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远醒来时,天已大亮。

  新家的天花板装饰着华丽的吊顶浮雕,此刻被阳光照耀得富丽堂皇,如同欧洲宫殿的一角。

  向远一直不喜欢这房子过于夸张的欧式装修,但看久了却也逐渐体会到其中趣味——如果不是身边还躺着一个人的话。

  大概是昨夜的酒品质不错,宿醉醒来的向远除了略有头晕,身体没有其他不适。

  过往的酒吧工作经历,让向远练就了两项重要技能:喝酒面不改色,以及醉酒也不会记忆断片。

  毕竟他需要保持记忆清晰,分辨多少客人是从自己那里订台子买酒,免得被别人抢了业绩。

  向远懒懒地打个哈欠,开始回忆昨晚的经过。

  他记得自己和苏航一开始还正常地在餐桌旁边吃边聊,后来就演变成靠在沙发上单纯喝酒。最后两人都不胜酒力,醉倒在沙发上。

  短暂昏睡之后,向远先一步醒来。而苏航瘫坐在地毯上,上半身倚靠着沙发,仍在酣睡。

  已近深秋时节,两人要是真在客厅睡一晚,十有八九会着凉。向远晃晃昏沉的脑袋,试图把苏航拖到客房。

  拖到一半他才突然想起来,新家的客房还没来得及布置,里面连床垫都没铺,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板。

  苏航毕竟是他邀请来的客人,让客人睡硬床板或沙发都有失礼貌。快困晕过去的向远,只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苏航拖进自己的卧室。

  好在卧室有张两米宽的大床,足够两人凑合一晚。

  把人抬到床上后,向远发现苏航的卫衣上不知何时被撒上了酒,留下一片深色痕迹,酒气熏天。

  秉持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向远费力地把他的上衣扒掉,然后嫌弃地把衣服扔到客厅地板上。

  做完一切的向远回到卧室,给还在沉睡的苏航盖好被子,自己也迷迷糊糊地钻到另一边被子里,彻底昏睡过去。

  希望明早醒来,苏航已经识趣地离开。

  这是向远坠入梦乡前最后的念头。

  *

  看来苏航起码有一件事没有骗向远:他酒量确实不好。

  第二天一早,向远依旧是先醒来的那个。他盯够了天花板,懒洋洋地侧过身,撑着脑袋饶有兴味地看着身旁苏航的睡颜。

  苏航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呼吸沉稳规律,倒是令人莫名地安心。

  看着苏航毫无防备的脸,向远突然想恶趣味地把对方摇醒,然后drama地质问他昨晚做了什么,让他对自己负责。

  但认真想了想那个场景,属实有点幼稚。

  向远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吃早午饭。临出门前,他还不忘把卧室窗帘拉上,让苏航再多睡一会。

  *

  “你就不能看一眼手机吗?”Fiona推开向远家门,气急败坏地冲着正靠在岛台喝麦片牛奶的向老板喊道,“一放假就失联,每次菲姐找不到你,可怜的我就要被叫来跑腿。”

  “早啊。”有人从向远卧室里走出来,和屋里的两人打招呼。

  “早。”Fiona先下意识回复了一句,然后才看清来人是谁。

  “苏——苏航哥?”她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面前的男人全身只穿了一条牛仔裤,露着上身饱满结实的胸肌和匀称的腹肌,让Fiona这个花季少女一时之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啊?我?”苏航迷迷糊糊地挠挠头,让自己鸡窝似的发型更乱了几分,“我衣服呢?”

  “你卫衣酒味太大,刚才被我扔洗衣机里洗了,现在正烘干呢。”说着向远从沙发上拿起一件自己的上衣甩到他身上,“你先穿我的吧。”

  “哦。”苏航乖乖地套上向远给的衣服,遮住自己过分优越的好身材。

  向远紧接着从厨房拿起一个白瓷马克杯放到餐桌上:“洗漱完过来喝牛奶,给你也热了一杯。”

  “你们???怎么回事?Hello?有人能听到我讲话吗?”

  站在门口旁观了这一切的Fiona,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昨天向老师请我吃饭,结果我俩喝多了,就在这住了一晚。”最后还是善良的苏航给她答疑解惑。

  “但你刚刚……那不是我哥的卧室吗?”Fiona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不睡我的卧室睡哪?”向远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连珠炮似的发问,“你看看客房能住人吗?让人睡床板?早就叫你快点把客房收拾出来,这都过多久了?”

  怎么还成她的错了?Fiona气到无语。

  突然想起这两人总是缺乏明星的自觉,Fiona赶忙追问道:“你们去吃什么了?怎么还喝多了?没有被人拍到吧?”

  “就是……日料啊。”向远略有些尴尬地回答。

  “日料外卖。”苏航及时补充道。

  Fiona这才注意到餐桌上堆满的外卖餐盒,和散落一地的空酒瓶,惊恐地问道:“我的天呢,你们俩没事吧?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没办法,生活太辛苦,只能借酒浇愁。”向远故作深沉。

  苏航傻乐几声表示支持。

  Fiona气得再次翻了个白眼。

  *

  “你赶紧准备,一会化妆师就过来了。”

  “你下午有工作?”苏航喝了一口向远给他准备的麦片牛奶,嘴唇上沾了淡淡的痕迹,被他大喇喇地抹掉,“什么工作呀?”

