也好奇起来，“我们公司正好有一部新电影在筹拍，能先预约一下小向的档期吗？”
向远明知道苏航刻意提起ost的事绝对没安好心，但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叶明扬面子，只得开口答应：“谢谢叶老师抬爱，我到时候一定好好演唱。”
“对了，”叶明扬打量着向远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你妹妹今天不在吗？我记得她叫Fiona，还是我的歌迷？”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员纷纷对叶明扬投去崇敬的目光。他能记住向远并不稀奇，但连向远的助理都能记住，足以见得叶明扬是多么平易近人。
向远觉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只得默默咬紧后牙。
这个老混蛋，怎么还有脸提Fiona？
向远努力控制表情，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叶老师好记性。不过我妹妹目前在国外读书，已经不再是我的助理。”
“原来如此，”叶明扬点点头表示赞许，“年轻人肯沉下心去读书，绝对是好事。”
向远不愿和叶明扬再假意寒暄下去，从刚才开始，他的胃部仿佛挨了重重一击，钝痛中又带着阵阵的恶心。
“叶老师，我这边接下来还有工作安排，就先走了。”
叶明扬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向远的肩膀：“好的，以后有空聚一聚。”
“没问题。”
*
“啊……呕……”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向远趴在隔间的马桶上，一阵阵干呕。
其实从早上开始向远就没吃几口食物，所以此刻除了胃部的酸水，基本什么也吐不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止不住地机械性干呕。
向远本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对叶明扬产生免疫，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有应激反应。
可是站在众人面前和叶明扬虚与委蛇的时候，往日的阴影依旧迅速笼罩在了向远的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叶明扬的手掌触碰到他肩膀时，向远更是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攥紧拳头来克制自己躲避的冲动。
刚刚众人分别后，向远见叶明扬、苏航等人朝着会场方向走去，马上支开自己的工作人员，飞速跑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他刚刚冲进隔间，还没来得及锁上门，就感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趴在马桶上狂吐酸水。
干呕了半天，向远终于缓过神来。
他颓然地坐在隔间的地板上，脸上早已布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幸好此刻大部分演职人员都在另一侧的会场，这间偏僻的卫生间并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向远扶着隔间的把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洗手台前，把手伸到了水龙头下。随着水流“哗啦哗啦”地涌出，他先漱了漱口，又掬起几捧清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冰冷的水冲刷过向远的脸部皮肤，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他抹掉脸上的水珠，正准备从纸巾盒里拿纸，却在抬眼间猛地从镜子中发现了一张人脸。
“我靠！”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把向远吓得失声尖叫，甚至骂了好几句脏话。
“苏航你是不是有病啊！？偷偷摸摸躲在这干什么？”
苏航无辜地耸耸肩：“我还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透明人，别人根本看不见我呢。”
他的唇边泛起讽刺的微笑：“原来向老师能看到我呀。”
苏航说这话，无非是对向远刚才故意把他当作空气这件事耿耿于怀。
向远低头暗骂他神经病，兀自用纸巾擦拭着脸上剩余的水珠。
正在这时，苏航从一旁递给向远一瓶水，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关切：“喝点水吗？”
向远没有接，只是狐疑地盯着水瓶。
“苏老师给的水，我可不敢喝。”
苏航并不意外，抬手直接把水瓶放在了洗手池边上：“放心，这是主办方提供的水，没开封的。”
向远谨慎地拿起水瓶，再三确认瓶盖密封且瓶身无破损后，这才拧开瓶盖，慢慢把水瓶举到唇边。
下一秒，他翻转手腕，把瓶口对准苏航的方向狠狠一甩，大半瓶水顺势甩到了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哗！”
那高速的水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苏航的脸上。
“这么好的水，苏航老师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苏航呆站在原地，头发上、脸上、甚至睫毛上都沾满了水珠，原本精心设计的刘海也被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他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脸上的水，然后抬手把湿发拢到头顶，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明明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此刻的苏航却并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平添几分破碎感。
再睁开眼，苏航目光中满是委屈，像是湿漉漉的小狗般可怜地盯着向远：“向远，我这身礼服可是和品牌借的，需要还回去呢。”
向远也学着苏航无辜地耸耸肩：“一件衣服而已，苏航老师贵为影帝的乘龙快婿，没必要在意吧。”
苏航收敛起刚刚的伪装，冷淡地开口：“既然向老师这么羡慕我，不如自己努努力，兴许——”
他刻意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能直接当上影帝的枕边人呢。”
“你！”
向远怒不可遏，冲过去就想给苏航一拳，结果却被对方紧紧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苏航，你不要欺人太甚！”
差点被叶明扬侵犯一直是向远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苏航明明知道，还故意说出如此恶毒的话，简直令人发指！
向远愤恨地瞪着他，嘴唇发抖，眼眶不由得泛红。就算当初的感情只是逢场作戏，他也不必如此戳人痛处吧？
苏航平静地直视着向远的眼睛：“我不过是好心来给你送水，就被你泼了一脸。现在你还想动手打我……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你好心？你哪来的好心？你就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向远把手腕从苏航手中挣脱出来，深吸了几口气，又谨慎地后退两步。他刚刚确实有些冲动，幸好没有真的和苏航在这里扭打起来。
当红明星在慈善晚会后台大打出手，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可真不好收场。
苏航摊开手：“我真的是想给你介绍点工作罢了。”
“我才不稀罕你介绍工作！给你们的剧和电影唱歌，我都觉得恶心。”
苏航挑起眉毛，嗤笑一声：“我看你答应得倒是很痛快。”
“‘谢谢叶老师抬爱，我到时候一定好好演唱’可是你亲口说的。”
听到苏航故意学自己的语调说话，向远的胃部再次刺痛起来。
苏航一步一步走近向远，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向远，你讽刺我对上位者谄媚，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对我不理不睬，对叶明扬卑躬屈膝——都是在娱乐圈混饭吃，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我们心里都清楚。”
“说到底，大家都一样烂罢了。”
向远被气得胸膛起伏：“我和你才不一样，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他刚想继续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欢快的手机铃声回荡在洗手间里。
向远急忙接通电话，手机里传来助理小田焦急的声音：“向老师你在哪啊？还没出门吗？”
苏航盯着向远打电话的模样，眸色转暗。
“这就出去了，你们在车库等我。”向远抬眸瞄了苏航一眼，低声回答。
这通电话来的很是及时，瞬间打断了向远激愤的情绪，让他恢复理智。无论他在这和苏航大吵大嚷，还是大动干戈，都绝非明智之举。
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远离苏航这个恶心的人渣。
向远冷着脸对挡在面前的苏航说：“让开点，好狗不挡道。”
令他意外的是，苏航没有再做纠缠，而是侧身让开通道。
“给你提个醒，注意一点你的那个男助理，”苏航提醒道，“他看上去老实，实际可未必。”
向远并不领情：“怎么，你特意跑来羞辱我还不够，还要挑拨我和员工的关系？”
“你真的误会我了向老师，”苏航又恢复成憨厚模样，话语中带着少年般的恳切，“我只是太久没和你见面，有点……想你。”
“我主动给你介绍唱ost的工作，也是因为你一直躲着我，我怕你把我忘了。”
“呵呵。”
向远忍不住冷笑出声，这可是他今天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如实话实说。”
向远懒得再听苏航的胡言乱语，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走过，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在门关上的前一秒，他好像隐约听到了苏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恨我也没关系。”
“只是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