  “不算正经工作,”Fiona抢答道,“就是和几个游戏主播一起直播打狼人杀比赛。”

  Cloze男团时期,向远为了赚Fiona的学费生活费,曾经试过不少其他赚钱方法,直播就是其中一种。

  他那时除了在直播间唱唱歌、聊聊天,偶尔也会玩当下热门的游戏,试图吸引一些游戏粉。

  在这期间,向远认识了几个知名游戏主播。大家聊得投缘,经常一起联机打游戏,还线下聚会过几次。

  向远心里清楚,虽然表面上对方是主播他是艺人,但这些大主播可比他这个糊团成员粉丝多不少。

  人家那时候愿意带他一起玩游戏,其实是好心给他引流,为他的直播间增加人气。

  当时那几个主播还开玩笑,说要是有一天向远真的火成顶流了,可千万别忘了他们这些好哥哥。

  后来向远的演艺生涯渐渐开始有起色,就很少再和主播们打游戏,但私下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前几天主播Y哥联络向远,说要举办一场狼人杀比赛,想请向远帮忙发微博宣传。向远看比赛时间正好在他的假期,就问Y哥他能不能也去玩玩。

  “你真的要来啊?”Y哥相当惊讶,“没开玩笑吧?”

  “怎么,觉得我太菜,不想带我这个弟弟一起玩了?”

  “那怎么可能。来!必须来!给你留位置。”

  *

  “听上去还挺有趣,”苏航喝完牛奶兴致勃勃地问,“我也喜欢狼人杀,我能报名参赛吗?”

  “你?”向远满脸不信任,“你现在会狼人杀了?”

  之前拍《夏日落幕》时,向远偶尔会和剧组小伙伴们组局玩狼人杀。那时苏航的中文水平还不能理解他们尔虞我诈的谎话,每次只能眼巴巴地观战。

  “你可别去添乱,狼人杀节目观众出了名的嘴毒,”向远劝告他,“要是你表现不好,不管你有多大名气,都能喷得你狗血淋头。”

  “我现在中文进步了,”苏航鼓着嘴,满脸写着不开心,“你不要小瞧我。”

  “别闹了你,这节目我是纯粹友情出席,没有通告费,”向远扶着额头满脸无奈,“你还上赶着去挨骂,你经纪人听了都得头疼。”

  “经纪人那边不用担心,我来解决,”苏航拍拍胸脯,“说不定我不会被骂,还能因此圈粉呢!”

  向远被他这种莫名自信搞得无语,刚想再次拒绝,就听苏航黏黏糊糊地哀求说:“哎呀向老师,我都帮你争取到一个综艺,你就不能也带着我上一个节目吗?”

  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国民综艺,一个是直播平台的狼人杀节目,这能是一个等级吗?

  而且向远上综艺既能赚钱又能增加知名度,苏航去玩狼人杀,则是纯纯给节目送热度,苏航是不是傻啊?

  刚想开口骂人,向远突然愣住了。

  怎么回事?

  他明明应该帮着自己的主播朋友,劝说苏航一起去参加节目。毕竟送上门热度,不要白不要。

  现在他竟然下意识地站在苏航的角度考虑问题,开始担心苏航吃亏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向远胆战心惊地想。

  “好好好,我这就帮你问问。”向远赶紧给Y哥发消息来掩饰慌乱,“要是没有位置可不能怪我。”

  Y哥爽快地回复道:“来啊!怎么可能没位置!苏航要是愿意来,我都可以不上场!”

  就这样,在向远的“帮助”下,苏航即将开始人生中第一场狼人杀比赛。

  *

  “向远老师,我来了,”化妆师小橘拎着化妆箱,欢快地走进向远家门,“Fiona刚刚和我说,要再加一个人的妆造,是谁……额……苏航?”

  小橘是向远合作多年的化妆师,审美好、技术好,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嘴很严。

  比如此刻,她明明好奇心爆棚,但依旧没开口问为什么苏航会出现在向远家里。

  “苏老师晚上和我一起去录节目,从我这里出发顺路,就提前先过来了。”向远欲盖弥彰地解释。

  小橘猛猛点头,表示“我都懂”。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苏航穿的这件某名牌当季新款上衣,明明应该是oversize的版型,穿在他身上尺寸却刚刚好。

  “小橘辛苦啦,”Fiona端出来一盘丰盛可口的水果,“随便画画就好,直播镜头不是很高清。”

  “给苏航随便画,给我可得认真点,”向远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要我说苏老师天生丽质,都不用化妆,直接素颜就行。”

  “真的吗?”苏航好像并没听出向远话里有话,只觉得被夸了,得意得摇头晃脑,“向老师对我评价好高啊。”

  向远见苏航又开始像平时一样装傻充愣,一时之间还有点不习惯。

  其实多亏今天Fiona来得早,不然让他和苏航在清醒的状态下独处一室,的确有些尴尬。

  他和苏航虽然认识几年,但从未亲近到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昨夜在压力和酒精的催化下,他属实有些交浅言深。

  所以向远一觉醒来,完全是鸵鸟心态。

  苏航确实没有他想象中容易拿捏,但向远也不愿把主动权让渡给对方,只希望两人的关系维持在微妙的平衡点。

  既没有完全开诚布公,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又掌握着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一点像——

  同谋。